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震天龍吼動地,放起一個霹靂,驚夢見猛虎,可悲,可嘆,笑煞當年好漢。逃脫羅網仇敵,深慚悠悠我心,仙道雖能算,奮命,力激,詩酒還似當年。 話說當時那朱慷帶領人馬回鹽山寨,鄧宗弼手下人馬遭擒的,大多都願意留下。朱慷也不強求,放那些不願走的去了,自同鄧天保、王大壽等人到那忠義堂上商議。朱慷首先道:“卻怎麼好?我等如何拒敵官軍?”鄧天保方要開言,何禱先說道:“起霧是做不得的了。非是小弟無能,實在學不得那作大霧的方法。道術乃是一寸修煉一寸功底,便是那梁山上的入雲龍公孫哥哥都不定能作長久,況且小弟雖然有些機謀,卻保不得能退走官軍……”話還未完,朱慷道:“如此鹽山怎好?”何禱道:“兄長且待小弟把話說完。當年小弟也曾到過那梁山,卻還無人在上落草;當時小弟看了地勢,那梁山上有三關,下有水泊,背後也有一處後泊是地利之優,真可以說是天險。這鹽山,前無梁山一樣水泊,雖然也有些關寨,卻不如梁山那般銅墻鐵壁。小弟看了但覺不對,那官兵去了,再不再來也未可定。思來想去,也隻有好好修築關寨為上。”眾好漢稱是,朱慷道:“山上石料木料都還足備,隻是缺個巧匠。”何禱道:“小弟也是如此覺得,偏是我識得一人,可解此圍困。我意打算勸此人上山。”朱慷聽了,道:“賢兄可以便去,若是那官軍還來了,小弟並諸位叔父都能把持得住!”何禱道:“還請諸位兄長主持大事。小生不日便回來。”鄧天保道:“卻得準備齊全。”何禱道:“鄧家大哥說得甚對,小生還有個計較,便是派一路人馬,沿路扮作難民或散兵,偵查那官軍動靜。”王大壽道:“也是。這一路須得我去,看了諸位兄弟建功,愚兄怎能落後?”說得諸好漢都笑起來。當下朱慷、鄧天保兩個辦了送行宴席,何禱改換了裝扮,扮作一個書生模樣,隨身插了那柄羽扇,又道:“不知用假麵如何?”隨手從袖裡掏出一張白紙來,須臾剪成一個假麵,道:“如此可用。”便邁步下山去了。眾好漢也自提起心思備禦官軍,派遣王大壽領五百小嘍囉伏路偵查,不必細表。 卻說那何禱離開鹽山大寨便走,於路上並無故事,隻是暗自思量道:“不知那人肯來落草也不?那人雖然與我廝熟,卻還是個無名之輩,隻有一件事上卻有些機會,那人仗著自家心靈機巧,能造器械,更加會些武藝,便覺得天下誰也不如他。如此一個好漢,若是不得啟用,定然抱恨。不如我激他一激。”當時何禱望山野處尋路而走,不日到了山東甑山道附近。 且慢表何禱如何行動,便來說這個何禱特地來尋他入夥的好漢有何來歷。原來這人姓墨,名足,字飄澪,家世祖上是那名滿天下的墨子之後。從小也心靈機巧,會做各式各樣機關兵器。那奔雷車、陷地鬼戶等物類,倒也被他研究透徹,也曾想過入仕出身,便去陳希真軍前投奔。但那劉慧娘自恃是“女諸葛”,天下奇才無對,當時便有些瞧不起這墨足。更加這墨足也是高傲不羈,胸中不唯隻有一顆藏無數經綸之心,更有腔子裡熱忱血脈,當時受了劉慧娘側目,心裡不平,不意出世,隻在那甑山裡務農為生,閑暇時日仍手不釋卷,學得機巧更深,能仿造武侯當年利器,真個是: 兗州奇才無對,利器小張良。田居忠義心不泯,入仕佐漢光。 一腹忠義難比,重生似諸葛。神武銳兵胸中藏,智勇正鷹揚。 原來這個墨足,雖然閑居甑山道上,雄心卻不泯,隻好閑暇時做機關巧器,抒發一腔誌願,卻是和那公輸班一般,以此自號“墨魯班”。年少也曾進學,和那何禱關係卻好。後來何禱生活難卻,不得不離去,在那鹽山上權且過活;墨足卻曾與他在那山裡下處會過麵,後來並未搬遷,因此何禱找得到。當時何禱風餐露宿,一路進甑山道,在那九宮嶺上轉彎抹角,忽的見了個好去處,正是世外桃源一般。再說那時何禱有些累了,便權且歇下腳來,在那裡一處小溪邊取水來飲。休息一陣後,抬起頭來拔步便走,往前又走不久,忽的見了一處地方,約有十數間草屋,許多木人木馬在那裡立著,一個約有二十餘歲的男子在一間草屋門前坐著,手持一柄大鋸,正在削斫什麼東西。何禱急急忙忙上前,細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墨足!當時何禱顧不得許多,大笑道:“墨魯班還好否?”墨足聽了有人喚自己的諢名,即便起身,相了一相,棄下手裡大鋸道:“這個不是何禱賢弟麼?那陣風吹得你到此!咱們久別重逢,且請進來!”當時何禱見墨足盛情,道:“還是兄弟知我,咱們且慢慢說。”便隨了進屋裡去。原來這裡草屋寬廣,都出自墨足一人之手。那墨足還未婚娶,要如此多屋子做甚?當時何禱隨了墨足看時,原來那些多餘房子裡都是各式各樣的巧械器材,大的是木牛流馬,小的是那仿製的奔雷車模具,高的便是門口所見的木人。何禱看了,稱贊道:“仁兄手法如此高超,真是千古難比!”墨足道:“算不得甚麼。愚兄這裡無甚款待,但有些新鮮菜肴在此,休要客氣。”便轉身過去,須臾托出數個盤來,何禱看時,一盤是白麵饃,一盤是牛肉,一盤是蔥菜,那墨足又提出一甕酒來,開了酒封,原來正是陳年好酒。墨足把盞子連箸子拿了,何禱贊道:“兄款待太盛了!”墨足傾了酒,道:“賢弟胡亂吃些個。”何禱稱是,當時兩個吃了一回,墨足多飲了些酒,口中隻喃喃一陣,何禱便湊過去聽了一回,隻是“為何我身居鄉野無人知我”這一類話語。何禱點點頭,道:“仁兄既然有如此好技藝,為何不去投那陳希真之類的大官?”墨足稍稍清醒些,道:“賢弟不知,若是我有心去就那陳希真的高堂時,也早就去了!叵耐那劉慧娘,隻是瞧不起愚兄,把我當做那奇技淫巧一般,因此不得上進。話說回來,若還有人要用愚兄時,便隨了去罷!今日賢弟來,莫非隻是為了遊山玩景,還是另有它事?”那何禱頷首道:“怎地隻是遊山玩水?小生見兄長如此英雄,特地來邀兄長做件大事。”墨足此時還略略帶些酒意,就便問道:“是何大事?”何禱道:“說出來怕不嚇死人!”便把那自己落草鹽山、寨子如何的事務,一一都說了,那墨足語氣帶了些驚奇,道:“真想不到賢弟如此……”何禱道:“兄長若是隻在這裡耕田度日,也是無妨。隻是一來兄長才能埋沒,豈不可惜!做了如許天工也隻得個荒廢下場……”墨足道:“怎地隻能荒廢?莫不……”何禱嘆息一聲,道:“兄長若是要去那朝廷裡,便隨兄長意願。隻是那朝廷裡濟濟多士,兄長若是去了,也不免遭到個埋沒下場……”墨足一驚,不覺酒醒,道:“那如此怎好?”何禱道:“我等眾人其實冤屈異常!雖說有些不該,我等聚義鹽山卻實則為了自保!若是不容我等活,要這朝廷有甚用!再說,我鹽山不比那梁山,不曾劫掠百姓一分一毫!隻是會集同誌,待有用之時起來便罷。那裡曾傷天害理!”那墨足聽得有些動心了,道:“如此一個好地方,不知容不容得下愚兄……”話音未落,何禱道:“怎麼容不下!比如小弟,除了些智謀,就是不入流的三山九候之術,也做得參謀之位;如仁兄這般厲害人物,足可施展本事!更何況小弟本來便要請兄長上山聚義,那裡頭領多曾聽說兄長的好本事!兄長隨我便去!”墨足喜道:“去是去得,隻是要我何用,莫不是製造器械,那這裡器械足備,便好帶去!”何禱道:“也是。隻是我思量,那鹽山寨上物資足備,隻需帶一兩件作模板即可。”墨足稱是。當時墨足把那應有盡有的圖紙都搜括出來,何禱見了,乃是鎮山炮,九節銃之類,還有木牛流馬並甚麼木人;何禱道好,同墨足兩個離了甑山,隨身帶了圖紙,不必細表。 再說兩個離了甑山返鹽山去,不日到了那鹽山寨下。何禱兩個正在觀望,忽的一彪人馬到來,何禱大驚,及至眼前時,大喜道:“原來是大壽哥哥!”原來正是那王大壽帶領人馬在此巡防。當時大壽也到,看了兩個道:“這便是那所說的厲害巧匠麼?”何禱道:“正是!”大壽大喜,道:“就請上山,慢慢一敘。”大壽牽了馬,先把人馬著替換的趙富看守,自同兩個上去,當時朱慷、鄧天保等人在那敘話,看了何禱來到,道:“兄弟回來了?”何禱道:“正是,這個兄弟便是所說的巧匠。”朱慷道:“不敢動問高姓大名?”墨足道:“在下姓墨名足,與這個何禱兄弟是多年朋友,因這廝特地來邀在下入夥,盛情難卻,因此來了。”何禱道:“我這仁兄隻是言語粗獷,它處倒是英雄。”當時墨足看了一回這忠義堂,道:“真個英雄地方,隻是缺少好防具。”聽了此話,朱慷道:“不知先生有何見教,本山正為此困擾許久。”當時墨足見了朱慷如此恭敬,又加脾氣相投,便敞開肺腑道:“此山地勢雖然不錯,卻是少些兵器。何家賢弟來尋我時便與我說知了。且容我觀看一回如何?”便探看了一陣,道:“首先便是山下地方,地勢雖然不平,卻還有得機會可起造。聽說此地本有刀兵,慢慢做來卻還來得及。再說那關隘,在下看時,雖然也有,卻修的不好;原來那關隘必然要在險要之處起造,且要有鎮山炮位、滾石壘木輔佐。不知時間如何,尚且來的及造否?”朱慷道:“若是有時間時當然可造,先生若能造出當然是件大功。”墨足道:“不知山上木材如何?”何禱等尚未開言,那墨足又道:“原有器械將出來看看。”那王飛豹並鄧天保便去後堂抬了出來:原來正是那梁山上送來的佛郎機、九節銃、連弩之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墨足看了,道:“卻都還行,隻是還有可以改進處。這佛郎機乃是八成新的,也不必修。九節銃且帶下關來,安裝在那頭關上,到時可以直接擊敵。那連弩在下卻有研究,可把那長弓換了,改做硬弓。如此便是防禦之法。那佛郎機把來裝在二關上,二關與那頭關之間,日後還要設立一座炮臺,可供瞭望,日後卻把在下自製的鐵炮裝上,便好抵敵了。”朱慷見他說得有理,道:“如此怎不速辦!”對王飛豹道:“叔父卻帶數個小嘍囉下去,去那頭關上裝備九節銃……”還未說完,墨足又道:“卻好還有木人之法,日後做了運用。”眾人都喜,當晚與墨足把盞,酩酊大醉一回,盡歡饗宴,不必細表。 如此不過數日,那鹽山寨被修整齊全:山前一派石徑,一彪人馬守護:乃是王大壽、趙富二人。那山中走過不久,便有頭關在那裡,關上有城墻夾雜著滾石壘木,並九節銃四五架,連弩兩架。頭關不遠處便是二關,那二關上有佛郎機兩架。二關近處是內寨,寨前有三關,關上旌旗飄飛,一左一右樹立兩個高大木人,做那內寨的護衛。如此修建工作皆出自何祈、墨足二人之手。當時眾人看了,無不欣喜雀躍,都到那鹽山忠義堂上慶賀,擺下宴席飲酒。忽的朱慷道:“諸位兄弟怎不知那官軍動靜?那梁山泊又如何了?”鄧天保道:“卻也是一問題。”卻不唯那朱慷有疑,並諸看官心裡也疑惑。有分教:續蕩寇好漢起兵火,驚厲鬼雷祖喪氣魄。畢竟那官軍為何許久毫無動靜,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