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讀的時候，全班再次站了起來。 　　江音鶴內心哀嚎著，不情願的隨眾人一起站起來，她的聲音細如蚊吶，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她根本沒用心背。 　　可是，今天要抽背，按照這裡的規則，背不到應該也是要被扣分的。 　　江音鶴第一時間看向了趙風華，她捂著耳朵，大聲的背著書。而她身邊的兩個人卻激烈的講著話。 　　趙風華其實心思並不在背書上。 　　在課上喝止她講閑話的同桌，此時卻耐心的聽著李子涵的高談闊論。 　　她們討論著最新的偶像劇和裡麵的男女主角。 　　其他人也能插上一兩句，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極了，趙風華隻能用背書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能不能離我遠一點，你身上好難聞。”李子涵捂了捂鼻子，看著滿身汗的趙風華。 　　李子涵對趙風華現在的樣子討厭極了。 　　在她眼裡，現在的趙風華就是一個油光滿麵，頭發成條的肥胖的女孩。 　　與她有關的一切都令她無比的反胃，包括那個江音鶴。 　　趙風華被這句話刺的無地自容，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麼直接的說話，但卻是語氣最為惡劣的一次。 　　無法報復給江音鶴的氣她隻能全撒在趙風華身上。 　　江音鶴看著趙風華那個樣子，知道她一定又被欺負了。 　　她想要走過去可是被語文課代表攔了路。 　　“春江花月夜。” 　　所幸，她們學校要求過背課外古詩讀本裡有並且老師要求背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江音鶴的語速愈發的快，對於必背古詩，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 　　語文課代表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麼流利，一點錯處都挑不到，她隻能走向另一個人。 　　走之前，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江音鶴。 　　“晚讀別亂跑，會扣分。” 　　這話讓江音鶴硬生生止住腳步，她不怕扣分，但她怕趙風華可能會因此受牽連。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一切榮譽，但她不能毀掉趙風華的機會。 　　晚讀很快就過去了，一坐下，教室裡就充斥著筆“刷刷”的聲音，所有人都在低著頭，分秒必爭地寫著作業。 　　而且無一例外，全是數學。 　　江音鶴看著手邊的練習冊，她打開晦澀的課本試圖代公式，很可惜，她根本不會。 　　嘗試良久，她還是拿出了答案偷偷放在桌子底下抄。 　　無所謂，四年後她再學。 　　正匆匆的趕著作業，班主任就踏著下課鈴聲走了進來。 　　他的表情嚴肅，和值班老師低聲說著什麼，之後拍了拍手。所有人整齊的把頭抬了起來。 　　“耽誤大家幾分鐘，我說個事。” 　　“下麵班發生了一場霸淩事件，我說過，我們學校的校訓就六個字。育德，育賢，育才。” 　　班主任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六個字，他極為鄭重地指著黑板上的育德。 　　“校長把育德放在首位我認為是非常正確的。要成才，先要什麼？要品德的啊…” 　　之後便是一堆官方話，到了最後，他清了清嗓子。 　　“要是我們班上有人霸淩，不論那個人成績好壞，家境好差，老師一定嚴懲不貸，學校也一定會給予嚴重的懲罰。” 　　等老師走後，底下的嚴肅氣氛蕩然無存。 　　“哈哈哈哈，啊～老師，她霸淩我。”一個人說著就把身體貼上了另一個人的手掌。 　　周圍發出一陣笑聲，接下來一個兩個都學了起來。 　　江音鶴本來想睡個覺，可是實在是太吵了。 　　她用手撐著腦袋看著趙風華，她又能在那一堆講起話了。 　　可看著看著，江音鶴感到不舒服起來。 　　為什麼李子涵在拍趙風華？ 　　毫不誇張的說，那拍打的聲音讓坐在角落的江音鶴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但趙風華臉上是笑著的，江音鶴拿不準她是否不開心。 　　她討厭這樣畸形的友誼。 　　眼不見為凈，她趴了下來，意識慢慢脫離現實，她仿佛置身在雲端，五感都被夢中的潮水裹挾著與周圍脫離。 　　身體的控製權也逐漸被收走，周圍與她有關的一切似乎都在被抹消。 　　第四節晚自習下課鈴聲響起，江音鶴被驚醒，她身處空調外機上，一抬頭就看見趙風華探頭望著，來不及探究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慌忙飛了過去。 　　“唧唧。” 　　江音鶴示意自己在這。 　　趙風華把衣服打開，江音鶴就趁眾人不備飛了進去。 　　可能因為帶了違禁品，趙風華走的比平常任何時候都快。 　　她沒有等李子涵她們，想必她們應該也不太想見到自己。 　　出來的太早，以至於一路上都隻有她一個人。 　　趙風華住的地方實在是太偏僻，連路燈都幾乎沒有，江音鶴拱出來飛在她身邊，時不時的發出叫聲來給趙風華壯膽。 　　可能因為自己的鳥叫吸引了其他同類，一路上都充斥著鳥叫。 　　“你們可不可以叫的活潑一點啊，不然這個小女孩會怕。” 　　“對，就那邊的鳥哥哥，你笑的好有特色，繼續，謝謝。” 　　“烏鴉朋友，可以裝一下啞巴嗎？謝謝你了。” 　　“對，就那邊的，繼續繼續。” 　　… 　　江音鶴像一個指揮官一樣布局著它們的叫聲，給這一條路增添了許多生機。 　　但似乎有些擾民，有幾戶人家熄滅的燈再次亮了起來。 　　對不起呀。江音鶴想。 　　她們回到了家，趙風華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頭洗澡，她給江音鶴打了一盆水。 　　“小鳥呀，你這麼聰明，會自己洗澡的對吧。”趙風華摸了摸她，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加了一句，“不會也沒關係，等一下我來幫你。” 　　江音鶴看著麵前的水，再看看自己身上蹭到的灰。她不假思索的跳了進去，結果頭先進去。 　　她差點嗆死。 　　呸，咳咳咳，忒，嘔。 　　江音鶴用力把自己鼻子裡的水給擤出去。 　　這是她變鳥時第一次自己洗澡，不太熟練。 　　“也就是說，我白天是人，晚上是鳥咯。”江音鶴想，但她還是覺得不保險，“誒，要我猜的是對的，你就…讓我翅膀疼三次。” 　　在想完這句時，她翅膀傳來一陣刺痛，緩了好一會又來了第二下，沒過多久第三下也來了。 　　我他父親的… 　　江音鶴疼的齜牙咧嘴的，象征性的疼兩下不就好啦，乾嘛這麼實誠。 　　她洗完後自覺在一旁放著的小毛巾上滾了幾圈，等身上乾了之後就飛回了桌子上。 　　趙風華擦著頭發慢悠悠的出來，今天作業在晚自習全寫完了，她也沒什麼事了。 　　她轉眼看見桌上的小抹布，再看了看外頭盯著她的江音鶴，總覺得這個小窩太過於簡陋。 　　她拿出針線和502膠，再掏出一些紙殼，在上麵畫出了各種形狀裁剪下來。 　　每一個步驟她都做的極為認真，肉肉的手並不笨拙，反而靈巧的很。 　　江音鶴看著趙風華的側臉，怎麼說呢，在小時候她對於胖胖的人是有偏見的，因為她不喜歡那些人身上的味道。 　　但是長大後她發現這些人意外的可愛和友好，江音鶴看著麵前認真的趙風華，越看越歡喜，她歪在她的手臂上。 　　好舒服。 　　江音鶴忍不住蹭了蹭，帶著肥皂清香的趙風華身體上還留著熱水的餘溫，讓江音鶴差點睡過去。 　　“好啦。” 　　一個簡易的小家搭好，趙風華珍重的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櫃上。 　　“寶寶這個名字怎麼樣。” 　　聽到這個稱呼的江音鶴呆在原地，她的眼眶微熱，五感像是偷偷背著牙齒將酸梅嚼碎了，她想要說些什麼，可耳邊隻回蕩著自己的氣息聲。 　　已經好久沒有人叫自己寶寶了。 　　她飛到趙風華肩頭，像個孩子一樣依偎在她的頸窩。 　　謝謝你，趙風華，謝謝你。 　　一人一鳥正在溫情時刻，一個電話打來，趙風華表情微變，她接起電話。 　　“大丫啊，最近咋樣啊，缺什麼不，爸給你帶過去。”那邊傳來一道男聲，聽起來很沙啞，像是在沙漠裡被風沙糊了嗓子，但裡麵的關切怎麼也掩飾不住。 　　“爸，我很好，沒關係。” 　　“姐姐…”一個女孩微弱的出聲。 　　“幺兒，別說話。” 　　女孩的聲音被一個虛弱的女聲打斷，趙風華眼眸間染上一層氳氤。 　　“媽，讓鳳娣說說話吧，我們好久沒見了。” 　　女人的語氣有些慌張，她接過了電話安撫著趙風華：“大丫啊，你好好上課，等你回來了不就可以見到幺兒了麼，別讓她耽誤你學習，現在你高二了，學習緊…” 　　之後就是一堆勸她上進的句子，趙風華眼眸裡的光黯淡下去，她的神色似乎瞬間就變得憔悴，掛了電話，她把頭埋在臂彎裡，良久，她才抬頭露出濕潤的眼眶。 　　也許是沒人傾訴，她逗起了身旁的江音鶴。 　　“為什麼呢？我想要的不是口頭上的關心，不是物質上的支柱，我隻想回個家。” 　　說著，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今天李子涵打我的那一剎那，我真的很難過，我從小就是個懦弱的人，我不敢拒絕，我是大山裡出來的。而他們不是縣裡的就是市裡的，我們就不是一個等級裡的人。” 　　趙風華到後麵幾乎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她哽咽著看著陰暗的房間，一切是那麼的壓抑無望，她甚至沒有一個人傾訴。 　　“我在任何地方都沒有一點歸屬感，我以為我和她們關係夠好了，可是下一秒我才知道，她們依舊是在嫌棄我，嘲笑我。” 　　“我很想說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每個月兩百塊充飯卡根本不夠，在學校我被欺負了，我生病了想請假這些我都不敢說。” 　　講到這趙風華有些崩潰，她將自己抱的更緊了一點。 　　“我努力學習了，可是就是趕不上去，依舊是二三十幾名的樣子，我想說回房子的路很黑，我很怕，可我也怕說出來給他們徒添煩惱。” 　　江音鶴有些急，她現在不是人，她說不了話。她，她隻能當一個耐心的傾聽者，沒聽一句，她的心就會陣痛一次。 　　一直到最後趙風華呢喃：“今天我最開心的事就是遇見了江音鶴，她真的很漂亮，性格也好好，可是我又胖又醜又自卑。她為什麼願意和我做朋友啊。”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這樣的。江音鶴反駁著，可是趙風華聽不到。 　　趙風華一直哭到自己睡著，江音鶴飛了過去把燈關掉，再給她扯上被子，之後便回到自己的小窩。 　　她再次睜眼便看見不遠處蹲著趙風華，她穿著校服坐在一個角落的地下，周圍的環境很奇怪，場景甚至都在不停的變化。 　　我這是…入夢啦？ 　　她走到了哭著的趙風華旁邊，用著最溫柔的聲音問到：“趙風華，你怎麼了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ｏm ” 　　趙風華抬起頭，她先看了看周圍，之後看著江音鶴問到：“你什麼時候來的啊，江音鶴？” 　　江音鶴沒回答她，隻是看著她，然後捧起她的臉。 　　“趙風華，你要記住你不醜。相反，你很可愛，而且也很厲害。” 　　“你字好看，你很善良，你會製作紙殼房子，至少就我現在看來，我所遇到的人手工都很好，而且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要自卑啦，哭多了眼睛會腫的。” 　　說完這些，江音鶴往後退了退，她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起作用，也不知道醒了之後的趙風華是否會記得。 　　可哪怕隻能記住那一刻，那也是一次進步。 　　日後趙風華說不定就能知道，她也是別人眼裡完美的存在。 　　鬧鈴聲很快蔓延到夢中，趙風華麵前偶然出現一個長廊，她一下子就忘記了江音鶴在旁邊，她向前跑去。 　　一下子就沖破了夢境，她睡眼迷離地關掉鬧鐘，起身洗漱。 　　江音鶴也被鬧鈴叫醒，她不情願的飛到了趙風華的肩膀上，看著現在早起晚十一二的生活，她有點瘋。 　　先殺了她吧，真的好困啊，她們不會死的麼？ 　　“今天就不帶你啦，寶寶。”趙風華摸了摸她，然後輕柔地給她放回窩裡，“你就先好好的休息吧。” 　　江音鶴叫了一聲，可惜了，她還是睡不了晚覺。 　　六點五十五一到，她與身邊的聯係消失，強烈的割裂感襲來，等溫暖再次回來時，她已經趴在了桌子上閉目養神。 　　這惡心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