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什麼人？”黎貪如臨大敵，他已經見到過很多次大軍壓境的場景，但是每次再見到仍然會膽戰心驚。 　　然而一旁的無皋卻十分淡定，她凝視了一會兒，十分篤定地說：“看人數和速度，大概是出去那批人回來了。” 　　“出去那批人？”黎貪一下子反映了過來，那不就是浮玉大母她們嗎？他一下子跳起來，瘋狂的向他們揮手。不過下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不能懸浮在空中，便隻好繼續在地上朝她們呼喊。 　　喊了一陣，對麵的人卻並沒有加快速度。黎貪實在等不及了，一個彈射起步直接破空而去。 　　黎經在背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亦是鬆了口氣。她轉頭去看，無皋的臉上無悲無喜。 　　等她再轉回頭來，卻望見了黎貪身體一僵，一下子拍在了地麵上。 　　“怎麼了？” 　　黎經的第一反應是那些人不是九黎人，他們把黎貪嚇住了。她知道黎貪膽小，來不及多想，她亦向前狂奔而去。黎巨雖不在，但總要有人去救他啊。 　　然而等她跑到近前，情況卻與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那些人的確就是九黎出去的那批人，她們回來了，臉上卻不見笑容。 　　黎貪摔倒也不是被嚇到了，隻是浮玉的左手沒了。 　　從小臂以下，包括手腕，都沒了。 　　一時間，黎經征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她的麵前，浮玉麵無血色，卻主動去扶摔倒的黎貪。她看見黎貪回來了，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笑容。 　　她隻剩一隻右手，伸出手想要把黎貪拉起來。可是黎貪卻順勢抓住了她僅剩的那隻手，他仰起頭，呆滯地問道：“大母，你疼嗎？你會死嗎？……” 　　…… 　　一行人來到九黎的核心區域，即大祀之地前的那片樹林。 　　族正早已在這裡等他們。當她看見浮玉，看見她那空空如也的左臂，她罕見地皺起了眉頭。 　　掃一眼過去，除了浮玉之外，一行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跟過來的黎貪。他拉著浮玉的右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細細看過去，他麵色蒼白眼神空洞，絲毫看不出人類該有的神情。不過此刻沒時間管他了，顯然浮玉的事情更為重要。 　　“怎麼回事？”族正板起了臉，大聲地質問長留。雖然是對著長留，可是後麵的巡者們也有不少被嚇了一跳。她們大多垂頭喪氣，如枯黃的敗草。 　　浮玉這時候站了出來，她擋在了長留身前，虛弱地搖了搖頭：“與她們無關，是我自己涉險了。” 　　還沒等族正再問，忽然一個人影疾馳而來。等黎經看清，他已經跑到了浮玉身邊。是黎巨，他聽說浮玉回來了，第一時間便跑了過來。 　　可是當他看到浮玉的情況，他也呆住了。 　　“大母，你……”他低聲喃喃，隻覺得不可思議。 　　浮玉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伸出僅剩的右手去撫他的頭：“我沒事。” 　　然而下一刻，眾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黎巨瞬間掉頭，一拳狠狠打在了黎貪臉上，竟然直接將他打飛出去。 　　黎貪被擊飛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你乾什麼？你瘋了？”黎經立刻跑過去，想要拉住黎巨。 　　浮玉亦是伸長手臂，想要把黎巨拉回去。可是她太虛弱了，身子一晃差點就栽倒在地上。 　　“讓他打！” 　　族正一聲爆喝，將想要去拉的眾人都震住了。眾人發現族正麵色不善，一時間竟然沒人敢過去，隻能看著黎巨騎到黎貪身上，伸出拳頭繼續打他。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隨著一聲聲高喝，黎巨的拳頭不斷落下，卻都是落在黎貪頭邊的土地上。喊著喊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也越來越抖。 　　到最後，哭聲蓋過了說話的聲音，他從黎貪的身上滑落下去，坐在黎貪身邊放聲痛哭。 　　然而黎貪呢？他沒哭，他也沒喊。他的左臉腫大起來，他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怔怔地望著天空。 　　黎經抬頭望向天空，那上麵有什麼呢？是那個因為失掉左手流血而死的小胖子嗎？她本來不想哭的，可是不知怎得，情緒翻湧上來，淚水就糊住了眼眶。 　　這叫什麼事呀！ 　　鬧劇的最後，是當時趕了過來。 　　族正迅速調整了下情緒，隨即對眾人命令道：“長留，你跟我來。黎巨，你扶著你大母當時那邊。其餘的人，去休息吧！” 　　隨著命令的下達，眾人終於得以解散休息。不過還是有兩個人留下了，她們扶起了地上的黎巨，扶著浮玉跟著當時去了。 　　於是這裡便隻剩下了族正三人。 　　“走吧。”族正沖長留輕言一句。她轉身給了黎貪一個眼神，隨後便徑自離去。 　　長留見黎貪仍呆躺在地上，趕緊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帶著他隨族正去了。 　　一路走到族正的木舍，長留始終攙扶著黎貪，到最後還親手扶他坐到了地上。她見他那副樣子，伸手在他麵前比劃，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剛要著急，族正竟直接將滿滿一酉水澆在了他的頭上。 　　涼水透頂，黎貪一下子清醒了。 　　他左右看看，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在族正木舍。 　　他已經忘了他是怎麼過來的了，隻記得世界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要碎掉一樣。 　　在他出神之際，他看見了一片灰色的荒原。他看見黎登和昆吾在那片荒原之上，雖然遠隔萬裡，但是他們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他的耳邊：“黎貪，我們因你而死……”他想要逃跑，轉過頭去卻還是灰色的荒原。隻是那邊有一個看不清的人影，正朝著他揮手呢…… 　　澆完黎貪，族正不再管他。她隨手將酉一扔，也不管其在地上碎成幾塊，徑直坐下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一字一句給我說清楚！” 　　見黎貪醒了，長留這才坐直了身體。她麵色凝重，緩緩道來：“我們這次出去，走得是那片沼澤。當時告訴我們說小貪可能被神農人抓走了，他說他過幾天會親自到神農去搜索，所以讓我們先從那片沼澤繞過去，不引人注意地繞到神農的後麵守著，以防止他們把小貪帶到更遙遠的西方。” 　　“咱們族裡沒有人去過大沼澤，自然也就不知道路。沒辦法，我們隻能硬著頭皮渡過去，過程中死了十幾個人。另外我們還在沼澤周圍發現了一些痕跡，應該是南方的一些族群留下的。” 　　“最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鹽鹵！就在那片沼澤的西北邊，有一個鹹水的湖，那裡麵都是鹵水，湖裡和周圍的地麵上都是青黃色的鹽鹵塊。” 　　“按照與當時的約定，我們到了之後等了九天的時間。期間遇到了不少的崇丘人，其他族的比較少，都是些浪人。到了時間，我們就啟程往回走了。” 　　“就在我們回來的路上，我們卻遇到了成群的信鬼人。” 　　“多虧浮玉機靈，帶著我們繞道而走。” 　　“但是在她爬樹去看方位的時候，卻被藏在枝上的樹蛇咬了一口。” 　　“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都亂了陣腳。” 　　說著，長留忽然轉頭去看黎貪。 　　黎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好的感覺隨血液流到全身。 　　“但是她說她不能死，她說她一定要把小貪找回來。” 　　“然後她就拿石刃把自己的手砍了下來……” 　　聽到這裡，黎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刺進了他的心裡，他的骨頭、肌肉，每一寸都像在被蟲虱噬咬。找書苑wｗw.ｚhａoshuyuan.com 　　那是來自靈魂的痛感。 　　他仰起頭，不想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衰樣。可是眼淚一點也不配合，大把大把地滑落下去。 　　長留拍了拍他的頭，接著往下說道：“我們按她的描述找到了藥草，給她敷上之後才堪堪止住了血。之後她為了不耽誤找小貪的時間，就硬頂著帶我們回來了。” 　　族正聽完，長嘆了一口氣，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不過”，長留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不過我們回來的路上，後麵的人說似乎有人跟著我們。” 　　“什麼人？”族正地眉頭又皺了起來。 　　長留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點了點頭。 　　…… 　　另一邊，浮玉也將事情匯報給了當時。 　　當時亦是一副眉頭緊鎖的表情：“信鬼人啊……” 　　黎巨確認他大母沒事之後，便死死貼著他，縮在她的懷裡。“大母，信鬼人是什麼？” 　　浮玉輕撫著他的頭，給他解釋道：“信鬼人，也叫鬼方人。他們不來自於這片土地，而是從遙遠的西方而來。他們與我們不同，不信仰神明，而是信仰一些叫做‘鬼’的東西。據說他們居無定所，在這片土地上四處遊蕩。並且他們熱衷於破壞我們這些信神者的秩序，常做出一些讓人驚駭的舉動，比如……” 　　當時這時候接話了：“比如一夜之間夷滅某個小族，比如引導某次戰爭的發生，再比如，刺殺前任神農！” 　　他的語氣凝重，聲若金石：“信鬼人，這是我們給他們的稱呼，但他們更喜歡另一個稱號。” 　　“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