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夜。 山門前的兩盞燈籠在寒風中擺蕩,其中的橘黃燭光忽明忽暗。 驀地,天邊劃過一道閃電,令天地一白的電光映了門旁那兩個正在偷懶打盹守門童子身上,幾息後,滾滾而來的雷聲將他們驚醒。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兇。 一個童子用衣袍裹緊了身子,看來今天晚上要老老實實地守門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上山了,你聽見了沒...” 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推了推身邊的同伴,問道。 “怎麼會。” 另一個童子揉著眼睛,隨口答著。 可當他隱約聽見那陣陣嘶鳴後,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嘶鳴是如此的淒厲,漫天的風嚎雷鳴也遮蔽不住。 還不止這些。 噠噠噠,噠噠噠——馬蹄扣在石階上發出的悶響,由遠及近。 他們對視一眼,還未來得及有何動作,被閂住的大門上便傳來一聲炸響:“咚!” “快去叫大師兄!”被驚坐在地的童子撐起半邊身子,提醒著他的同伴。 另一位童子如夢方醒,撒開兩條腿就朝後方的跨院沖去。 “咚!” 又是一聲炸響。 癱坐的童子眼睜睜看著那人腰粗的門閂從當中迸開一條裂紋。 第三聲、第四聲... 他覺得自己的魂要飛走了。 “鐺鐺鐺,鐺鐺鐺” 警鐘高亢的嗡鳴讓他回過神來,掙紮著想用發抖的腿逃離這裡。 “哢嚓!” 隨著門閂的徹底斷裂,兩扇門板猛地被掀開,冰冷的風和雨一股腦地灌了進來。 同風雨一起闖進來的還有一匹龐然大物。 它通體雪白,肩高七尺有半,此時人立而起的姿態幾乎頂到了屋簷。 它是吃什麼長大的? 小童心想。 從大白馬響鼻中噴湧而出的騰騰白霧,讓他想起了娘親蒸包子的籠屜,掀開的時候也是這場麵。 眼看著這個可憐的小童子就要被一腳踏個粉身碎骨,一道清臒身影浮現,在他身前站定。 “休得撒野!” 來者輕喝一聲,雙手迎上了這對勢若奔雷的巨大馬蹄,又如清風撫柳一般將它們引落一旁,墜地之時竟不聞分毫聲響。 大白馬餘猛未消,正欲左沖右突,卻又被來者一一輕描淡寫地遏製,不消三兩下,竟好似被困在了這方寸之間。 見掙脫無望,這大白馬也有靈性,不再有動作,隻是不停地喘著粗氣,巨大的胸廓起伏不定。 “大師兄!” 驚魂未定的小門童一把抱住了青年的大腿,眼淚鼻涕一同湧了出來。 “沒事了。” 易拍拍他的背,又將他從地上扶起。 “師兄,出什麼事了?” 此時,又一女子禦劍飛來,落在易的身邊,詢問道。 “一匹白馬,撞破大門沖了進來。”易一邊說,一邊把癱軟的的童子交給師妹。 他看見這白馬口中銜著一條繈褓。 白馬用它烏黑的大眼珠和易對視著,額頭的鮮血順著長長的鼻梁一路流到了繈褓上——剛才竟是它用頭硬生生撞斷的門閂。 易沖它招招手。 白馬用蹄子刨了下地。 一人一馬對峙著,瓢潑大雨從洞開的門外湧入,寒風更加刺骨了。 白馬不再遲疑,前蹄跪下,伸長脖頸將它所銜的包袱遞給易。 易接過包袱,手指撥開繈褓的前襟,裡麵露出了一個凍得青紫的小腦袋。 怕是還不足月。 易輕嘆一聲,敞開衣袍將孩子揣進了懷中,冰涼的觸感沁在他的胸膛。 呂輕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臉蛋:“還有氣,活不活的下來還得看造化。”她說。 易低頭看向懷裡的孩子,囑咐道:“去把八師妹叫過來。” 他的五師妹呂輕點點頭,禦劍而起,向後山方向飛去。 易緊了緊衣襟,邁步向正殿走去。 滴滴雨水順著他周身滑過,無一能落到衣袍之上。 這座玉劍大殿是玉劍宗裡最大建築物。 數千盞長明燈在殿堂中燃燒著,亮如白晝。 書有“道法自然”的紫金雲紋大匾下擺著簡樸寬闊的供桌與香案,裊裊燃香從香爐裡飄出,順著水磨的青石地板在整個大殿鋪開。 易拽過一隻蒲團,合身坐下,用火簽子撥了撥暖爐裡的炭,又對著它吹了口氣,溫暖的火光便盛騰了起來。 他閉著眼睛,靜靜等待。 香爐中那根最長的時香燃去半寸後,易聽到了劍氣破空的聲音。 果不其然,正是呂輕帶八師妹回來了。 八師妹身形嬌小,鬆開呂輕的手,從飛劍上跳了下來。 “讓我看看。” 八師妹鬆開她師姐的手,來到易的身邊,接過那個孩子。 想必呂輕已經在路上交代過原委了。 “怎麼樣?” 易站起身,望著他最小的師妹。 “不妙,”她蹙著眉:“這麼小的孩子怎受的如此的寒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說完,她抬起手中的法杖,一股柔和的清泉從法杖頂端憑空流出,將那個孩子浮空托起,然後緩緩其浸潤。 碧藍的水球漲至三四尺時便停止了擴張,絲絲水流在水球與法杖之間交互律動。 那孩子皺在一起的五官舒展了。 柔和的氤氳熒光在大殿中節韻蕩漾。 易靜步走到殿門外,轉身合上了門,和那匹白馬一同站在屋簷下等待。 雞鳴三聲,撥雲見日。 雨和夜都過去了。 呂輕推開門,沖她的大師兄招招手。 易睜開雙眼,撤出冥想,再次步入大殿內。 那孩子此時已在八師妹的懷中熟睡過去,皮膚上的紫青色盡數褪去,白皙和紅潤重新浮現。 “這孩子···”呂輕望向易:“接下來怎麼辦?” 易思索片刻:“先養著吧。” “你是代掌門,你說了算。既如此,師兄給他起個名字吧。” 易聽了呂輕的話,又看看那匹白馬。 它此時在殿前來回踱步,心急卻又不敢跨過那道門檻。 “白馬入我門,他就單名一個闖字吧。” 易把那孩子舉到白馬的眼前,那白馬有靈,激動的人仰而起,打了個響鼻。 “誒,師兄。” 八師妹叫住了他。 “這孩子···” “又怎麼了?”易問道。 八師妹拿起那條繈褓端詳:“他或許是敖家的孩子。”她認得繈褓上的雷雲紋。 “哪個敖家?” “那個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