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斜,暑氣隨之散去,林子裡也變得涼快起來。 儲周成不敢再貪玩,一旦回去晚了,活計完不成就要被門內管事打板子。 責罰是小,但要是給師父添麻煩,被師父厭惡,那就太不應該了。 師父當年把儲周成從雪地裡撿回來,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他一直感念在心。 況且在儲周成眼裡,自己隻是個沒用的凡人,無法修行,師父都沒有嫌棄而把自己拋棄,仍然留在山上。 所以自己又怎麼能辜負師父的大恩大德呢? 盡管師父很少跟他說話,把時間都花在教導兩位師兄和一位師姐上。 但這是師父盡職盡責啊。 儲周成一點也不介意,因為他從來就不貪心,如今能夠有個安身之所,他就已經很滿足。 回去忙完手裡的活兒,儲周成在雜役專門的齋堂喝完清粥,就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小家。 那是藏經閣後山的一處朝東的小土坪,儲周成的小木屋就在那裡。雖說是木屋,但比木棚大不了多少。 這裡就是他從記事起就一直住著的地方。聽說當年是兩位師兄幫忙搭建的,平時除了漏點風,漏點雨,倒也湊合。 這麼多年來還算牢固,風雨飄搖中,愣是沒倒。 如今十歲的儲周成每天都無憂無慮,除了從早到晚乾活兒,就是躺在床上發呆。當然還有想念師父。 隻要師父不趕他離開宗門,他想每天都這樣。 哪怕一個人被排除在外,儲周成也不覺得孤單。 倒不是他天性孤僻,不想去藏經閣找師父他們,實在是藏經閣乃玄清門重地,尋常人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 一經發現,會被當作有竊取宗門秘法之嫌,責罰極重。儲周成可不想被逐出玄清門。 自己能住在這山上,已經是看在師父麵上,特準了。 畢竟誰讓自己隻是個普通挑水砍柴的小雜役。 光是這點活兒他有時都做不好,時常被罵,給師父丟臉,更不用說打理經書,抄錄功法的細活兒了。 在簡陋木床上,閉目養神無聊之際,儲周成隱約聽到耳邊傳來,拳掌相接的聲音,頓時興奮起身。 “是師兄和師哥出來對練了?” 儲周成自語道。 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師兄師姐他們了。 藏經閣所在靈掌山的無名峰,雖為第二高峰,但由於有藏經閣這等宗門重地,向來都是冷冷清清。 前來借閱功法的仙徒也都是來去匆匆,不敢多做停留。 一直以來,藏經閣如同禁地一般,除非裡麵出來人,或是攜帶借閱令牌,否則不可踏足山上一步。 也隻有儲周成有著天然的優勢,雖是凡人,卻能把這裡當成家,整天跑來跑去。 但沒有外人陪說話的儲周成,陪伴他的,隻有漫漫無聲的長夜,唯一能夠期待的就是兩位師兄外出對練。 往往這時,他倆才會離開藏經閣大院進行對練,偶爾休息的間隙,他們會來找自己玩。 尤其是師兄萬道息,一有空必定來找自己解悶。 儲周成聞聲趕到兩位師兄旁邊。 這二位師兄倒是有些意思,雖非孿生兄弟,但他們生日同年,同一天,同一時辰,且同時拜入師父吳生有門下。 入門後他們如同擁有特權一般,既不和仙徒們一起上早課讀書明理悟道,也基本上不參與玄清門一切事務,每天除了打坐修行就是打坐修行,隻有偶爾境界突破,才會相約一起出來實戰對練。 如今年方十五的他們,修為已經不是一般的高深。 雖然儲周成也稱吳生有為師父,但真正傳道授業,親傳的也隻有他們二位。 另一位女弟子除了偶爾的指點,大部分時間都是作為仙徒在玄清門內修行,修為與門內同齡人相比倒也中規中矩。 但二八年華的她,麵容姣好,身材曼妙,平日裡拜托儲周成示好的仙徒倒是不少。 可儲周成隻不過是撿來的棄嬰,算不上師父的正式弟子,地位自然要低很多。 隻不過師兄師姐都沒有把他當外人,對這小師弟很是關愛。 “小成,最近瘦了啊。” 師兄萬道息接過儲周成遞過來的毛巾,順手摸了摸他的頭。 因為師父事務繁忙,向來極少照應儲周成,甚至有時忙起來都一度忘記這個撿來的孩子。 就連師兄和師姐們都懷疑師父是不是後悔撿了小成。 不過還好,沒人疼沒人愛的儲周成,在這三位師兄師姐的關心和幫助下,麵對如此惡劣的環境,仍然乖巧懂事的長到現在。 可以說是他們仨一手帶大的。對此他們仨也很有成就感。 不過門中有些長老曾經懷疑,吳生有是借助撫養嬰孩來培養弟子的心性。 而儲周成這孩子或許隻是那個傀儡工具罷了。 畢竟凡人在傳統修行人眼中,如同凡人看螻蟻一般。 這樣的說法倒是有些類似邪道思想。不過邪道和正道往往有時候並不是那麼涇渭分明。 且迫於吳生有在掌門心中沒來由的威望,其餘人也隻是放在心裡一想而已,倒不至於真的做些什麼專門針對。 師兄萬道息和儲周成一起蹲在後山頂上,師姐沈幼琴用靈力拘了一個浮空的水桶過來,裡麵放滿了荔枝。 在夜晚冰涼的井水浸潤下,荔枝的果肉格外清涼。吃下一大口,儲周成感到一股涼意,從嘴裡一直順流而下,經過胸口,最後直達丹田。 “師哥,你也來吃啊。” 儲周成不忘跟另一位師兄打招呼。 由於兩位師兄年紀一樣,拜師時間也一樣,儲周成也沒法區分大師兄二師兄,於是靈機一動,稱萬道息為師兄,稱莫聖餘為師哥。 當時聽到儲周成的稱呼時,師兄師姐三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相較於師兄萬道息的隨和,師哥莫聖餘則要冷酷得多。 剛剛的比試,他略占下風,此時還一個人杵在那裡復盤打法呢。 儲周成見對方沒有反應,也就識趣的不再打擾,免得耽誤師哥的修行進度。 “對了,師姐,師父在嗎?” 儲周成已經大半年沒看見師父,心中甚是想念。 “沒有呢,師父前去參加羅天大醮,估摸這兩天會回來吧。” 聽到師姐的話,儲周成這才放下心來。盡管哪怕是在山上,他也未必能見到師父一麵,但能同處一地,對於儲周成而言,已經能安心許多。 夜晚的星空繁星點點,山巔清涼如水的晚風輕撫過每個人的臉頰和周身,一種難得的心曠神怡油然而起。 沒有嚴苛的師父在一旁督促警示,幾個孩子都很是放鬆。 四人一起,星空大地間,有山巔老樹做伴,如同一家人在畫框中。 儲周成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有一種親情的味道。 隻是,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第二天,儲周成早早醒來,來到主峰另一側的左食峰山腳下,從小溪裡挑水上山,又開始了小雜役忙碌的一天。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腿,鞋底踩在石板小徑上,有些濕滑,跑起來身子搖晃,但他仍然不敢懈怠一步。 如果不能及時打完水,齋堂不能及時給整個宗門提供早茶,那麻煩就大了。 將最後一桶水倒入院中的一處大水缸,儲周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突然,屋內齋堂管事一聲呼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讓他再去打一缸水。 山門裡都是看菜下碟的人,盡管儲周成是藏經閣閣主的弟子,但是他被師父冷落忽視的事實,是眾人親眼所能見到的。 出了無名峰,沒有人把儲周成當一回事。對此儲周成卻並不在意,在他眼裡隻要能留在師父身邊,怎麼都好。 哪怕別人因此更加欺侮他,他受再多的委屈,也能硬挺下來。 畢竟師父已經給他太多了,他真的不想再給師父添麻煩。 可是再打一缸水,這意味著儲周成還要上山下山,拎著滿水的木桶,來回跑十幾趟。 從早上到現在,儲周成負責的三大缸水已經打滿,按理來說可以休息半個時辰了。 但儲周成沒得選,隻能照做。 甩了甩發酸的雙手,扭了扭雙腳,儲周成繼續開始拎木桶。 在下山的路上,儲周成靈機一動,想再次發動三分陰陽體給自己減輕身體的負擔。 “三分陰陽體!” “三分陰陽體!” “三分陰陽體!” 嗯? 怎麼那種身體充滿力量的感覺沒有了? 儲周成有些奇怪,三分陰陽體竟然失靈了。 原本還想借助三分陰陽體幫助自己快點乾完活的,結果大失所望。 儲周成此刻身心俱疲,已經無暇多想,隻好繼續硬著頭皮,把剩下的一缸水打滿。 跑動間山路一旁的草叢中,仿佛有什麼晶瑩閃光的物件,一閃而過。 儲周成忍不住停下腳步,走到小徑邊,放下水桶,扒開叢生的雜草,探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