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家人(1 / 1)

夕陽將人影拉到天的盡頭,蕭懷安慢慢地走著。   他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   自從韶關兵敗,朝裡對他處處不待見,就連聖上也頗有些微詞。他自然不願受這等閑氣,索性辭了官,變賣了全部家當,隻留下一把劍,一個行囊,浪跡天涯。   這條山路險峻,附近還有一隊盜匪作亂,百餘名壯士折在這裡,漸漸的就沒人走了。   因此,當他看到渺遠的天邊揚起的那股煙塵時,心裡難免有些疑惑。   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過這條路?   他立馬抓起身旁的劍,握緊,火炬般地目光緊盯著前方,那股煙塵越來越近,馬蹄聲急切地像是入陣的鼓點。   隻見一匹雪白的駿馬從塵土中破陣而出,馬背上是一團紅影。   他的手鬆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這幅裝扮,除了他還能有誰?   果然那匹馬在他麵前停了下來,飛下來一個人,將他結結實實抱住。   “蕭十三!”那人的語氣難掩激動:“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在朝中做大將軍嗎?”   蕭懷安苦笑:“你當真是在江湖久了,廟堂事竟一點不知道了。”他於是將這數月來如何兵敗,如何遭排擠俱告與眼前人,又問,“你呢?為何這般急迫?”   “蕭十三,你當真是在廟堂中久了,江湖事竟一點不知道了。”那人學著他的話,   “溫家老太太沒了,我去奔喪。聽說這次無憂客也去,他的劍一絕,我正要找他練練!哎,你也是使劍的,不如我們同去?騎我的馬。”   蕭懷安聽罷,心情有些沉重。   溫老太太一生維護江湖安寧,為人親善慈祥。若不是她力排眾議,從顧清風手上保下他的命來,隻怕現下也沒有蕭懷安了。   “她去了,我自然是該前去吊唁的,你說的也好。”蕭懷安悵然道。   於是兩人翻身上馬,馬蹄聲再次響了起來,噠噠奔向遠方。   這廂溫家主溫如玉還在招呼客人吃飯,從外頭急急跑過來一個小廝,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溫如玉臉色驚變:“你看清楚了?當真是他?”   “看清楚了,騎白馬,穿紅衣,執長槍,除了他還能有誰?”   溫如玉連忙跟身旁的人作揖離開,帶著自己的夫人兒子快步前去迎接。   果然見到一匹白馬,一個紅衣紫金冠的俊俏少年,身旁跟著一位膚色略深的男子,約摸二十來歲。   “見過平陽王殿下。”他說著,腿已經彎下去了,連帶著身後的一群人跪了一地。   原本堆在墻邊看熱鬧的,什麼也沒看清,隻聽到一句平陽王,便也跟著跪下來。   “這人誰啊?好大的派頭!”   “你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聖上親封鐵帽子王,古往今來唯一的女王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麵槍神——李青蓮!”   眾人頓時了悟。   江湖中人,可以不知道平陽王,但不能不知道李青蓮。   一年前,初出茅廬的李青蓮與槍神裴如海大戰三天三夜,最終以一招惜敗,震驚整個武林。   而更讓人震驚的,竟是裴如海事後所言:“今世槍神,當已易主。”   言外之意,那一招是李青蓮刻意輸給他的。   李青蓮看向地上跪著的一群人,語氣頗有些不耐煩:“虛禮免了,今日隻有李青蓮,沒有平陽王。”   溫如玉這才起來,招呼大家重新入席。   李青蓮問了他靈堂的方位,同蕭懷安前去祭奠。點香,燒紙,拜故人。煙氣撩繞,縱然李青蓮心不在焉,眼淚也簌簌而下。   他,應該說她,一出了靈堂,目光就往賓客席上掃去,溫如玉悄悄繞到他身後,問:“可有什麼要舍下去做的事?”   李青蓮隻動了動嘴,說:“無憂客呢?”   “他呀,昨兒急急來上了香就走了。”   “走了?走去哪?”   溫如玉還沒作答,門口又闖進來一個小黃門,直奔著李青蓮來。   他的第一句話,就讓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王爺,聖上駕崩了。”   “什麼時候?”   “三日前。”   李青蓮在原地愣了一下,轉頭朝蕭懷安笑道:“我要先走一步了。”   “我與你同去。”蕭懷安本就苦大仇深的麵孔變得更苦大仇深了,李青蓮拍了拍他的肩,朝溫如玉抱拳:“溫家主,後會有期!”   馬蹄聲又噠噠而起,前聲未斷,後聲又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聲混著一聲,如同這世上的俗事,扯不分明,斷不清凈。   故而當蕭懷安再次踏上京城的街道時,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悵然。李青蓮進宮去了,他在街市上逛了半天,看著滿街白布,更覺物是人非,早早就回了客棧休息。   到了傍晚,蕭懷安正在房中擦劍,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李青蓮?”他打開門,震驚道,“你不是在守靈嗎?”   李青蓮搖搖頭,自顧自進來,滿臉頹喪:“別說了,喝酒去。”   兩人出了房間,在一樓叫了幾壇烈酒,三斤羊肉,李青蓮已喝得雙頰微紅。   蕭懷安看不下去:“今日不可再喝了。”   “你知道什麼!”她甩開手,“我那皇弟不認我是李家人,要逐我出李家祠堂!”   蕭懷安愣在那,然後收回手,任她牛飲。   “什麼李家人,我不稀罕!”李青蓮已然是醉了,哐的一聲將酒壇砸在桌子上,“我李青蓮行走江湖,靠得也不是頭上這頂紫金冠!”   說著,她便將那頂紫金冠從頭上摘了下來,口中喊到:“小二!來,此冠賞與你!”   蕭懷安卻不敢隨她任性,連忙按下她的手:“莫說胡話。”   “我沒說胡話。”李青蓮擺擺手,“我與皇弟......罷了,不說了——總之,從今以後,我就隻是李青蓮了。”   蕭懷安還欲再說什麼,卻見李青蓮神色突變,摔開他的手,顫巍巍地朝一個人走去。   那人漁翁打扮,腰間係著一個頂大的酒壺,大晚上還戴著鬥笠,將臉蓋住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