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會林澈的一首You Raise Me Up幫靈均撐過了整個期末考試周。她那天邊聽邊拿手背抹眼淚，在寒溯難掩擔憂的神色中含笑哽咽“如聽仙樂耳暫明”。期末考試沒有表彰大會，大家自己知道成績再互相問一問就完了。一個學期過去，同學們的新鮮勁兒差不多過了，大部分人關於成績和排名的好勝心也在逐漸消減。靈均這次考得一般，在班級第十左右，她卻根本沒力氣管，考完試當天就睡了個昏天黑地，連著春節前幾天睡眠時間都在十小時以上，返校取通知那天氣色明顯好了一些。 　　靈均這個春節想回東北老家看爺爺，去年疫情剛剛爆發就沒回去，今年怎麼也得回去陪陪老人。雖然父親也會回去，但有爺爺在總歸是家。靈均都把年貨買好了，最後卻還是沒能成行。她年後得上ACT考試課，母親怕疫情隔離政策耽誤上課，讓她過年就留在BJ，別亂折騰。靈均心情本來就不高，這會兒更是雪上加霜。 　　靈均是爺爺疼大的，是爺爺手心上的寶。靈均四歲之前，祖孫倆在公園經常一待就是一天，爺爺煮一大鍋的皮皮蝦，他一直剝，靈均一直吃，吃完被爺爺抱在懷裡看風景。公園的高塔，廣場的東北秧歌和打地鼠電子樂“世上隻有媽媽好”，爺爺額頭的皺紋……靈均以為這些會一直是她心底最安全的港，最終卻還是被BJ的繁忙車笛聲和學而思方正的教室取代。她一年回一次老家，直到五年級爺爺腦出血癱瘓後的那次返鄉，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和故鄉道別許久，成了來自BJ的外鄉人，盡管她連BJ戶口和房子都沒有。 　　哪裡都是她的家，她在哪裡都是客。 　　寒家兄妹春節“各回各家”。盡管寒雨瀟和小姨小姨夫熱情表示希望寒溯和他們一起過年，寒溯還是婉拒了。他在除夕當天收拾好東西，拿了一個行李箱，早晨六點鐘就輕聲下了樓，沒想到喜歡晚睡晚起的妹妹此時已經坐在了客廳，眼睛還帶著些浮腫。寒溯的腳步就頓在樓梯上，跟妹妹四目相對，落地窗外的濃霧將屋內的氣壓擠到了最低點。 　　“不再睡一會兒嗎？”寒溯走下樓梯。他起得太早，嗓音格外沉啞。 　　“我昨天晚上睡得早，”雨瀟站起身走到寒溯身邊，把小姨家的備用鑰匙塞到他手裡，“嗯，要是你春節想來找我們，隨時過來。” 　　沈靈均表麵上跟誰關係都好，願意跟她做朋友的人也很多，但真正能入她心的人幾乎沒有。寒雨瀟能跟靈均成為興趣愛好和性格完全不同的閨蜜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洞察力、思考力，特別是共情能力更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比靈均自己跌跌撞撞後天培養起來的更加自然打動人。她知道寒溯不是不想跟他們一起過年，而是擔心對陌生的家庭氛圍無所適從。畢竟大伯是什麼樣的人，寒家會是什麼氛圍，這些年不用寒溯說，通過大伯和祖父的行為和做事方式就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寒溯在寒家習慣了公事公辦不談感情，雖然幾個月過去，他漸漸在妹妹麵前表現出了親近，但要更進一步，他還需要時間。 　　寒溯緊緊握著鑰匙，看了看雨瀟又低下頭，很久沒有說話。春節對於他而言連假期都算不上，除夕夜在飯店給祖父和大伯匯報一年的學習成果以及新一年的規劃，過年七天天天跟著伯父應酬。……算了，自己這樣無趣冷淡的人，就應該這麼過年，平白給小姨他們添什麼麻煩。 　　“好，”寒溯點點頭，“那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嗯嗯放心吧。春節快樂，哥。” 　　“春節快樂。”寒溯沖妹妹一笑。 　　寒溯坐車回伯父家的別墅。他的書和電腦都在後備箱的行李箱裡，用手機看了一篇數學論文之後腦袋發沉，打開微信朋友圈隨便劃拉了幾下，從喬子經刷屏的莊園照片夾縫中看到了謝宛辰發的一句話：想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下麵沒有點贊評論，應該是隻有幾個最好的朋友可見。這可有意思了，寒溯挑挑眉，難道是…… 　　果不其然，兩分鐘後，寒溯就開始被謝宛辰私信轟炸。 　　謝宛辰：說話！ 　　1216：？ 　　謝宛辰：？你真的看不出來？ 　　1216：看出來什麼？你喜歡管楚？ 　　謝宛辰：靠！ 　　謝宛辰：你別說了！ 　　1216：好 　　謝宛辰一秒鐘敗下陣來。 　　謝宛辰：……不是不是，大哥，親哥！我完了啊！ 　　1216：怎麼說？ 　　謝宛辰：你也看得出來吧，我跟管楚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謝宛辰：你現在有事嗎？打個電話說 　　寒溯直接語音給謝宛辰撥了過去。 　　“除夕快樂啊！”謝宛辰被懷裡兩歲的小表妹一巴掌呼在嘴上，“咱倆初二見啊，到時候提醒我把那高爾夫的桿兒給寒伯。” 　　“嗯，除夕快樂，”寒溯脫下銀灰色羽絨服，“電話裡要說什麼事？”前麵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少爺有點上熱的麵頰，調低了空調的溫度。 　　“害，”謝宛辰把小孩兒交給保姆，自己遊蕩到窗前，“就是陷進去了。” 　　“你們平時在學校好像沒什麼交流？” 　　“豈止是在學校啊，人家回家都不看微信。” 　　“那你……”寒溯微微皺著眉，把圍巾也摘下來，奇怪了，車裡怎麼這麼悶。 　　“不知道，反正我隻要看見她我就……我看見她坐我前麵認真學習的樣子，我就一直想，哎呀說了你也不明白！”謝宛辰懊惱地抓著頭發。其實他也說不明白，管楚清冷的麵龐，微微搖動的發梢，一語中的的發言，不被環境影響的定力……隻要提到管楚，這些特質就融成一團，把他的心填的滿滿當當。其實按照謝宛辰超然自信的性格，他早就應該主動出擊了，偏偏對象是管楚。 　　二環路的路燈桿上掛著紅燈籠，這天卻霧蒙蒙的沒有一絲年味兒。除夕早上很堵，寒溯聽謝宛辰東拉西扯聽得腦仁兒疼，等他恢復正常後掛了電話。寒溯實在是很不舒服，拿車上急救箱裡的體溫計一量，38.3°C。他腦袋嗡的一下，讓司機戴上口罩，迅速給自己做了個抗原檢測，還好隻在C處有一條線，是陰性。盡管如此，他也不能再回祖父家，怕老人身體弱，別到時候真陽了。他給伯父打了電話說明情況，伯父隻好讓司機送他原路返回，再吩咐私人醫生和護理去照顧他。 　　寒溯沒讓醫護照看自己，確認沒大事後就讓他們提前離開回家過年了。寒雨瀟早上走之前拜托阿姨給她哥留了飯，寒溯喝了兩口米湯，昏昏沉沉歪倒在沙發上，一覺睡到晚上七點半，要不是屋裡暖氣熱得發躁，他的病肯定雪上加霜。睜開眼，落地窗外早已閃爍著萬家燈火，寒溯怔愣許久，才恍然想起今天是除夕。他雙腿虛浮，遊移到衛生間給自己又量了次體溫，37.7°C，他身體底子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估計就退燒了，然後把年度總結和新年規劃發電子版給大伯。寒溯收好溫度計，兩眼不經意間向上一掃，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額發淩亂，蒼白的麵頰透著明顯而病態的紅，一雙常年冷定清醒的桃花眼黯然得甚至有些落寞，憔悴的……不像自己。寒溯不是個自憐的人，但當他看著朋友圈一水兒的紅色和歡脫預測春晚小品的段子，仿佛冰水漫至胸膛，裡麵摻雜著碎冰，不輕不重一下下割著他的肌膚。北京城裡過年不放煙花，但主城區張燈結彩好不絢麗，寒溯機械地扭頭看了看窗外，終於還是沒忍住，把滾熱的臉埋進了自己手裡。 　　他再次打開手機時整個人胸腔一震：微信顯示他有99+條未讀信息。他微信裡能顯示消息的聯係人和群聊都是重要的人和正經群聊，比如導師、班級群和競賽群，一般一次不會超過十條，這是怎麼了？他點進去，發現跟他說除夕快樂的有二十多個同學，剩下的是十八班含老師的班級群信息，老師們發紅包，學生們說吉祥話發表情包刷屏，這會兒又多了幾十條。最後一條是沈靈均發的，一個愛心表情，和一句“韓老師除夕快樂財源滾滾心想事成”。靈均這次雖然沒能回老家過年，但有初高中同學老師，她拉著一群天南地北的朋友們在微信裡搶紅包拜年，心情也是相當熱烈，沒有快樂，就自己創造快樂嘛。她跟沈書延和曹若歐在初中有老師的群裡拜了年領了老師的紅包，就默契地轉戰純同學群。他們仨在初中是班長，是班裡最鬧騰最有凝聚力的人，三個人刷刷刷三個紅包出去，三四十個同學們紛紛冒了頭。 　　我不玩原神：臥槽！班長大氣！ 　　桃子：……為什麼我隻有一分錢？ 　　靈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沈書延算賬！ 　　歐董：算你妹，你就發十個紅包，我現在公交車上一分都沒搶到！ 　　靈均：哦。倒貼的小可憐。 　　桃子：哈哈哈哈 　　沈書延：「捂臉笑.jpg.」*3 　　歐董：笑個屁！ 　　雨瀟：謝謝老板們！「愛心.jpg.」*5 　　卡夫卡不卡：我去！班花三把手氣最佳啊！ 　　桃子：花花接力啟動！ 　　靈均：花花接力啟動！ 　　歐董：花花接力啟動！ 　　寒雨瀟：「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靈均：寒雨瀟下輩子我還娶你！ 　　歐董：？？？？？沈靈均你個弱智搶了65？？？而我隻有一塊五？？？？ 　　沈書延：歐姐知道你急 　　靈均：但是你先別急 　　…… 　　…… 　　沈靈均笑得前仰後合，又看到寒雨瀟把這一段截屏發到朋友圈並配文“別急”，嘴裡的餃子都笑噴了出來。 　　電視裡春晚已經開始，頂流明星唱著喜慶的開場曲好歹給寒溯家空蕩蕩的大房子添了點動靜，他看著雨瀟的朋友圈和下麵靈均和沈書延互懟的評論，露出了這幾天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手機又提示了一條微信消息，寒溯點回聊天界麵，發現是靈均給他發的幾條拜年吉祥話。 　　Celine：寒總過年好啊！ 　　1216：沈總除夕快樂！ 　　沈靈均揚了揚眉毛，半年了，這人終於懂得順自己的話開句玩笑了啊！ 　　Celine：雨瀟說你回京郊家裡了？你們那邊能看到煙花嗎？ 　　1216：我有點發燒，怕傳染家人就沒回去 　　Celine：啊？你現在還好嗎？ 　　1216：嗯，差不多退下來了，明早就好了。 　　Celine：那也別大意了，多喝熱水。「憨笑.jpg.」你現在是一個人在家啊？ 　　1216：嗯 　　Celine：你確定你沒大事啊？ 　　1216：沒事，抗原陰性，應該是著涼了。 　　Celine：那就行。寒總除夕怎麼過？又卷了幾篇論文啊？ 　　1216：「捂臉笑.jpg.」沒有，正在看春晚 　　Celine：剛聽完那相聲，我家裡多出兩座大城堡，看個春晚看暴富了，誰懂。趕緊進純同學群搶紅包，讓你見識一下沈總的大手筆。「得意.jpg.」 　　寒溯始終含著笑，等他進群看到靈均的“大手筆”的那一刻，終於笑出了聲。 　　喬子經：？四毛錢五個紅包自己還搶一個？？靈姐你被盜號了？ 　　陳誠：知足吧小喬子，孟博銘三毛錢六個包才封神 　　孟博銘：「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陳誠：好好好，五毛錢四個包，孟老板大氣！ 　　周涵：「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馮成語：七毛錢三個包！周總開始了！ 　　沈靈均：？！什麼！ 　　沈靈均：「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高毓麟：我靠！兩塊錢十個包！還得是沈老板！ 　　沈靈均：手氣最佳的給我接！別成天薅我們羊毛！ 　　陳誠：姐，找書苑ｗwｗ.zhaoｓhuyuan.ｃｏｍ 你那是青蛙毛 　　沈靈均：我削死你 　　喬子經：哈哈哈哈 　　陳欣悅：哈哈哈哈 　　周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誠：寒溯別潛水！接！ 　　寒溯：「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喬子經：陳誠十四塊？？？？為毛我是四分啊？？？？ 　　沈靈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博銘：陳誠別潛水！接！ 　　陳誠：接接接！ 　　陳誠：「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沈靈均：一分錢一個包，恭喜陳總競拍成功。「微笑.jpd.」 　　上官羽：啊啊啊清安女神發紅包了！ 　　沈靈均：陳誠你個狗，我都沒搶到清安的紅包！ 　　周涵：寒溯接接接！我去你搶30塊！快接！ 　　寒溯：「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趙騫鵬：臥槽 　　高毓麟：臥槽 　　林澈：臥槽 　　陳誠：臥槽 　　沈靈均：感謝鐵嶺TV遼寧TV感謝感謝寒總的八十塊！老娘回本啦哈哈哈哈！ 　　寒溯：恭喜班長 　　沈靈均：「啤酒.jpg.」寒總合作愉快 　　上官羽：誰來管管我的一分錢…… 　　…… 　　…… 　　寒溯看著跟靈均聊天的對話框，想起了上午謝宛辰打給他的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