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雨走後,房間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江何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提著藥箱走進許玥的房間。 “弄一下手吧。”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個二十來歲的大男人,寄居在小姑娘家裡,一天盡給她添麻煩,也不知道成什麼話。算起來他還得管人家叫姐。 而且四年前他才是老大啊。四年的牢獄生活,就好像大醉一場。酒醒後一切都莫名其妙地消失殆盡。 包括他的青春。 江何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許玥神情有些憂鬱,半晌後嘆了口氣,道:“江何,你們為什麼要成立這種團體呢?” 僅僅是為了裝麼。 江何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環顧了一下四周,關上房門,還是坐到了許玥對麵。 “你也知道,我們這些讀職中的,都是他們口中混日子的人。”他下意識掏了掏褲兜,卻發現裡麵什麼都沒有,隻得作罷。 “其實他們說的都很對。兄弟們基本上都沒得人教,要麼就是爺爺奶奶養大的,幾個湊一堆麼,學又學不進去。” “小時候當野孩子,大了點當黃毛,到最後磕磕絆絆一身傷,還覺得自己很酷。” 字字句句,如同利劍,刻入他自己的心裡。 沒有那麼輕描淡寫。真的。越長大越迷茫,越長大越孤獨。少年時候那些義氣和風光,都變成了一個個舊的傷。 其實那些傷本來沒有多疼,但你一直抓啊抓的,就再也愈合不了了。 “你看那些混社會的大哥,誰落得個好下場。”死的死傷的傷,回村裡邊討老婆,人家還嫌棄你沒車沒房。 連少年時不服輸的倔脾氣也變成難堪。 “但是當年……”當年什麼。 真的很好嗎,真的很開心嗎。好像是的吧。但現在呢。 現在呢。 江何抬手,指縫間有風穿過,輕輕撫摸那一層薄薄的繭。 “解散吧。”劉文雨看著他,“讓兄弟們回村討媳婦去。” 江何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許玥,語氣驚異:“解散?現在?就,二十來歲的時候?” 許玥沒再說話,隻是很認真地看著他。 “真的該自力更生了。換句話說,我沒錢養你。” 江何嘆了口氣,道:“是是是,我明天就出去打工。但你不能先別解散?工資都歸你。至少要幫他們張羅著找到工作吧?” 許玥:“爛好心。” 江何氣歪了鼻子:“我就知道你做不成老大!” 許玥:默默秀出肱二頭肌。 “……”一陣無言。最終還是江何敗下陣來,一邊幫許玥處理傷口一邊說:“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小姐。好好地享受校園生活不好,非要來小混混這邊瞎湊合……” 像個老媽子似的。不是爛好心是什麼?不是爛好心,當初怎麼會特意聚集那麼一群同病相憐的小弱雞,教他們打架,在這卑劣的環境裡生存下去。 許玥腦中浮現出一個人影,同樣是個爛好心,非要多管閑事去幫她提升成績,還說什麼既然是同桌就互相幫助,多聊幾句就是朋友了,這麼幼稚的話。 總是寬容大方地對待她,卻在看到她真實的一麵後,不再願意引以為友。 葉執。太陽一般溫柔炙熱的人。 許玥唉嘆一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終究不是屬於她的光啊。 手腕上清涼的觸感忽然顯得非常有存在感,許玥看著認真的江何,在這一瞬間有了所謂“家”的感覺。 可是家…… “又要走了嗎?”玄關處,胖胖的小女孩抓著母親款式老舊的大衣,不願意放她離去。 “嗯……玥玥乖,等媽媽回來就給你買好多漂亮的衣服,好不好?”女人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彎腰抱了抱孩子。 “真的嗎,像公主那樣漂亮嗎?”小女孩睜大眼睛,那裡麵像裝滿了星星一般閃亮。 “真的。”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女人從包裡翻找了一會,取出一個小花盆,說“媽媽和玥玥約定,等這顆種子長大了就回來,好不好?” 女孩接過花盆,將信將疑。但樓下汽車鳴笛催促,女孩隻能放開媽媽的手。 一切都久遠了,記憶中,模糊的有些失真。 那顆種子沒有發芽,或許根本沒有種子在裡麵吧。後來那兩個人一年裡回來兩三次,每次都匆匆離開。 “車票太貴了。” “唉,可是春節的車票根本就搶不到……” “你哭什麼啊,不是打了錢回來嗎?我們這麼累,你可不可以體諒一下大人?” …… 陪伴,陪伴。歸根結底,他們都不明白真正重要的東西。 他明白嗎?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江何的發頂。許玥想抬手觸碰,卻聽見對方說:“別動,馬上就好了。” 她隻好笑笑。 嗯,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