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農村長大,小時候,我一直以為世界就是和我待得村子一樣,沒有什麼不一樣,我長大一些,“突然”發現,除了我待的那個村子還有外麵的世界,確實是不同,現在想起也是蠻好笑的。現在我經常會回想過去,才意識到小時候離自己是那麼遙遠了,日子是那樣難熬,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越發覺得現在很幸福。 我三歲半就進幼兒園讀書,因為沒人帶還是什麼原因,家裡條件是很差,但是我爸媽給我付“昂貴”的學費,送我上了學,誰也沒想到,這一念就是二十幾年,對此,由衷感謝家人對我養育之恩。 三歲之前的事情,記憶模糊了,但是我還記得一個畫麵,我躺在床上,記不清那一天是什麼季節了,隻知道外麵的風很大,我縮在被子裡麵,到現在還記得那種被叫醒之後,頭有一點點脹的感覺,平常被吵醒肯定要鬧的,這次我沒有,因為我知道她們要走了,我的媽媽叫醒我,蹲在床邊哭著跟我說:“媽媽出去賺錢了,賺了錢就給你買吃的”。我記得當時眼淚就流了出來,連連點頭,說完她們就走了,我也邊哭邊睡著了。這段記憶一直記得很牢,想忘也忘不了,這是我第一次明白離別的感覺,或許,這也是意味著我童年的開始。 我的爺爺,奶奶將我帶大,很多人覺得父母小孩讓給爺爺奶奶帶,就想一顆野草一樣,手一揮就長大了。長大了也和爸爸媽媽不親,但是我不一樣。我長在一個大家庭裡麵,也是這個大家庭裡麵的獨苗,所有的人對我都很關愛,我覺得這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但這個大家庭因為貧窮,矛盾也非常多,所以我是在各種爭吵中長大,也因為如此人情世故方麵也比其他小朋友早受教一些。 我的奶奶是一個封建的農村婦女,善良,謙卑,老實,骨子裡還有三從四德的想法,我認為是我奶奶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外姥姥灌輸的,我很多時候都覺得是種重重的枷鎖,壓在她的身上,但是她自己是渾然不知的。我的奶奶從來不穿短袖,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讓我印象深刻,她還“害怕”在外麵吃東西,一度讓我理解不了,小時候我喜歡去街上吃麻辣燙,奶奶總會跟女老板說給我買一碗五毛錢的米粉,我坐在那裡吃,我奶奶陪在旁邊,我跟我奶奶說:“奶奶,你怎麼不買一碗吃?”我奶奶說:“我不在街上吃東西,那麼多人看著。”小時候聽著隻是覺得納悶,這有啥的。後麵有一次我一個人跑去吃麻辣燙,這次不巧碰著男老板在照顧生意,這個男老板平時都是負責維修一些農械之類的,因此每次碰到的都是女老板在照看生意,我手裡攥著五毛錢,跟往常和奶奶一起來吃麻辣燙一樣,遞給他五毛錢,跟他說買一碗米粉,男老板跟我說:“麻辣燙米粉都是一塊錢一碗,哪裡有五毛錢一碗的米粉。”他的語氣也是不輕不重,碰巧還沒來的及我回話,女老板就過來,給我盛了一碗米粉說:“五毛錢就是買少一些米粉。”我也付了五毛錢,裝作沒事一樣端走了,在一旁吃,邊吃眼淚。那是我第一次品嘗到貧窮的味道,那年我七歲,很多人覺得小孩子怎麼能懂這些,可能吧,或許當時我是不懂得,但是我卻記住了,長大後回想也就明白了,我的奶奶根本不害怕在外麵吃東西,也沒有五毛錢一碗的米粉。 我爺爺是活在我記憶裡的一個人,我的記憶裡這些事,關於我爺爺年輕時的,全是我的爺爺酒後說我聽的,我也沒有取證過,不知道是真言還是胡話。我的爺爺是一個農村的赤腳醫生,用我爺爺的話,是鎮上僅有的幾個先生,我的爺爺經常喝酒,我覺得他不是愛喝酒,隻是上癮了。我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喝酒的時候,我總在旁邊,昂著頭看著爺爺的酒杯。我爺爺總是邊喝酒邊找我說話,小時候不懂事,很多時候擰頭就走了,長大之後才明白,喝酒是要人陪的。或許是他沒人陪,也或許是他的心裡話沒處談,可當時我好像就是不能懂得這些。 多年之後,我重新翻看魯迅先生的《風箏》,才我覺悟過來,少年的遺憾,一旦沒得辦法補過,就會成為重擔壓在心裡。沒得後悔藥吃的我,幸好還能記得一些,沒有忘掉就要把寫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