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庭院濕漉漉的,幾處淺淺的積水倒影著天空,樓閣以及臨水的竹影,空氣混合著淡淡春日的味道。 “常弘你小子不去練兵場練兵,在這裡和你妹妹抱怨,是不是想讓你老子練練你啊!”一身披銀灰色戰甲的中年男子大步邁入廳中。 正是常卿卿的父親,右驍勇將軍常晟。 常晟快過四十,英武不減,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姿。發黑亮垂直,隻是鬢角處略微發白,粗眉英挺,黑眸細長銳利,輪廓分明,身材修長高大卻不粗獷。 看見父親的身影,常卿卿心裡又開始酸澀起來。 “卿卿見著爹爹怎得也不叫爹爹一聲,才一日沒見就生分了不成。”常晟言語間還裝作委屈,上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春雨過後,濕潤的空氣攜風而來。 花落無聲。 常卿卿抬頭看著父親的麵容,眼中的霧氣越來越濃“爹爹,我好想你。”卻已染上哭腔。 “乖女兒,怎麼了?怎麼還哭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說,是誰,爹爹揍他。”說著卻是一拳已經揮到了常弘的肩頭,常弘早已身經百戰,撩起衣袍,靈活一閃,人已經站在了妹妹身後。 “爹,你怎得這樣不講理,我什麼也沒做啊。”常弘佯裝委屈的瞪著父親。 “爹爹,你別打哥哥,沒人欺負我,我就是…就是太餓,想吃飯。”常卿卿眨了眨水霧蒙蒙的雙眸,說罷肚子還應聲而響。 常家父子:…好貪吃的丫頭。 “老爺,夫人晚飯已經備好,可以用飯了。”來人是常府的管家高伯,自小就跟著常晟,常府上上下下被他打理的秩序井然,儼然常府的“二夫人”。 —— 蝦丸烏雞湯,酒釀清蒸鴨子,一碟醃的胭脂鵝脯,還有四個奶油鬆瓤卷酥,常家四人麵前各一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常卿卿心中鬱悶,前路未知,又如何能保住常家滿門,手中的筷子夾了又落,乾脆放下碗筷不吃了。 劉韻坐在女兒身旁,看著女兒愁眉不展的樣子,有些擔心。“卿卿,可是有什麼事?” 劉韻是個十足的美人,從醫館回來又換了身湖藍煙籠梅花百水裙,更顯得人溫柔似水。 看著慈愛的母親,常卿卿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無事娘親,就是有些吃不下了。”常卿卿做出嬌憨的模樣,揉了揉肚子。 “妹妹也知道愛美了?是該少吃些了喲。” 常弘剛說罷,就被常父一筷子敲在了腦袋上,惹得一聲慘叫。 “卿卿,明日隨娘親入宮拜見皇後娘娘。畢竟今日未能替娘娘上香,還是要好好告罪一番,不過,皇後娘娘一向寬容大度,想來不會太過為難。”劉韻歪著頭,看著女兒。 飯後,常卿卿帶著蘭雪回了自己的院子。 常府很大,以中軸對稱構成三路多進四合院落,亭臺樓閣,飛簷青瓦,盤根交錯,曲折回旋。 院中的石燈籠被點亮,散發朦朧的光暈。 常卿卿住的院子叫木槿閣,院子裡種了許多紫色木槿花,到了夜晚別有韻味,院落中央有一顆梧桐樹,樹下綁著一隻秋千。 “姑娘已經戌時了,明日一早還得隨夫人進宮拜見皇後娘娘,早些休息吧。”蘭雪將常卿卿的外衣褪去,幫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幃。 “蘭雪你也早些休息。” 常卿卿腦子亂的很,眼皮也開始發沉。 —— “娘娘,小廚房那邊已經備好做奶酪櫻桃的食材,就等您過去了。” 常卿卿迷迷糊糊聽見耳邊有聲尖細的響聲,眼眸慢慢清明。 “福公公?”常卿卿幾乎是驚呼出聲,眼神一下變得驚疑不定。 自己不是重生回到小時候了嗎?這…怎麼又回來了。 那僧人的聲音在常卿卿心中消散不去,什麼真相,這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做奶酪櫻桃?”常卿卿低聲道,心想怎麼回到了這天。 前世這時候自己與葉昭儀算是聊的來,加上知道葉昭儀與謝善是自幼的情誼之後倒對葉昭儀也沒多少怨念,葉昭儀也時常來她宮中,後來聽聞葉昭儀孕中不思飲食,就親自下廚做了這道點心給葉昭儀送去,哪知她竟然流產了… 是誰在點心中放了藏紅花? 借她的手除掉了葉靜蕭的孩子,為何前世自己明明詢問了太醫食材是否適合孕婦食用,太醫確認無誤後還是混入了藏紅花。 “走,去小廚房。”常卿卿心想,必然是在自己做的時候被人鉆了空子,不把那人找出來,怕後患無窮。皇後宮的小廚房在宮殿後的西南角,庖長一人,副庖長兩人,庖人七人。知道今日皇後要親自做點心,早早就在門口候著了。 常卿卿看著眼前眾人,噙著冷笑,此時她還沒有被謝善厭棄,宮中的人對她還有幾分尊敬。 隻是這尊敬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把田太醫叫來,說本宮有急事。”常卿卿身邊的一個粉衣宮女應聲便去請了。 常卿卿好暇以整看著立在前頭的十人,繼續說道,“本宮看著這陽光甚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許久未見,去搬把椅子,放在這庭院中間,本宮先曬曬黴氣。” 庖長微微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不知道如何回應,隻道:“是,娘娘。”心想,這女人腿上的病染到眼睛上了? 常卿卿就這麼閉目坐著,一時間隻有樹上的鳥出聲。 是隻烏鴉。 “娘娘,田太醫來了。”常卿卿抬眼看著麵前的青衣男子,二十出頭,頭發以竹簪束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草味,麵容文雅秀氣,此刻正微微低著頭,叫人看不清全部表情。 田喻竹,人如其名。當年他一力擔保說常卿卿的點心並無問題,在製作前他一一驗過食材,絕無損害胎兒的可能。 常卿卿被謝善下令幽禁宮中,永世不得踏出,連帶著田喻竹一起懲處了,受杖刑二十,趕出宮去,永世不得踏入東都半步。 常卿卿心中微動,她欠他良多。 “田太醫,今日請你過來是想問你,如果本宮要在這奶酪櫻桃裡下毒,卻不想被發現,應該在哪一步下呢?” 常卿卿就這麼支著下頜,輕飄飄的說出這番驚世駭俗的話。 風過,女子雙耳前的發絲,挽起弧度,與她平時的威嚴沉鬱相比,多了一絲風情,隻是眼神冰冷。 田喻竹聞言,眼皮一跳,驚疑的看著這個坐著漆紅椅子上的女人:“娘娘…這,微臣不知,微臣主攻醫術,不擅用毒。” 餘下眾人也是驚駭,庖長身邊的錢副庖長卻是雙手一緊。 “本宮說笑呢,好了,太醫也到了,咱們開始吧,葉昭儀等著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