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沒來廣東讀書時,我一直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我的爺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沒讀過書,也很怕窮。 十歲時的一場考試,成績出來後我如同遭到了晴天霹靂,鮮紅的叉幾乎占滿了我的試卷。放學後我一人坐在教室裡,外麵正巧下起雨來,雨從天空砸落發出的聲音令我生煩,我茫然的看向窗外,厚大灰塵般的雨雲填塞了整個天空,看不見太陽的蹤影。我站起身,把試卷揉成一團,塞進了書包裡。 爺爺騎著摩托車在棚子下等我,我剛走出去就看見了他,他招手讓我過去,他說他來的時候還沒下雨,不一會雨下大了,隨後問我考的怎麼樣,我沒打算隱瞞,因為這張試卷要家長簽字,遲早要知道,又何必要隱瞞。我告訴他我考的不及格,他從籃子拿雨衣的手頓住,生氣的說:“不及格就隻能和我一樣種田…” 他的嗓子很沙啞,加上雨下大了,後麵的話我沒聽清,但我還是感到十分慚愧和一絲尷尬,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裡麵去,臉上熱辣辣的。 他說完氣喘籲籲的拿出雨衣罩在我的身上,叫我穿好點別淋雨感冒了。他隻有這一件雨衣,而且不是很大,白色的雨衣經過歲月的沖刷已經泛黃,他一直沒有舍得買新的雨衣,罩不住兩個人。他讓我上車,我顫抖著上車,爺爺把車騎出了棚子。一路上誰也沒多說話,爺爺任憑雨點砸在他身上,打濕他的衣服,任憑大風吹亂他的頭發,刺痛他的耳膜,任憑風雨從他身上沖過,但也糊不住他的雙眼…在雨中飛馳著,盡管他已經濕透了,但他還是時不時的提醒我把雨衣穿好點,看著爺爺已經濕透了的衣服,我又想起小時候的一個雨夜,我發高燒了,爺爺把這件雨衣披在我的身上,背著我在雨中走了兩裡路,到鎮上的診所去看病,我的病好了,但爺爺卻感冒了…想到這,我心裡的慚愧愈發猛烈,想開口說聲對不起,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到家後也沒多說什麼,見我也濕了大半片就先叫我去洗澡換衣服,絲毫沒顧及他已經全身濕透了,很容易感冒發燒,然後拿出我的試卷後看了半天,用筆歪歪扭扭的寫上了他的名字。晚上我回想這件事,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心裡想著:今天雨下的好大,但爺爺把唯一的雨衣給了我…當時年紀還小,並沒有多想什麼,現在想想,爺爺不顧自己,毅然決然的把雨衣給我,讓我挺感動。 來了廣東後,隻有寒暑假才能回家。 十三歲那年的寒假,我先回到了老家,那時已經很冷,我就和爺爺聊天,他給我講大道理,我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時雷聲傳來,好像天邊的太陽炸了一樣響,出去一看,壓抑的雨雲迅速的鋪滿整個天空,雷聲陣陣。爺爺知道這是要下冬雨了,地裡的菜淋了冬雨很容易死,菜一死就沒有什麼收入,於是他沖出了家門,往菜地的方向沖去。雨很快就下了,就和當年一樣,不過雨點中帶著森森寒意,砸在身邊就使我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我的心裡仿佛一根線連住了菜地那頭,想起了當年他把雨衣給我,自己在前方冒著風雨前行,我覺得我必須要做些什麼。我看見當年的那件雨衣,這麼多年了,那件雨衣還舍不得扔,我沒有思考,我猛然抓起一把傘那件雨衣沖向菜地。 雨出奇的大,刺骨的寒風透過棉衣直逼我的骨髓,雨點糊的我睜不開眼睛,我一邊跑,想到了那時也是這麼大雨,爺爺卻能夠在風雨中看清前方,真是厲害,想到這我又想到了那件雨衣那場雨,忽然我大腦一頓,好像想到了什麼,我長大了,到我保護爺爺了,就這個信念驅使我在寒雨中走下去,但又想到爺爺之前為我擋住風雨,現在為了家庭的經濟來源淋寒雨,又覺得我這不算什麼。我艱難的來到菜地,爺爺正在給菜地搭保溫棚,風很大,即使保溫膜用磚塊壓著,也仿佛要被吹飛起來一般,爺爺就一手拿著材料,一隻手搭保溫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腳踩住磚塊,確保材料不會被吹飛。我叫了他幾聲,風聲很大,蓋住了我的聲音,他沒注意到我的靠近,專心致誌的忙著手中的活,直到我把雨衣披在他身上他才注意到我,我也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棉服全都濕了,緊緊的貼在皮膚上,皮膚也凍到發紅,睫毛掛滿了雨水,在寒風中像一尊雕像一樣挺立著。他驚訝的問我怎麼來了,要我趕緊走,我說這麼大雨又冷又凍,我給他送雨衣來了。他聽完叫我把雨衣放在一邊,他一會穿,讓我趕快走,不要感冒了,但我還是幫他穿好了雨衣,才在他的催促中離開。 回家後我給他準備了保暖衣服,又給他燒了一桶熱水。 許久後他從雨中進來,水從他身上流淌到地上,我叫他快去洗澡,水我已經燒好了,衣服準備好了。他遲疑了一下,走進了浴室。 爺爺洗完澡出來後,我說今天這場雨像不像那年我考不及格那天的那場雨,今天雨也是像那天一般大,隨後我問爺爺,還記得那年我考試不及格的那次嗎?他頓了許久沒說話,好像在極力的思考,最後顫著聲說記得,但不太清了,我極力壓製著雙眼不讓淚落下,盡管心裡已經感動的不行,但還是裝作毫不在意的跟他說:“以前是你保護我,現在你老了,到我保護你了”。他低下頭沒說話,但嘴角還是控製不住的上揚… 以前是爺爺用那件雨衣保護我,現在到我用這件雨衣保護他了;以前他們保護我們,現在,他們老啦,到我們保護他們了,他們像我們奔赴而來,現在到我們奔赴而去,原來,這就是雙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