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牛肚壩的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點綴著閃閃繁星，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古木的葉子上，樹葉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隻滲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在大地上舞動變換。 　　遠處的大河緩緩流淌，映照出一幅優美的自然畫卷出來，在淡淡的月光中別有一番風味。 　　大紅花轎穩穩的停落在小小的土地廟前，仿佛一隻巨獸，在陰影裡張開了它的獠牙，對準了它的獵物。 　　嗩吶的聲音，又一次急促而高亢了起來。 　　而這一次，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從土地廟的神像上，析出來了一個小人的身影。 　　這小人長須方孔，麵容與神像有七八分相似，身著漢代冕服，腳踩長筒高靴，神態不怒自威，出來後徑直往廟門外走，越走越大，帶出了廟門後，已經與常人大小一致了。 　　正是牛肚壩的土地神李言。 　　“這位鬼王，我自問與您素不相識，不知是否有哪無心得罪之處，令您如此強叩門扉” 　　土地神李言現身後，居然先是向著大花轎做了一輯，說話的語氣也很是軟弱。 　　看來這個世界還是實力為尊啊！ 　　雖然李言禮數做的很足，但大花轎上的紅衣嫁娘卻理也不理，紙紮人們卻行動起來，蹦蹦跳跳的將其圍在了中間。 　　李言見此臉色一白，見來者不善，當即身體便化成一陣煙氣，一下朝地下縮了進去。 　　但這群紙紮人隻是同時在原地蹦了一下，落地的時候，李言就已經被震了出來。 　　見地下不通，李言變幻方向，猛的朝天空上方飄去，看著速度比之前見到的這些紙紮人的速度快了許多。 　　陳正邊上的紅衣嫁娘還是一動不動，不過轎子頂上的那五個一直滴溜溜轉著的人頭，卻一下脫離了手掌，不斷嘎嘎怪叫著，以更快的速度往天空飛了上去。 　　這五個人頭是正常大小，飛上去的時候，底部原本是脖子的地方卻發散著一股凝而不散的紅色煙氣，在夜空中也很好辨認。 　　它們飛上天後，對著李言所化的煙氣圍追堵截，很快就聽見李言一聲慘叫，現出身形來。 　　此時一個女人人頭，正咬在李言右臂上，怨毒的臉上顯現出無比的興奮，尖利的牙齒已經嵌入了李言的右臂許多，一股青色的痕跡自此飛快的滲出，順著手臂流下。 　　鬼神之血為青色，這個土地神李言，已經受傷了。 　　人頭咬住就不鬆口，李言受此拖累行動遲緩了一些，很快其他四個人頭，也相繼的咬在了他的身上。 　　五個鬼頭，一起發力，又將他拖到了紙紮人的包圍圈裡，放在了大紅花轎前方。 　　此時李言躺倒在地上，滿臉絕望與不甘，還夾帶著一些疑惑，他原本有型有飾的冕服，也已經被青色的鬼血浸透了。 　　“不教而誅謂之虐，我還是讓你死個明白” 　　這時，陳正邊上的紅衣嫁娘忽然說話了，聲音婉轉動聽，輕柔悅耳，但陳正卻一下子聽得有些愕然。 　　這聲音，和他便宜父親陳伯當的聲音，不能說是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難道說，那個曾經附身陳伯當的女鬼，就是麵前這位不成？陳正想到了這個可能，覺得自己如果有幸生還，一定要好好問問陳伯當。 　　紅衣嫁娘這時繼續說道： 　　“李言，漢光武帝建武初年生，建武末年卒，享年32歲，擅長名家人氣養望之法，生前有賢名，故凝成神魂，在死後為土地，已歷102年，初時還算兢兢業業，但在九年前，你為渡百年鬼劫，與陳家當時的家主陳修勾結，暗害了一名陳家的婦人，不知你認不認？” 　　李言的眸子一下瞪得老大，他隻是震驚的吐出了一個詞： 　　“是你！” 　　隨即他看向了同樣待在大花轎裡的陳正，正欲再說些什麼，但嘴巴剛剛張開，紅衣嫁娘的手就猛然伸長，一下來到了他的麵前。 　　這隻纖纖玉手，五指張開，直接抓住了他的頭頂，就這麼直接將他舉到了半空，然後猛的往地上拍下。 　　速度太快，陳正還沒看清，就聽見“嘭”的一聲巨響，手掌已經擊打在地上了。 　　但這記力道很足的撞擊，卻沒有在地上留下煙塵和印記，隻是李言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然後手掌微微抬起，食指與拇指在地上這麼一撚，撿起來了一張約摸有手掌大小的皮。 　　紅衣嫁娘的手帶著這張皮飛速的往後縮，很快又回復了原樣，隻是這次她的右手沒有放在原處，而是撚著這張皮舉在了麵前。 　　似乎她在隔著紅蓋頭觀察這張皮一樣。 　　紅衣嫁娘似乎想到了什麼，明顯的做出了一個轉頭的動作，看向了陳正。 　　然後紅衣嫁娘的右手食指一彈，她手上的那塊皮一下就朝著陳正飛了過來。 　　陳正猝不及防，反應慢了一點，下意識抬起的手臂才剛剛動作，這張皮就已經糊在了陳正臉上。 　　“啊”陳正不受控製的叫了一聲，卻又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什麼不適，舉起右手在臉上摸了一把。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張皮就這麼詭異的消失了。 　　“嘻嘻” 　　陳正似乎聽到了一聲嬉笑，看向了麵前的紅衣嫁娘。 　　但她被紅蓋頭遮著，根本看不到表情，而且此時她右手也放到了左手上，找書苑wｗw.ｚhaｏshuyｕan.com 整個人似乎從來都沒有動過一樣。 　　陳正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基本上確定麵前這個紅衣嫁娘對自己應該沒什麼惡意，他有些躊躇的想要問一下，但他還是不敢開口。 　　沒有給他多想的機會，紙紮人一蹦一跳的重新就位，接著大紅花轎就被抬起，準備繼續出發了。 　　但剛剛抬起轎子，紙紮人就又停了下來。 　　接著陳正就聽到紅衣嫁娘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這棵百年古木，是這李言幼年時親手種下，李言死後也是葬在此處，成神也是在此處，與他的羈絆極深，為防止愚民持續拜祭的香火氣令他重生，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還是毀了安心一些” 　　說完，紙紮人們一擁而上，或撞擊樹乾，或深刨樹根，不一會兒就將這株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的百年古木，毀壞得七零八落，不僅樹乾碎裂成無數塊，甚至地下的連根都被刨了出來。 　　而樹根下的古墓，也被刨了出來，棺材散架，陪葬品四散，還有一些尚未腐化的白骨，跟著那些掛著紅綠布條的樹冠，混雜在一起到處都是。 　　至於那個原本的土地神小廟，自然是第一個消失對象，而裡麵原本的李言神像，也在李言身死的時候，一下失去了光澤，碎裂成了數塊。 　　原本陳正感覺還挺不錯的景色，這一下被破壞殆盡，簡直如同災難現場一般。 　　“嘻嘻，這下景色也變好了” 　　陳正這下真真的聽到紅衣嫁娘嬉笑了一聲，後麵說話的內容卻令他無語。 　　這真的是好景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