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夜的山路,當歸隻覺得困頓難挨。看到天邊亮起橙光的時候,她心下的恐懼減輕了不少,混亂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無力再過多地想些什麼,找個向陽的大石頭,撲了些還算乾爽的鬆針葉子,便倒頭睡了起來。全然不知身旁潛藏著好幾個彪形大漢,正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一覺睡得並不算香甜,石頭堅硬無比不說,爬山出的汗被風乾後,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有些發癢。何況,自己還做了一個奇奇怪怪地夢。猛地驚醒之後,當歸想要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隻恍惚自己在不停地奔跑,想來是昨晚的事太過奇怪,故而入夢也是這般跌宕起伏。 醒來之後,當歸盤算了一會,還是想著先回梵凈山一趟。隻是經過昨夜一番折騰,此時倒是有些迷路了。四周看出去,前後左右都是山,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茫然地走下去,怕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出去,這山高路遠,有野獸出沒也不是沒有可能。不如先下山去,哪怕多費些功夫,多走些路也無妨。 咕......人還未動,肚子先抗議了起來。 也是,上一頓飯還是昨日午後,在廖府吃的一點饅頭和剩菜,又走了一夜,怎麼能不餓呢? 四下逡巡一番,當歸找到幾個野果子,隻是口味極酸,吃下去饑餓感反復更甚了。當歸於是想找點肉來烤著吃。 當歸找了個趁手的棍子,開始在地上挖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小坑,用幾根藤條虛虛地搭著,又大方地鋪上很多枯樹枝葉,遠遠望著,一點也瞧不出來此處有坑的痕跡。最後,隻見當歸將手中剩下的果子,放在腳下踩得稀碎,一股刺鼻的氣味漸漸蔓延開來,然後扔到設好的陷阱上麵。 一切準備就緒以後,當歸想著去找點草藥來給野味調味。為了防止找不到回來的路,當歸每走一段路,便朝著同一個方向折彎一些樹枝。好在這座山的資源還算豐富,不過半晌功夫,當歸便找齊了所有需要的草藥。等回到原地時,果然坑裡已經有一隻貪吃的野山雞在等候著她。 當歸不禁有些得意,自己這野外生存的能力真是越來越進益了。隻見她找了塊大石頭,重重地扔進坑裡,那山雞便沒了生機。當歸才跳下去把它提溜上來,幸好在廖府時,自己也需要負責夥房的差事,所以當歸身上還揣著一枚火折子,此時可就派上大用場了。 堆石,壘灶,生活,拔毛,撒料,開烤,一氣嗬成。 當歸正滿心歡喜地等著呢,突然從周圍的樹梢上,跳下來許多黑衣人。 “帶走。”是當歸聽到的最後兩個字。等再度醒來時,自己已經被關在了昏暗的房間裡,看陳設,應當是牢房,手上腳上都有鐐銬鎖著。 雖心下叫屈,當歸也不敢輕舉妄動。好在沒過多久,兩名身穿衙門服飾的人走來,打開了當歸這間的房門。 “敢問兩位好心的大哥,因何事抓我至此啊?”當歸忍不住發問。 “這倒奇了,你自己犯的事兒自己不認,倒來與我們聒噪。少廢話!廳上來人傳你問話,去就是了。”其中一人不厭其煩地答道。 兩人架著當歸來到廳上,肩膀上兩下重壓,當歸被迫跪倒在地上。驚堂木聲響起,“下跪何人,你可知罪?速速招來!”極具威嚴地聲音傳來。 奈何當歸仍是一頭霧水,自己剛剛不是在烤雞嗎?怎地一眨眼就被抓到大牢裡來了呢? “大人在上,小女姓程名當歸,清溪鎮人氏,並未犯事,更不知因何被抓至此。”當歸誠懇地回答,炯炯有神的雙眼寫滿了無辜。 “你說你是清溪人氏,又怎會隻身一人出現在我桐廬鎮上?” “小女子進山采草藥,不慎迷路至此。” “你是醫女?從何處習得醫術?” “不敢欺瞞大人,家中祖父略懂醫術,鄉下人有個頭疼鬧熱的請不起郎中,多有上門求藥。小女自小跟著祖父,也習得了一點皮毛。” 一墻之隔的房間內,一身月牙色袍的公子,折扇輕搖,心下狐疑更甚。 驚堂木再次落下,“既如此,你是何時何地進的山?既是采藥,又為何身上並無背筐鋤頭之物?” “大人明鑒,小女於約莫年前立秋之後進山,從家鄉後山出發,一路向南,輾轉至此。原是帶著工具的,去歲一場大雪,小女不慎滑落山坡,隨身工具及采得地草藥一並都掉落山崖,不知所蹤了。” “大膽!竟敢欺瞞本官!昨夜明明有人在山下野地裡見過你,本府衙役一路跟你行至山中,親眼見你行事怪異。你自稱是莊戶人家之女,若果真如此,人如何放心你一人進出深山?你又如何一人在山中行動自如,麵對山中野獸怪事無半分懼色?又精通生存之道,本官看你,分明是訓練有素,還不從實招來,到底是何人派你至此?究竟有何圖謀!” “小女冤枉啊大人,實在不知大人所說從何說起啊!”當歸極力否認,心下倒也虛的很。畢竟自己確實撒了點小慌,不過也罪不至死啊。剛才那人說,此處乃是桐廬鎮,當歸雖不知是何地,但起碼可以確認,自己在山中一通瞎跑,倒是跑離了清溪鎮,想來這裡的人肯定都沒見過自己,這才放心隱去了在廖夫的一段經歷,若是據實相告,隻怕是要被定個不守婦道的罪名,輕則遣送原籍,重則直接判罪也是有可能的。 聽對方意思,自己難道是被誤當作細作或者刺客之流了?天吶,這隻在話本上見過的身份,如今就莫名其妙地安在自己身上了? “來人,上刑!”一聲令下,隻見兩名衙役端上來一鍋燒得通紅的炭火火苗隨著上下翻動的鐵鉗跳動,也放大了當歸眼中的恐懼。 “大人饒命啊!小女真的沒有撒謊,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清溪鎮查問,小女屬程氏女,家中祖祖輩輩務農,家父曾在清溪鎮府衙做過文書。家鄉盛產玉瓜,如今正是播種季節,為著更好更快地將瓜送到京城,家鄉正在加緊修建運河,小女進山時工期已經過半,所以還不知現在是否修繕完畢。” “小女家鄉還有一位遠近聞名的大儒,大家尊稱他老人家為嶽夫子。聽說是在朝廷上做過官退隱的,我家還有個胞弟就在嶽府私塾就讀。”當歸急中生智,一股腦兒地把家鄉比較出名的人或事兒都說了出來,想以此證明自己的身份。 說畢,來勢洶洶的衙役果然放下了鐵鉗。 “這旁的本官倒是不知,這嶽夫子倒是不假,本官在京城做官時,也曾拜謁過他老人家幾次。”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大人英明,小女說得真是實情啊!”當歸誠懇地拜倒在地。 “即便你身份屬實,那昨夜又如何在山下被人撞見?” “敢問大人,是何人說撞見小女?” “是本公子說的。怎的了小娘子,才過一天就不記得本公子了嘛?”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輕搖折扇,緩緩走進廳來。那官似是要下來迎接,又默默被一道淩厲的眼神嚇退了回去。 還未等當歸開口申辯,隻見那公子對廳上那位輕輕一揖,“大人,這位小娘子說的如此誠懇,想來是小人記錯了,我們,應當是在山上遇見,並非山下。”那人雖對著廳上官員說話,頭卻微微扭過來,狡黠地看著當歸。 當歸抬頭,心虛的眼神正對上那雙好看的眸子,慌忙躲避。 不是你叫我好好審審她的嘛?怎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改了意思。還真是伴君如伴虎啊,古人誠不欺我,那官員暗自腹誹,麵上卻不動聲色。 “咳……咳咳咳,”戰術咳嗽了兩聲,“既然有人幫你作證,本官現下盼你,當庭無罪釋放!你,可有異議?” “多謝大人。”當歸深深一拜,慶幸自己逃過這場無妄之災。 “小娘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也應該謝謝我呀,要不是我幫你作證,今日你怕是要遭不少罪吧。”說著挑釁地看向地上仍在燃燒的火爐。 當歸滿肚子問號,隻礙於人身在官府,不願多說多事,這人究竟是何來頭,能讓官府對他禮讓三分,想來不是王孫也是貴胄,與他糾纏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並不理他。 “咳咳咳,若無事,你二人便速速離開吧,來人啊,將這位姑娘的鐐銬解開。” 也不知道被關了多久,當歸走出府衙的時候,隻覺得白天的強光刺眼無比,一陣頭暈目眩,當歸險些支持不住。那位公子不知何時扶了上來,當歸跌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中,嚇得一激靈,男女授受不親啊!程當歸,你要暈也不能現在暈啊!心下這般想著,卻努力控製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過失態。 “多謝公子仗義執言,萍水相逢,小女就此別過。”道了個萬福,當歸轉身欲走,卻被一把抓住手臂。 “道謝,光說說可不行。”那人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放……放手!”當歸已經燒紅了臉頰,慌忙扯開袖子。 “這麼激動乾什麼啊。本公子對你可沒意思。” “那你想怎樣。”當歸羞憤地問道。 “折騰了一夜,這快到飯點了,怎麼著,你也得陪本公子吃個飯吧。” “我………我沒有錢。” “哈哈哈哈哈哈,”昨夜的爽朗笑聲又出現了,“本公子又沒說讓你請,走吧。” 折扇收起,那人瀟灑地走在前麵,當歸餓的不行,也隻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