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塊玉,還是個有靈的玉。 我沒有名字,卻有過一個主人。 我的主人,是七歲的閨閣小姐。 我感受著雕琢的疼痛,一直忍受著,直到成了塊美玉,小姐的娘親,滿身歡喜的將我買了回去。 小姐的娘親顫抖的將碧玉通透的我,塞到小姐的柔荑裡。 聲音發抖:“遙兒,拿好,他日若是活不去了,便拿著去當了,遙兒,你可一定要活著……” 遙兒懵懵懂懂的看著淚流滿麵的娘親,微偏了頭,有些不解,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揩去淚珠。 “娘親,不哭……” “遙兒,答應娘,活著!” 小姐的娘親反握住遙兒的小手,因為激動力道大,遙兒清秀的眉頭一蹙,卻什麼也沒說,隻重重的點頭,順勢也握緊了我。 過了幾日,我被小姐放在一個花紋祥鳳的紅木盒子裡,當盒子被蓋上到隻剩最後一縷光時,我滿眼都是紅,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感覺我的身體在小姐的膝上晃啊晃,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想,是小姐出嫁了。 我不知道什麼是出嫁,但聽府裡的侍女說,府裡人丁凋零,想讓七歲的小姐嫁給京城第一紈絝,借姻緣來讓唯一的兄長在官路上高升。 他雖然是紈絝,但他有紈絝的資本,他爹是丞相老爺。 府中的老嬤嬤忍不住落淚,聲聲嘆息,唉喲,可憐小姐才七歲,就要離家了…… 我不知道出嫁是什麼,但我知道,離開家是什麼滋味。 我從山裡的懷抱,被硬生生開挖出來,至此我也離開了山,從石頭成了一塊玉。 我迷迷糊糊的聽著有人高聲唱道“送入洞房″,我一下就清醒了。 結束了? 出嫁到底是什麼?竟如此繁瑣,就像我被打成玉一樣,我都困得睡著了。 不久,一個滿身醉意,看著腳步虛浮的男人,吱呀一聲推門走了進來,小姐一看到男人,就急匆匆的蓋上蓋頭,連把我放回盒子都忘了,我對上小姐的額頭,滿是汗珠。 我側耳傾聽,男人在逐漸靠近,他掀開了蓋頭,我看見了他,他臉上沒有喜悅,有的隻是冷漠。 他冷冷的盯著小姐,嘴角一勾“真是個漂亮的小婊子,但你不是我這盤菜。” 小姐詫異抬眸,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房間被布置的喜慶,桌上還放了酒,點燃了燭火,明亮紅焰的火光映到小姐金色的鳳冠,更暖和了,可小姐的心隨著男人消失的腳步,逐漸冷到麻木。 在那之後,小姐除了吃飯,哪怕是睡覺,也緊緊的握著我。 一個月 三個月 五年 十年 小姐已不再年輕,可她自那天開始就再也未見過那個醉意的男人。 那是個冬天的中午,天穹卻格外慘白,寒風凜冽,府上剛開的臘梅都給凍上了冰霜。小姐照舊斜躺在門口的木榻上,望著白雪如麥穗一樣綻放,又被風吹落。小姐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孤獨,從少女到少婦,她都這樣過來了,懵懂的眼神不再,既而是冰冷無神,隻是不知為何今日心頭有些不安,握緊了我。 驀然,從一片雪白的世界裡走來一對壁人,是那個男人,以及一個綠紗曼妙她不認識的女子。 我跟著小姐十年,也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玉了,小姐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姐了。 我為小姐感到憤怒,小姐也憤怒了,丟掉手裡的茶杯,上去就是一巴掌。 可下一秒,他就被那個男人扇倒在地。 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命令身邊的侍衛,把小姐拖起,丟到旁邊的荷塘裡,冰冷的河水倒灌進小姐的耳鼻喉,四肢被凍的僵硬,求生的本能,讓她張大嘴巴探出水麵拚命撲騰。 水花迸濺到小姐的眼裡,她好像突然看到娘親跟她說“活下去!”娘親的聲音猶在耳邊,仿佛獲得什麼力量似的,小姐看到河水裡的石頭,一個排著一個通向岸邊,小姐順著走。 男人看到小姐冒出頭,瞳孔脹紅,拿過長棍,猛敲下去,終於,幽青色的水暈開大朵大朵紅臘梅,比枝椏上的還要詭麗。 我心裡的憤怒和悲傷沖上了天,我恨,我好想立刻沖破這玉的驅殼! 可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那個男人沒有悲傷,他在那裡不斷的笑,大聲的笑。 他似乎看到了茶幾上的我,走過來,一腳踩碎了。 自那天開始我陷入了沉睡,再也沒有醒過來。 河中小姐的屍體,早已化作枯骨,被骯臟的藻類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