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張流遠從角落裡拿出了幾個土豆放進火堆裡烤著。 “今晚隻能吃這個啦。” 張流遠拿出一盒蠟燭,那似乎放的挺久的了,盒子上麵積了一層灰。 “委屈你拿土豆當成小蛋糕了,阿音。”張流遠用狗尾巴草點了一下江音鶴,然後開始製作“蛋糕” 江音鶴在搖曳的燭火中忽然就哭了。 九歲生日時她盼了許久,那天坐在爸爸的三輪車上時,沒停一下,她心裡就升起了一股期待,她希望他手裡提回來的是一個蛋糕。 可每次都是希望落空。 她生了一天悶氣,可是她也不敢做其他事,讓她做什麼她都去做,隻是不笑不說話。 然後就是爸媽鬧離婚,她的生日再次沒過。 一直到十一歲。 可現在,這不是蛋糕,卻能讓她感動到產生歸屬感。 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多貴的蛋糕。 以前江音鶴也在想是不是自己不懂事,蛋糕也不便宜,為什麼一直想要呢。 現在她才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在這個夜晚,實現了三年來從未曾實現的願望。 等張流遠熟睡,江音鶴就準備離開,隻有這樣,厄運才會與她一起走。 夜幕之中,綠色光芒亮起,江音鶴轉身一看,阿黃正在幽幽地盯著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黃…黃哥…”江音鶴有點害怕。 “理由,阿音,我需要個理由。” 江音鶴往後退了退,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不說就能改變一切嗎? 不能。 她嘆了口氣。 “黃哥,我並不是鳥。” “我叫江音鶴,S省流光小學準六年級學生。” “我知道這可能有點離奇,但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不是我第一次變鴿子了。” 江音鶴跳到了阿黃身邊,她向它展露自己的傷口。 “第一次,我被一個絕癥小男孩撿回去了。”江音鶴聲音有些哽咽,“那是我第一個家,我還有一個朋友,是隻狗,叫阿陽。” “…可最後活下來的隻有我一個人。” “第二次,我又被一個盲女撿回了家,她和她姐姐很幸福,可就差一步,她們就能走向光明了。” “我又是活下來的。” 阿黃趴在她的旁邊聽著,一開始它是不信江音鶴的。 可人類的生活和話語她全都懂,敘述時眼神是那麼悲傷。 眼裡的情緒是演不出來的,至少動物做不到。 它不得不去相信。 但阿黃覺得她的擔心和自責完全是沒必要的。 “他們的痛苦和結局是你造成的嗎?”阿黃問道。 江音鶴沒有說話,良久她才輕聲回應。 “阿黃,道理誰都懂。可是我們無法置身事外或冷眼旁觀。就算是演戲也有難以出來的時候,更何況我們是局中人,不可能不被影響。” “江音鶴,試一下吧。”阿黃和江音鶴一起站在月光之下,“以前是你孤軍奮戰,現在我們一起努力,爭取走出你的第一個好結局。” “好嗎?” 阿黃的眼神極為認真,江音鶴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好。” 江音鶴被阿黃用鼻子推回了小木房,他把自己的窩扯到了江音鶴前麵。 “你睡吧,我在門口給你擋風。” 阿黃的身軀將外麵呼嘯的風隔絕住,江音鶴安心的躺在裡麵。 打出我第一個happy ending。 本來熄滅的希望再一次被點燃。 那我就,再努力一次。 一連好幾天,他們都是出去轉一天然後晚上回到家,但是張流遠在街上總是會被別人議論或是嫌棄。 “阿黃,明明叔叔可以找個保安工作或者其他的,然後租個房子,這樣不是可以過的更好麼?”江音鶴不理解,為什麼一定要當流浪漢呢。 阿黃用爪子學著張流遠拍了拍她的腦袋,結果直接把她拍地上了。 “唔,你打我乾什麼。”江音鶴有點委屈。 “不是打你,對不起。”阿黃隻能用鼻尖蹭,“他是藝術家,不是世俗者。” “?” 音樂家就不是人了嗎? 一開始江音鶴以為阿黃在反諷,可是那信仰的目光怎麼也遮不住。 她想起一句話。 “小狗不會說話,但小狗愛你。” 無論你做的什麼,它都會無條件的信任你,陪伴你。 江音鶴又想起阿陽了。 她趕緊調整自己的思緒,爭取糾正阿黃的思想錯誤。 “阿黃,是叔叔的生命更重要還是音樂更重要。” “當然是他的命。” “假如他為了音樂窮困潦倒,連飯都沒得吃,病了也沒有錢,你會支持他繼續選擇音樂嗎?” 這下輪到阿黃抉擇兩難了。 一邊是主人的命,一邊是主人的信仰。 江音鶴趕緊加了一把火。 “叔叔有了生命以後有的是機會搞音樂,可是若是連生命都沒有了,他還拿什麼支持著他的信仰呢?” 阿黃不再猶豫了。 “阿音,你說的對!”阿黃的眼神變得堅定,聲音都洪亮了三分。 一旁的張流遠被嚇了一跳。 “鳥狗語言也互通啊。”張流遠笑道。 “我這就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招人廣告。”阿黃把叫聲放低了一點。 “你認得字嗎?” “…”阿黃沒說話。 江音鶴內心扶額。 “還是我去吧,阿黃,你想個辦法看看怎樣才能讓張流遠同意招聘。” 江音鶴活動了一下翅膀,現在的她已經可以飛向了。 她邊飛邊唱著《自由飛翔》。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 江音鶴的音拐了十八個彎。 她掉下去了。 痛死了。 江音鶴想,她剛準備站起來,結果又被一陣風迷了眼睛,連帶著一張紙一起糊在了她的臉上。 “咦惹,什麼東西。” 江音鶴皺眉,等紙落到地下她才仔細的看了起來。 xx小區保安招聘。 工資月結,一天一百,節假日三倍。 一個月底薪都有三千左右! 江音鶴抓著這張紙在空中飛了許久,終於看見了那個小區,這裡距離也不遠。 反正來都來了,不如全都包辦好,再去看看有沒有租房廣告。 江音鶴之前和江冬來奔波,對於找租房廣告這事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去小區裡麵有車庫的人家,有人會選擇租出去增加收入,而且隻要離學校不近就不會太貴。 反正她現在也不用上學了。 江音鶴在小區裡穿梭著。 “看,鳥。” 兩個小孩看見了低飛的江音鶴,其中一個把彈弓頭對準了她。 “?”江音鶴側身一閃才堪堪躲開。 誰家小孩這麼沒素質! 江音鶴憤怒,可是她不能發起攻擊。 現在她不是人,貿然反擊很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她還是有人性的。 但人性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另一個小孩也舉起了彈弓。 “我們比賽看誰先射到吧,到時候抓來放風箏。” “你有繩子嗎?” “有,可長了,它的羽毛好好看,等一下我們可以綁在筆上賣給別人。” “你好聰明啊。” 江音鶴聽著他們天真且殘忍的對話,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所以沒人教過他們要愛護動物,愛護自然嗎? 江音鶴好幾次都差點被射中,周圍有一些家長坐在那裡看著,但他們隻是磕著瓜子,提醒兩個孩子注意安全。 “小心點啊,別傷到自己了。” 江音鶴沒辦法了,她找準機會飛到了一個窗戶前,這裡剛好沒有站人,且主人就在客廳。 果然,一個石子飛了過來。 “啪。” 玻璃的碎裂聲傳來,江音鶴在最後一瞬閃身飛走。 “誰砸的!” 憤怒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對不起,對不起。 江音鶴在內心默默道歉,她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後麵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皮鞭炒肉來嘍~江音鶴在心裡冷哼。 江音鶴繼續哼著自由飛翔,最後在一個小角落裡看見了一個租房廣告。 江音鶴往周圍看了一眼,然後輕輕的揭下了廣告。 “歐耶!” 江音鶴滿載而歸,帶著兩張紙的鳥兒太奇怪,她隻能避著人群飛。 等她回來時就看見張流遠蹲在地上抽著煙。 張流遠平時不抽煙,除了偶爾感到煩躁時。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點一支煙坐在河邊眺望著遠方。 江音鶴問過阿黃為什麼張流遠一直盯著那邊。 它說:“因為那是家的方向。” “為什麼不回去呢?” “我並不能理解人類的思路,但我想,可能因為錢吧。雖然我感覺家裡的愛並不是用金錢可以堆砌起來的。” 江音鶴想要贊同,但是她卻沉默了。 “阿黃,雖然這個可能有點殘忍,但不得不說,家裡的溫暖不是靠錢堆砌,但是離不開錢。” 阿黃沒有說話,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認同。 它讓張流遠接受工作的方法就是扒出來張流遠和他妻子謝玉婉的照片。 照片上上麵的妻子肚子微微隆起。 “主人很久很久之前和另一個人回憶往事提到過自己的經歷。” “我不知道你們人類對於厲害的標準,但我感覺主人真的很厲害。” 18歲的張流遠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是校園樂隊的隊長,大學學費全免,還包吃住。 張流遠是個留守兒童,一直住在鄉下,可成績優異,考上了縣裡的高中。 在縣裡,班主任讓他在家裡借住,謝玉婉是他老師的女兒。 “謝玉婉,等我功成名就,我就和你結婚!”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他橋上大喊著。 “我等你。” 謝玉婉笑著回應。 他們兩個是高中同學嘴裡的青春校園小說現實版男女主。 張流遠音樂天賦很高,並且對音樂十分有興趣,藝術班老師自費讓他去學。 “他是個好苗子啊。”老師嘖嘖贊嘆。 江音鶴仿佛聽見了開掛文男主的前半生,可是…明明是一手好牌,怎麼最後變成這樣了呢? “後來他一畢業就和女主人同居,加入了公司之後他發現音樂界並不像他所認為的那麼美好。” … “為什麼我的原創曲子和小劉大火的歌撞了那麼多!明明是我先發行的!”張流遠第一次質問公司。 “小張啊,不要這麼敏感。”坐著的人笑著遞給了張流遠一杯水,“小劉可能是借鑒了一點,但是人家也是很有實力的。當然,這是小劉做的不好,你看你要什麼賠償,多少錢我們都…” “我不要賠償!我要公開道歉!”張流遠語氣激動,“那是我的心血!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如果不行,那麼我就要解約!” 那人表情立刻拉了下來,他語氣忽然就變了一個調。 “小張啊,你可不要後悔啊。” 張流遠怒氣沖沖的離開了公司,可是他簽合同時沒有仔細看。 這是一份霸王條款,他不僅要賠違約金,而且連音樂版權也全歸公司所有。 “那時,女主人懷孕三個月”阿黃趴在地上,回憶著主人的敘述。 “後來呢?”江音鶴問道。 “他在一日復一日的債務中崩潰,然後選擇出來流浪。” “那謝姐姐…” 江音鶴皺眉,她爪子裡的兩張紙脫落飛到了張流遠身邊。 “阿音啊,你和阿黃商量好的麼?”張流遠扯了扯嘴角,“這麼通人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修煉成精了呢。” 江音鶴現在看著張流遠心情有點復雜,她不喜歡拋妻棄子的行為,可是張流遠又是她的“家人”。 “行,我去。” 張流遠低頭苦笑了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從包裡拿出十五塊錢去街上剪了個頭發,店主順便幫他剃了個胡子。 “好好好,乾凈又清爽,剪掉你的過去,以後向上走啊。” 老板邊給他吹頭發邊在那裡說著祝福的話。 “謝謝哥。”張流遠看著鏡中乾凈的自己,這是多久沒有和這位“老朋友”見麵了啊。 黑了,瘦了,臉上還多許多皺紋。 他也快老了啊。 “哥給許多人剪過頭發。”老板笑了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紋的喜羊羊。 “一個得了絕癥的顧客讓我去他紋身店紋的,我說我喜歡喜羊羊。”老板語氣有惋惜也有懷念,“我是他最後一個客戶。” “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可以懷念,但還是要向前走的。迎接你的新生活吧。”老板給了張流遠一個乾凈的外套,並將招聘啟事鄭重的交到了他的手中,“我聽過你彈琴,彈的很好,你寫在板子上的名字是《今朝賀》對吧。” 張流遠愣愣的接下來了外套,他沒想到會有人記得他的曲子。 “對。” 老板拍拍他的肩膀。 “那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歌曲,所以啊,你要生活的更好,讓更多人因為欣賞看到你,而不是因為憐憫或嫌棄。” 張流遠是哭著走出理發店的。 他好像對招聘沒什麼抗拒了。 他不貪心,從頭到尾他隻是想要一個認可。 他拿起手機撥打了招聘谘詢電話。 “你好,我想要招聘xx小區的保安,我現在三十九歲,對…”
第15章.逍遙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