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家大宅又一次陷入安靜之後,大門這時卻忽然嘎吱嘎吱的發出了幾聲輕響,接著打開了一個縫隙,一個乾瘦老頭的頭,悄悄的探了進來。 這人頭上打著發髻,發絲稍顯淩亂,脖子左右轉動,眼睛四處打量,正是王承。 他真身終於現身了。 王承觀察了院內好一會兒,終於確定沒有什麼危險了,這才推開大門,走了進來。 剛一進來,他就哈哈大笑道: “哈哈,咱們可真是猛,這麼厲害的女鬼,都被趕回鬼門去了。” 院內的眾人都看向王承,從開始到結束,他不是躲就是跑,不知道哪裡來的臉麵在這裡邀功。 王承也不感覺尷尬,隻是笑嗬嗬的,去幫著鄒漁關閉鬼門。 他也確實高興,原本還覺得這次虧大了,但這女鬼自己回了鬼門內,那麼隻要早早關了鬼門,這次什麼事就都不會有了。 我王承,果然是天命之子,注定要乾一番大事業的,什麼風浪都能平躺過去。 王承美滋滋的想著,轉眼見陳正也在看著自己,便又對著他吹噓起來: “你是不知道,剛剛我簡單的一手操控,直接讓數十頭惡鬼自相殘殺,輕輕鬆鬆的將他們給收拾了,然後這鬼新娘出來,我皮影人直接一招法天象地,變得有山那麼大,一巴掌下去就將它們打飛出了院子,這鬼新娘還想跑,我又將它們限製在鄉裡,不過它們出不去,居然想大開殺戒,我才收了神通,最後輕輕鬆鬆的就把它們逼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後隻得乖乖回鬼門裡去……” 王承毫不避諱的虛假吹噓讓陳忠都感覺一陣臉紅,他急忙打斷了王承的話: “好了,趕緊關鬼門,待會仆役都來了,要準備送葬了。” 他現在沒有提及陳正與鬼新娘的關係,隻是準備在送葬之後,再告知陳正這件事的背後因果,那時,陳伯當也必須在場。 卯時初至,雄雞啼鳴,東邊的天際線上,緩緩透出一縷縷朝霞。 鬼門已經完全關閉,而陳家的仆役,此時也陸續的回到了陳家大宅,忙碌著收拾院子,準備送葬的物品。 陳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眾人忙碌,這時陳伯當卻僅僅穿著褻衣,慌慌張張的跑到陳家大宅,剛一進門就大聲喊道: “糟糕了,我兒不見了,糟糕了,我陳家麒麟子陳正不見了。” 這聲音溫婉動聽,讓陳正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大紅花轎上。 而陳伯當吼完才見到陳正正完好無損的站在院子裡麵,還瞪著眼睛看著他,頓時一陣氣急,直接翹腳脫下鞋子,便朝著陳正沖過來。 “你這小兒,居然不打招呼亂跑,害我如此捉急,實在該打。” 陳正見狀拔腿就跑,邊跑邊解釋: “你睡得如豬一般,我被擄走都不知道,還怪我不打招呼。” 聞言陳伯當停了下來,麵露疑惑: “昨晚究竟發生了何事?” “何事,你兒子被女鬼擄走了!”陳忠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他走到陳伯當身邊,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事都不問,就想動手,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還不快快更衣,今日你需扛銘旌作前導。” 陳伯當諾諾不言,又看了一眼陳正,這才麻利的穿上鞋子,跑去更衣了。 卯時三刻,準備已齊,開始送葬。 此時送葬的隊伍有陳伯當騎馬,肩扛一個方形銘旌,漢代銘旌也叫“柩”,之後則稱作“幡”,是招魂的標誌,銘旌上有一些復雜的線條圖案,中間寫著“陳氏劉渡鄉宗祠老修公永垂不朽”,尾部寫著生卒年月,一馬當先扛著銘旌作前導。 馬匹左邊是端公鄒漁,此時他沒戴麵具,麵色肅然,頭上戴著一個黑色高冠,兩條冠帶下垂,身披端公袍,左手平放上執一白色方巾,右手虛抬拿著個黑色鎮石,後麵跟著兩個年輕仆役,各自挎著一籃子圓圓的紙錢。 馬匹右邊則是另外兩個陳氏族人,一個雙手執鍤,一個肩扛幼柏,墓前植柏是秦漢以來的風俗,這些是準備種植在墓葬邊上的東西。 馬匹後麵則是六輛已經裝得滿滿的軺車,第一輛車上裝的是陳老太爺的黑色棺材,第二輛車上裝的是陳老太爺生前衣物和喜愛之物,第三輛車上裝的是陶罐、陶釜、陶燈座等陪葬的陶器,第四輛車上裝的是人物和動物的陪葬陶俑,第五輛車上裝的是鐵劍、鐵削刀等陪葬兵器,第六輛車上裝的是五銖錢、金餅、搖錢樹座等陪葬金銀,每輛軺車的前後,還都掛著兩個氣死風燈,以做照明。 而在車隊後麵,才是一應送葬的人,各個披麻戴孝,陳正也在其中。 送葬的人並不少,約莫有兩三百人的樣子,站在後麵烏泱泱的一群。 “時辰至,孝子摔老盆,請魍魎”鄒漁的聲音響起。 陳忠手提著這幾天在陳老太爺奠堂裡燃紙錢的瓦盆,用力朝著地上一摔,瓦盆砸在堅硬的地上,碎裂成幾塊,沒有清理的盆內黑灰,騰起了薄薄的一片霧。 “猙猙獰獰開路鬼,斜擔金斧,忽忽洋洋顯路神,端秉銀戈,魍魎開路,起”鄒漁繼續喊道,接著陳伯當就控製著馬匹慢步走起,其他人依次跟隨在後麵。 鄒漁一邊走,一邊隨意的敲擊手中的鎮石,而他每敲擊一次,後方的兩個仆役就撒一把紙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快,一行人就走出了鄉裡,一旁的景物也從阡陌縱橫的農田,變成了雜木叢生的山林。 而從這裡開始,大部分送葬的人止住了腳步,隻是從中分出了一部分人繼續跟隨。 這部分人還能繼續跟隨的人並不太多,大概隻有二三十個的樣子,大部分都是晚宴之時露過麵的熟人,這些應該才是陳氏的本族至親,才有資格參與送葬。 漢朝之時流行厚葬,陪葬的金銀之類有價值的東西都很多,墓地修建也會花大代價,這就導致一般豪族世家才會進行土葬,而黔首百姓之家,則會要求家有白事,燒了了事,世家豪族對鄉裡的白事也有監督責任,甚至在一些大城,還會設置專門的部門與小吏,歸屬於廟堂之中九卿之一的太常之下。 所以這也令世家豪族的送葬形成了一個非血親不得參與的規矩,因為如果泄露了葬地,誰也不敢肯定有沒有窮瘋了的黔首百姓會去偷摸摸的盜墓。 陳老太爺的墓地早早的就先修建好了,還是鄒漁看的風水,陳正感覺偏離道路都走了,這才到達位置。 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矮山腳下位置,茂密的植物間有一片由巨石壘起來的石壁,石壁上生長著一些藤曼類的植物,左邊還有一個山間小溪在流淌。 山為陽,水為陰,陰陽和諧真龍環繞,這確實是一個好風水的墓地。 但這座小山陳正卻看著有些熟悉: “山頂兩邊高聳凸起,而中間部位則向內凹陷,形態如同一個香爐一般,這不就是後世老家所在的香爐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