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示著布告的鐘聲在阿諾維塔城的南邊敲響,悠長的鐘聲綿延十幾裡,回蕩在這個擁有著三圈高大城墻的偌大城市中。工人們停止了手中的勞作,婦人們停下了手頭上的工藝,街道上的叫賣聲漸止,遊客們不知所措地和這些原住民駐足停下,等待著那三聲綿遠悠長的鐘聲止息。 阿諾維塔的子民們都知道,一周一次的布告就要開始了,他們將在鐘聲停止不久之後,從傳報斥候的口中或是吟遊詩人的吟唱中獲知到最近一周在維諾瓏大陸發生的各種事件。 思林·約南斯蹲在東城區中的一條小溪邊,通過平靜的溪水,他審視著自己清秀的麵容,秀了秀胳膊上練出來的肌肉,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著那頭濃密的黑發,在察覺到它們又長長了不少後,思林決定在回去的路上找巴馬奶奶將蓋過耳朵的頭發剃掉,他可不想再被那些粗魯的搬貨工人稱為美麗的小姐! 響徹全城的鐘聲讓思林抬起了頭,通過鐘聲,思林判斷現在的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五點半,距離母親帕拉雅·約南斯交代的購買心形草以及蛋糕回去的時間還剩下二十分鐘!他必須盡快趕回草藥房,將藥櫃裡缺失的心形草補充完畢,不然的話,今晚他就隻能在樓頂上與打不盡的蚊子過夜了。 來不及思考是不被稱作美麗的小姐還是不睡在樓頂哪個更重要,思林急忙站了起來,他用右手食指提起蛋糕的包裝袋,雙手攏起放置在一旁臺階上的成堆心形草,向著母親經營的草藥房的位置跑去。如果速度夠快的話,他就可以提前幾分鐘完成任務,然後趕上去查看南城區的布告。 他用飛快的步伐穿行過一個個在街道上駐足的人,高大的吉多族獸人閃身躲過了思林的莽撞沖刺,他噴了噴響鼻,叫嚷著讓這個小家夥慢一點。 思林在經過巴馬奶奶的理發店時都沒有來得及跟她打招呼,然後在路過幾件倉庫後,果不其然,他飛奔的身影被剛剛停下手中工作的工人發現,這群赤裸著上身的糙漢嬉笑著叫道:“思林小姐,不要跑太快,我怕你摔著,蹭破了你那漂亮的臉蛋!” 野蠻人!思林朝著那幾個工人豎起中指,做了個鄙視的手勢後繞開了幾輛裝滿貨物的馬車,向著目的地繼續奔跑,但是在跑過幾架停放在路邊遮掩了大部分路口視線的馬車時,思林莽撞地向前沖去,全然沒有發現有一隊正在疾行的騎隊正在向著這裡沖來!在領頭的那匹健碩的身披鱗甲的棗色馬就要撞擊到思林時,一雙柔軟但有力的手將思林用力拉住,強行止住了思林那無畏向前沖的身形。 思林在背後雙手的幫助下剎住了腳步,他抬頭看向那隊疾馳而過的身批黑色鬥篷,配備裝備齊全的騎隊,在領頭人回頭瞪視了他一眼後,思林縮了縮脖子。通過領頭人那對灰色的眼睛,以及額頭上刻印的一個菱形禁符文,思林確定了他們的身份是獵暗使者。 獵暗使者的眼神總是帶著肅殺之意,隻有經受過生死磨煉的士兵才能鍛煉出這種眼神,而獵暗使者是七星神訓練用以專門捕抓那些普通人無法戰勝的擁暗者以及詭怪的最強部隊。 思林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突然駕臨東城區這裡被那些貴族們稱為“下城”的地方,但身後傳來的一聲厲喝讓他從遠去的獵暗使者中回過神來。 “我的哥哥啊,雖然距離你完成任務的最後時間還有十分鐘,但也不用這樣不顧自己安危而橫沖直撞吧?” 思林轉身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兮娜·約南斯一臉氣憤地站在他的身後。這個身穿著一件棉麻白色長裙,腰間係有圍裙的可愛女孩正叉著腰,就像是以前一樣指責著他做出的不好行為。她那頭茂密的黑長發早已被卷起紮在腦後,正瞪大著那對如黑寶石般閃耀的黑眼睛用一貫的氣惱神情看著思林。 身高比兮娜要高出一頭的思林本應該不服女孩的指責的,但是家庭地位如此,他像往常那樣想要伸手撓頭以傻笑回應兮娜的訓話,這差點讓雙手抱著的那堆心形草掉落。 兮娜幫助自己這個傻哥哥穩住了即將掉落的心形草。在第二聲責備即將襲來之前,思林高高抬起了右手,讓兮娜看到了那個包裝精美的蛋糕,令她那雙靚麗的黑色大眼睛一亮。 “生日快樂,兮娜,媽媽本來想在晚上再給你這個驚喜的。”思林不好意思地說道,為這個驚喜被突然打攪而感到些許遺憾。 “能吃上一口產自上城的蛋糕,這就已經是今年以來最大的驚喜了!”兮娜並沒有感到遺憾,從蛋糕的精美包裝上,兮娜知道哥哥是跑到了極遠的地方,幾乎是城市的另一頭,西城區那裡買到的,她開始為自己剛才的怒喝感到些許懊悔,但她沒有表現出來,為了幫助思林減輕負擔,她鄭重地從思林手上接過了蛋糕,將喜悅藏於心底,邁步向前走去。 “走吧,哥哥,距離你完成任務的時間還剩下七分鐘!”兮娜輕笑道,在她說出如果哥哥跑得快的話,應該能掐點到達草藥店時,思林已經奪步而出,向前跑去。 思林的奔跑速度是從未有過的快,街道上的行人們在思林“嗖”的一聲從身邊跑過時大聲提醒,讓這個奔跑的男孩慢一點,畢竟才剛剛下了一場大雨,下城的地麵不像上城一樣鋪滿地磚,濕滑的軟泥路總會讓那些想要挑戰它的人們摔倒。 思林無心聽從這些陌生人的提醒。 在高掛在草藥房一側墻壁上的時鐘指向五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前,他的雙腳與胸膛沾滿了泥巴,狼狽地掐點踩進了草藥房。 母親帕拉雅正在問診一名鬧肚子的病人,在看見思林小心翼翼地想要通過視野的盲點進入儲存草藥的庫房中時,她看了眼大門外暗淡的天色,抬頭看了眼時鐘後了然。 “恭喜,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務,思林。換一身工作服,把那堆沾染了泥巴的心形草清洗好晾在曬籠上,然後去你父親那邊去,他需要你的幫助。” “是!母親大人。”西林因為被發現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哀嚎,他不得不抱著心形草走向了盥洗室,他原本計劃在送回心形草後就立刻去查看布告的內容的,因為阿諾維塔的布告一周隻有一次,每一次都會有傳報斥候從維諾瓏大陸各處帶回來的真實發生的大事件。 自從十年前那個名叫索林·達倫的擁暗者向世人預言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件後,維諾瓏大陸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原本尊貴的衡靈師受到處處排擠,人們畏懼他們擁有的力量,因為隻有衡靈師才會轉變成擁暗者。 在人們的遊行示威下各個國家的領主為了不讓這些潛在的擁暗者禍害他們的國家,新頒發了多條限製衡靈師行動的律法,嚴酷的律法致使大多數衡靈師在五年前聯合起來發動了叛亂,戰火一度波及到了眾星之城——阿諾維塔,本來不想參與國家之間的爭鬥的七星神們被迫出手終止了禍亂,並製定了能夠影響維諾瓏大陸所有國家的針對衡靈師的共同律法。在那時候,大多數衡靈師才重獲自由,但他們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 但是新律法的頒布並沒有讓維諾瓏大陸再次點燃的戰火得到遏製。奧瑪帝國的帝王顯然並不認可索林說的話語,在預言流傳開來的第一年,他不顧大臣的反對,招攬了那些被其他國家拋棄了的衡靈師,將他們收編到了軍隊之中,並給予他們原來享有的權力,代價則是要幫助奧瑪帝王擴張帝國的領土。 十年之後的今天,雖然奧瑪帝王因為忌憚七星神的存在而沒有將戰火引至阿諾維塔,但是奧瑪帝國通過衡靈師軍團幾乎已經掌控了整個西境,差不多是維諾瓏大陸的三分之一的版圖! 一周一次的布告向阿諾維塔中的居民們帶來了帝國又征討了哪些國家的重大消息,在擁暗者預言之後選擇搬遷到這裡的人們都十分慶幸戰爭不敢波及到這個由繁星庇護的城市。 年僅十六歲的思林對奧瑪帝國的征伐之路並不感興趣,他更關注那些傳報斥候帶回來的關於卡拉荒漠的獸潮、上百隻詭怪被一個神秘的衡靈師獨自消滅之類的傳說級事件。 現在好了,思林不得不費盡心力地清洗完手中的這堆心葉草,可能直到明天才能從朋友或攤販的口中得知到這些故事了。他為自己不能夠獲取到第一消息而感到傷心,因為他自以為隻有親耳聽到的第一消息才具有十足的沖擊力,經由他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可能會缺失很多細節。 他喜歡聽故事之中的細節,這能夠豐富他頭腦的想象,他曾幻想過成為一名強大的劍士,去遊歷四方。隻可惜,眼下的平靜生活讓他隻能安居樂業於此了。 思林一邊回憶著上周聽聞的關於最強大的衡靈師——霍星神赫龍在不久前平定了附近突然出現的暴走靈獸群的傳聞,一邊更換上了一件乾凈的布衫,然後走進盥洗室中將心形草一片片地分開。這種能夠治療心痛與胸悶的草葉就像人類的心臟一樣脆弱,如果不一片片分開洗的話,思林覺得自己一定會將它們在清洗過程中通通撕破,那樣的話可就不好了,這會影響心形草的功效,更嚴重的是會惹來母親的懲罰。 思林在清洗完幾片心形草後抬起頭,看向盥洗室天花板上傾斜打開的天窗,看著天空上悄然出現的繁星出神。幾乎每一個阿諾維塔的居民都對七星神的光輝事跡十分向往,即使在預言的可怕影響下,他們仍然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衡靈師,期盼著有一日能夠坐上那光輝的寶座,享受至高無上的權位。 思林總是覺得那些不切實際的人在浪費夢想,像他們這種普通人又怎麼能夠成為七星神之一呢?他們甚至連成為衡靈師的資格都沒有!思林看著天上的繁星出神。每一個衡靈師都擁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感應”。感應能夠幫助他們感知到流淌在維諾瓏大陸上的普通人看不見的源流,衡靈師們能夠驅使這種名為源流的神秘能量,以幫助他們生產、治療,更多的是用以戰鬥。 即使是最弱的衡靈師也能獨自一人對抗一整支裝備完善的軍隊,他們能夠驅使源流在眨眼瞬間粉碎士兵的武器和鎧甲,而更加強大的衡靈師則能召喚隕星!擁暗者索林·達倫證明了這一點,讓曾經光輝無限的白金城在一夜之間覆沒,徹底消失在人們的眼中。 思林的眼光黯淡了下來,他想到了十年前發生的不好的事情。據父親納萊——一名北境凍土之地的部落民曾經向思林坦言的事情:他們一家為了躲避肆虐北境多年的暴風雪而輾轉維諾瓏大陸各處,在戰火重新點燃這個世界前,也就是預言開始散播的第一年,納萊帶著一家人搬遷到了阿諾維塔城中生活,一待就是十年。 雖然其他城區中那些所謂的原住民貴族們對他們這些外來者並不歡迎,但是經過他們兢兢業業的建設與西城區居民之間的相互扶持,才有了阿諾維塔現在的龐大規模。七星神曾宣稱會庇護所有擁抱繁星的人,所以東城區的居民們才敢於無視其他城區的敵視。 “思林......思林!——” 頭頂傳來一聲聲越來越大的呼喊使思想飄遠的思林的視線重新聚焦。他看向天窗,發現一個留著黃色短發的男孩正趴在那上麵呼喚著他,思林點亮了盥洗室,通過微弱的燈光看清了男孩的臉,他是思林在阿諾維塔城中最好的玩伴。 “吉恩?你在上麵乾什麼?!”思林緊張地看向盥洗室門外,在遠遠地看見自己的母親仍在問診著下一個病人後鬆了口氣,他小聲地叫著讓吉恩趕緊從那個危險的地方下來。 盥洗室是獨立在草藥屋後麵的一個小小房間,它緊挨著兩側的樓房,背麵連接著一條漆黑的窄小巷道,思林心想吉恩絕對是通過那條巷道爬上的這裡。盥洗室雖然不高,但也有四五米了,他為吉恩的過分表現而感到嚇人。 “呿!臭小子,你難道不想知道今天布告的內容?不想知道卡拉荒漠的獸潮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也不想知道那個神秘的衡靈師又戰勝了幾個被詭怪腐化了的靈獸?趕緊停下你手中的應該女人來做的活吧!出來,讓我們一起去聽傳報斥候帶回來的情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在還不算晚,我們應該能在天黑前趕到酒館那裡,也許還能在酒館外偷聽到由吟遊詩人親自唱誦的傳說!”吉恩擺了個鬼臉,他知道思林會受不了這個誘惑的,但是思林卻在猶疑不定。 “我得洗完這些心形草,你應該知道我母親的暴脾氣的,如果不趕在吃飯之前完成的話,那麼我明天可能就無法坐在凳子上了!而且,我還要去幫我的父親乾活呢!”思林低聲叫道,他重新開始清洗起手中那堆繁多的心形草。 清水輕緩地從一根扭開開關的水管中流下,心形草上沾染到的黃黑色泥巴被思林小心地抹去。 “這樣?那你可能就要錯過親眼觀賞到獵暗使者的行動了,我真為你感到遺憾......” “什麼?你為什麼不早說?!”吉恩還沒有說完,思林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他以敏捷的身手蹬到麵前的盥洗盆上,跳上天窗來到了吉恩的身邊,“我永遠都不會錯過親眼見證獵暗使者戰鬥的場景!” 在思林眼中,獵暗使者就是維諾瓏大陸上最強大的劍士部隊,他在阿諾維塔城中聽聞過不知道多少次關於獵暗使者行動的事跡:他們維持著阿諾維塔的穩定,並在陰影之中揪出了十幾個偽裝衡靈師身份的擁暗者,並消滅了大堆威脅阿諾維塔安全與穩定的強盜、詭怪、一切敵人! 吉恩笑彎了眉毛,“我就知道你會抵擋不住這個誘惑的,走吧,思林!” “我們要去哪裡?” “就在附近,那幫獵暗使者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來到了東城區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