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周汐照例陪柳沉去食堂吃飯。今天她不用去陪萬拾年聊天，所以她吃得慢條斯理，時不時還放下筷子思索著些什麼。 　　“哎……你真的不喜歡他嗎？”周汐突然問。 　　“我都不認識他，乾嘛喜歡他呀！” 　　“誰問那個藍新雨了？我說萬拾年啊。”周汐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幾分嚴肅，“說真的，你以前可從來不會去陪一個男生聊天的，何況你們以前也沒太多交集……” 　　“十分鐘也算聊天嗎。”柳沉無奈道。 　　“不是幾分鐘的問題。你既然願意抽出這個時間來，而且飯都不好好吃，急匆匆地就趕到門口去了……這樣的你，我確實是第一次見。” 　　“那也許是我可憐他吧，他沒有家庭，挺孤單的。”她又想了想，又發現一個更好的理由，“啊不，明明是因為他是浮世的雙弟弟！我是要去找他要書的啊。” 　　“浮世多久出一本新書？他能每天出嗎？如果你是為了他，你大可以直接讓他把書放在門房，你沒必要見他呀！”周汐搖搖頭。 　　“那就是第一個原因了，我同情他。” 　　“那我問你，你今天怎麼突然敢拒絕別人了？” 　　“我哪兒拒絕成功了呀。”柳沉又想到今天亂七八糟的事和再次失敗的拒絕，十分鬱悶。 　　“可是你居然鼓起勇氣去拒絕了，還是兩次不是嗎？你往常可不會說‘你沒有打算’諸如此類的話，你隻會說：‘我們可以先認識認識’。” 　　嗯……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她今天確實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決心。 　　“你，真的不是……為了他拒絕的嗎？” 　　“你在等你自己徹底喜歡上他……對不對？你隻是還不確定。” 　　柳沉失語了。 　　她不敢告訴周汐，萬拾年就是那個你從小到大以虔誠守護的神明。 　　可是，世界上的矛盾律又一次愚弄了她，因為她將告訴自己：她不愛她的神明。 　　可是她的拒絕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告訴自己她根本不喜歡萬拾年，她對他的一切情感都維係在雪這個精神支柱上。他隻是她描繪出來的“雪神”的現實版，僅此而已。她告訴自己，她可以崇拜他，可以守護他，但不能愛他。 　　“記得你寫的日記嗎？”沉默半晌，周汐突然問。 　　“嗯？”柳沉有點摸不著頭腦。 　　她曾對周汐說，從前的孩子們喜歡把五彩繽紛的糖紙夾在書裡，直夾得糖紙上的糖味散盡，隻留下一絲淡不可聞的油墨書香。十幾年後的某天無意間再次翻開那本書，透明的糖紙便嘶啦啦地脆響著，紛紛揚揚落了一地。那時糖紙早已夾得近乎平整，唯一掩不去的是那糖紙上一道道重重皺紋似的褶皺。 　　人們喜歡往書裡夾東西，柳沉也一樣。或許是無心之舉，但在日後某天無意翻開之時，那便是無意間打翻了記憶，洋洋灑灑落了滿滿一地的舊時光。 　　隻不過，她不是用糖紙，而是日記本與筆。 　　“你記得你的日記嗎？上次你給我看，幾乎每一頁都有他的名字。” 　　“明明大部分是罵他的好不好！！” 　　“可是，你罵過郭露琪嗎？你那麼討厭她。” 　　柳沉仔細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好像是沒有這樣認認真真“罵”過一個人的。事實上那些她真正不喜歡的人從來都沒有進過她的日記本，她不願去罵，她怕臟了她的紙頁。 　　柳沉記起來那些糖紙，他們的褶皺非但沒有在時光風月的磨洗之下變淺，找書苑 wｗw.zhaoｓhuyuaｎ.com 反而在層層書頁的重壓之下變得更深了。它平整了，因為那些褶皺已經刻進了它的骨子裡，待她仔細辨別之時，她發現那些糖紙的褶皺和樹葉的脈絡是那樣相似，細細的一條，卻宛如生命線一般刻骨銘心。 　　那麼你日記本上的那些記憶，它們的脈絡又是什麼呢。 　　你不願意去承認那些隱藏著的可能的情感，把他們那些糖紙般的舊回憶一股腦地夾在紙頁當中。柳沉記得那個日記本裡還夾了花，是她在學校裡精心尋找的幾朵小雛菊，好像還有在別人班門口偷偷折下的幾朵小花。於是那些花和名字在紙頁裡交相輝映，然後被她一股腦地扔進了不見天日的抽屜裡。 　　可是她的心也許早已有了屬於它的脈絡了，而這生命線一般的存在……又怎麼能讓人忽視呢。 　　“還有，那天……你笑什麼？” 　　“什麼時候？” 　　“萬拾年跟你表白的那天……你笑了一個晚上，就是臉微紅，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我哪兒笑了？？” 　　“你沒察覺而已……” 　　“你！你他媽的，你是不是有偷窺癖……？”柳沉被說得滿臉發燙，又羞又惱地罵道。 　　“這還需要偷窺？這麼明顯。” 　　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調整成正常的語調，“到底喜不喜歡……我會有判斷的。” 　　柳沉不明白她到底在慌亂什麼，是什麼被她費盡心思藏匿在角落裡的不見天日的情感被人觸痛；還是她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她的感情？ 　　——又也許，她真的根本不愛你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