午後,九黎北方的某座山上,一個石臺上正躺著一男一女。 不用說,那正是黎貪和湮澤。他們的動作很相似,都是將雙手墊在頭下麵,仰望著天空。唯一的不同在於,湮澤將腿伸出了石臺的範圍,仍其在高空中懸擺,而黎貪則是搭著腿,沒有伸到外麵。 玩也玩了,鬧也鬧了,黎貪與湮澤說了許多。從天地到人獸,從朋友到生命,此刻他們隻是兩個還未徹底融入體製的叛逆者,互相溫暖著聊慰孤單。 “喂,你就沒想過做一個觀象者什麼的?你懂那麼多,我覺得你真的很合適。”黎貪一本正經地說道,他終於還是正式開啟了這個話題。 湮澤也不看他,堅定地說道:“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會放棄的。” 黎貪被她嗆了一句,猛然坐起身來。他搖頭晃腦地憋了一陣,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真的不怕當時嗎?他既然能夠殺了你的朋友,那說不定也能……” 湮澤也坐了起來,她看出了黎貪其實是為她好,但是她還是堅持道:“既然我選了這條路,那就一定要走完。我本來就應該是要死在從前的,現在能活著已經算是酒鹵之事了,如果當時想要殺我的話就隨他的便。” 黎貪一時間沒聽懂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問道:“酒鹵之事是什麼意思?” 她解釋道:“哦我忘了你不知。這是曾經白華的說法,就是說能夠喝酒吃鹽鹵,指的是很開心的事。說起來我倒是很久沒有喝到浮玉釀的酒了。”她自顧自地閑言碎語,能夠看得出她現在很放鬆。 黎貪很想了解她所說的“酒”,但是此刻並不是時候,他繼續追問道:“難道你的命都不如那一根破木棍重要嗎?”他說的是象征族正地位的權杖,通常隻會在重要的全族活動之中才會被拿出來。 湮澤笑了,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可以說是黎貪在九黎見到的最好看的臉龐,她說道:“那可不僅僅是一根破木杖而已,而且我想要做族正也不隻是想要一個地位。不妨告訴你,我其實是希望咱們九黎能夠回到像從前白華時那樣,而想要做到這些唯有掌握大權。” 黎貪卻急了,“就為了這個?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大母,告訴當時。難道他們不能這麼做嗎?”他其實已經有些失去理智,分不清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了,也考慮不到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偶爾能從湮澤身上看到這毛病,然而同為青澀的學習者,他也難以避免這些。 經過一下午的吃喝玩樂談天說地,他發現湮澤是很少有的能夠懂他的人。或許真如她所說,他們是很像的人,也或許他們的經歷有某些相似之處,所以會有很多相同的想法。無論如何,他是真的很希望湮澤不要再惹是生非,這樣至少不會失去生命。 然而湮澤看著他的樣子,卻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黎貪不解又生氣地問道:“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湮澤卻說:“你真的很像小時候的我,看到你很容易讓我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 黎貪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別跟我說這些,你就說你能不能別再老是盯著那個位置了?要是當時真的要對你出手沒人能救得了你!” 湮澤卻依舊不緊不慢地笑道:“放心!他不會那樣做的,就算他真的想要有所行動,你大母也會護著我的。” 黎貪懵了,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湮澤。他實在難以理解湮澤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明明是你說我大母與當時是一夥兒的,你與他們不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現在你又說我大母會護著你?你瘋了?” 湮澤卻笑得很燦爛,她並不想為他解釋這些,隻是轉移話題道:“不說這些了,真的很久沒人能夠這樣陪我說說話了,謝謝你。” 黎貪更急了,“不是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湮澤卻沒再說話,而是沖他吐了吐舌頭,那一刻她一點都不像大祀時那個敢於當麵跟族正叫板的人,反而真的隻像是一個普通的大姐姐而已。 湮澤的心情真的很好,雖然有北號等人的關愛,但是能夠陪她說說話的人卻很少,而黎貪的出現打破了這尷尬的處境。同時她心中也略微有些後悔,剛才她一時腦熱說多了話,這才引起了黎貪後麵的瘋狂追問,所以她立刻決定不再多言,以此來避免說錯更多。 他們兩個的關係很奇怪,既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卻又不得不刻意向對方隱瞞很多事情。他們是同一條道路上的兩個競賽者,他們都在利用對方,但是他們卻都不會害彼此,因為對方的存在能夠讓自己在這條漫漫長路上不會孤單。 這種羈絆,是超越他們認知的存在,也帶給了他們最寶貴的東西。 它是流浪在在無邊的長夜中,突然聽見遠處傳來的一聲狼嚎。它是被束縛在樹林中,卻看見不遠方的某處升起的煙霧。它是找不到下山的路時,猛然看見的腳下洶湧而下的飛瀑。 那才是真正推著他們前進的動力。 是讓無數良善者甘願赴死的誘惑。 那是天道賦予人的最危險的本領。 它的名字,叫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