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還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手裡的花。 　　連她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她看他伸出的手在風裡微微抖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雪冷的緣故，便趕緊把花接了過來。她把頭埋在花裡，嗅到一股奶油和葉子混合般清香的氣息。 　　柔柔軟軟的花瓣輕輕撫著她的眼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從花裡抬頭，兩隻手依然緊緊地捧著，生怕掉了。 　　“你還是那個萬拾年麼……”她看著他期待的星星眼忍不住輕笑。 　　她想象不出平時吊兒郎當的那個家夥能做出這樣的事，即使她對他還沒到喜歡的地步，也仍然忍不住淪陷在這雪下浪漫的溫柔鄉。 　　他望著她出神，手仍然伸著，白白的纖纖玉指被凍得微微發紅，像是花上有什麼胭脂沾在了他的指尖。 　　“你別這樣。”柳沉輕輕把他的手扒回去。 　　他似乎終於清醒了一些，有點不好意思地把手揣進兜裡。 　　“所以，雪，和你有關係嗎？”她說，“你和氣象局有關係？還是……你請誰人工降雪了？” 　　她心道她還隻聽過人工降雨，還沒見過人工降雪呢，這是……什麼新科技嗎？ 　　“嗯……這個，說來話長，以後我會和她慢慢解釋的。”他有點尷尬又無奈地笑，“我現在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呀。” 　　“她說嘛，我會相信的。”柳沉實在按捺不住她跳躍的好奇心。 　　他看著她寫滿懇求的大眼睛，忍不住失笑。 　　“好吧，但是，你一定得保密。” 　　他望著柳沉的眼睛，慢慢地，開始了漫長的講述。 　　我叫萬拾年，是雪花的孩子。 　　我和其他人並不一樣，我生來便擁有祈雪的能力。或者說，我不需要祈禱，因為我便是這雪花本身。 　　你可以叫我“雪神”，如果你願意的話。 　　就像她小時候無數次描繪的那樣，雪神真的存在。 　　是的，我的這一能力，更像是大自然的裝飾品，就像她母親所認為的那樣，雪對人間，其實很多時候可有可無。 　　而且，我也無法違背自然規律，我隻能在冬季和初春才能祈雪。這樣一個有時令限製的“神”，也算是神麼？我不知道。人們所祭拜的雨神水神，他們四季蜿蜒流淌滋潤農田。我常常在想，那我，又算什麼呢；上天賜予我這一能力，又是為了什麼呢。 　　即便受到時令的嚴格限製，這曇花一現的風景，我也仍然不敢隨意製造。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雪下得大了些，結果高速公路被雪淹沒被迫封鎖，好巧不巧正值過年前夕，我看著被堵在高速口的人們仰天破口大罵，低頭抿著唇不發一言。 　　在那以後我便不敢下大雪了，隻敢下些淅淅簌簌飄著的小雪。即便人們又開始為常年看不到雪景而抱怨，我也覺得，比造成災亂要好。 　　這世上人海茫茫，我仍然遇見了她。 　　從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起，她便滿眼都是對雪的熱愛，或許她並未察覺，可那對我而言，卻閃耀得像整個銀河。即使時過境遷，那熱愛從未消減。 　　不，其實，我早就認識她了。她與我初遇的那一年，那場大雪便是我特意為她下的，呼，幸好，沒有造成任何破壞。 　　那個雪人啊……確實是我不小心弄沒的，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哪裡會去糟蹋一個小孩的雪人嘛！ 　　真的，自始至終，隻有她誇過我善良。為什麼會誇一個“雪神”善良呢……其實誇得最多的，隻有顏值啦……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南方，南方太熱了，我生長在北方，所以南方一般不怎麼下雪，畢竟雪也是我的一部分呀！可是她生在南方啊，所以每一年，我都會為她下一整個冬天的小雪花……不然化了，她就隻能去看梅花了。 　　但其實，從我遇見她的那一刻起……往後每一次的雪花，都是為她而飄落的。 　　柳沉整個人徹底地僵住了。 　　這已經，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了吧……她都開始懷疑她自己是不是還真實地活著，或許她根本沒有參加這個比賽，這一切都隻是她昨晚做的夢，而她現在其實還在被窩裡？ 　　他看她兩眼放空無神地目視前方，好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笑了一下。 　　“你不信麼？” 　　“我……信。”柳沉想到自己之前的諾言，還是硬著頭皮吐出兩個字。 　　他看著她滿是狐疑的眼光，突然仰起頭，對著天上輕輕吹了口氣。 　　下一秒，她看見原本下得紛紛揚揚的大雪，突然變成了細細的小雪沫，就像她平時在南城看到的那樣。 　　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頭發像帶了電一樣微微炸開，整個人都驚得處於炸毛的狀態。 　　他看著她像隻觸了電的小貓，突然有點想笑。 　　“還沒看夠麼？”他又輕輕地拍了拍手。 　　於是雪沫兒又凝成了鵝毛大雪，一片片鵝絨般的雪花打著旋兒落在她的頭上、臉上，冰冰涼涼的柔軟，無端摻著一絲溫暖。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uaｎ.com 　　“夠了夠了……我信！我信了啊……！”柳沉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機器人般的音符。 　　“說了以後慢慢告訴你……看把你嚇的，話也不會說了。”他嘆了口氣。 　　他向柳沉伸出手，右手的掌心向上攤開，她看見他掌心裡有一朵淡粉色的梅花。 　　“我生來如此，這是我手上天生的梅花印記。” 　　她凝視著那朵梅花，那像是口紅脂粉無意點落的紅暈。 　　“該走了，雪啊，以後我陪你慢慢看。” 　　話音落下，天又放晴了，剛剛那場雪仿佛是發生在夢裡。她看著地上隱隱約約積起的一層雪，努力告訴自己這是現實。 　　他們該返程了。 　　萬拾年慢慢往前走著，去找能載他們到火車站的車。她趕快跟上他的腳步。 　　他好像不怎麼怕冷，衣服穿得依然不是很厚。也許雪神生來就不懼怕寒冷，她想，那他應該很怕熱吧。 　　是嗎？雪神，那個她小時候在床頭描摹的幻想，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她的身邊麼，他，叫萬拾年，是個少年麼？神會愛上一個凡人嗎？她的大腦裡堆積著亂七八糟的思想，像一團被貓抓了的毛線團。 　　柳沉回頭發現周汐滿臉狐貍笑地望著她們還自覺地和她們拉開幾十米的距離，頓時燒得滿臉通紅，奈何身體還沒從震驚的僵硬裡緩過神來，她仍然跟著他慢慢往前走著。 　　她看見少年的背影，有點單薄，又有點孤寂，那是為她下了一生雪花的，少年的背影。 　　那一刻她知道這世上不再有雪花了，隻有萬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