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嘉靖三十九年,臘月二十九。 北平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寒風呼嘯,猶如一曲悲壯的挽歌。 此時身為東廠提督太監的馮保臉色陰沉,看著午門前跪著的人影,惡狠狠的問道:“今年冬天為什麼不下雪? 是誰指使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欽天監監正周雲逸看了眼問話的人影,望著眼前的宮墻,麵不改色道:“無人指使。” 馮保冷笑一聲,背對著身後的宮殿,咬了咬牙,便指揮手下行刑。 嘉靖四十年,正月初一,嘉靖帝朱厚熜為老天爺不下雪,無奈下了罪己詔,開始了為期十五天的齋戒祈雪。 正月十五這天,下雪了,天格外冷。 福王朱載堃無聊的搓了搓手,瞧了眼屋外的漫天飛雪,興致勃勃的作了兩句詩,便對這場大雪失去了興致。 但他知道,這場雪對這個國家,對一心修道的父皇朱厚熜來說,如久旱甘霖一般,迫切需要對方來證明整個冬天不下雪,不是他做皇帝的失德。 至於為什麼作詩,自然是為了誇贊一下自己的好君父,在對方身上刷刷好感度。 憑借東廠的眼線探子,朱載堃絕對相信,自己屋子裡的這幾個狗東西早已經將他剛才做的那兩句詩傳給了自己的父親。 朱載堃不滿的撇了撇嘴,為了滿足自己父親的齋戒癖好,他這些天嘴裡連一點葷腥都沒沾過,放在前世,這個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肉怎麼行。 這位福王自小多病多災,若不是自己正巧穿越過來,說不定早就步入其他幾位哥哥的後塵。 雖然穿越成了王爺,但朱載堃對自己的身份一點也不滿意。 因為他今年才十四歲,相比於自己的兩位哥哥景王和裕王來說,太年輕了,以至於沒有哪位大臣願意給他站臺。 既然重生皇家,朱載堃認為自己當個皇帝,也不是沒有可能。 以前自己的父親沒得選,最後隻剩一個裕王,但現在麼,突然冒出來個他這個福王,說不定也有機會去坐坐那個皇位。 至於景王朱載圳,完全就是陪跑,身子骨還沒天天磕藥的道長活的長,完全白瞎。 朱載堃想了想歷史上將要發生的幾件大事,若是自己做好了,豈不是有機會列在儲君候選人裡。 屋外大雪紛飛,室內卻是溫暖如春。 一旁服侍的太監將一碗熬好的中藥小心放在福王身旁的桌子上,這位小祖宗時不時就來場大病,整個府裡的下人已經如同驚弓之鳥,麻木了。 “王爺,該喝藥了。李神醫說了,想要快些好起來,這藥就得按著時辰喝,可不敢耽誤了。”王寶湊近身子,看著正出神的福王朱載堃小心提醒道。 作為福王殿下的伴伴,王寶跟對方算是綁在了一起,這位小祖宗若是死了,他也絕對活不成。 “王伴伴,我知道了。” 朱載堃笑了笑,端起桌上的中藥,大口喝了起來。 中藥入口,朱載堃感覺自己的舌頭已經麻木了,作為神醫,難道就不能做個甜味的中藥出來,差評。 見朱載堃喝完了中藥,一旁的王寶立刻便端來一碗蜜餞水,小心伺候在左右。 朱載堃此刻也顧不得禮儀,端起蜜餞水一飲而盡,才感覺整個嘴巴恢復些許知覺。 緊緊裹了裹身上的錦衣,斜靠在躺椅上,一旁的火爐將他的臉照的通紅,手指不斷敲擊著桌子,心中暗自嘆道:“改稻為桑,誰補了虧空,誰就是大明的救世主。嚴黨沒做到,所以倒臺了,清流黨,不提也罷。我若是能做到了,父親也該正視自己這個沒長大的兒子了。” 朱載堃想到這些,不由滿意的笑了笑,開始關心起朝廷今天舉行的財政大事。 內閣,司禮監的五位太監頭子看著眼前的內閣成員,禮貌的點了點頭,便齊刷刷等待這次會議的主角登場。 不多時,穿著樸素道袍的嘉靖帝朱厚熜從帷幕後緩緩踱步而出,沉穩開口道:“唐時韓愈曾有詩雲:‘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嘉靖帝朱厚熜一詩念罷,也不急著宣布正事,看著一旁的幾位內閣成員,笑著發問道:“你們都是我大明科舉選出來的才子,可知此詩好在何處。” “天降瑞雪,此乃陛下之功,有了這場雪,今年大小也是個豐年。”內閣首輔嚴嵩,行了禮,才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其他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接話。 高拱想要搭話,卻被徐階使了個眼色,不情願的哼了聲,開始翻看起手裡的奏章。 “嚴閣老,起來吧!雪是下了,不知這春天又是什麼日子才到。” 嘉靖似笑非笑的說了聲,便再次走進帷幕,手裡捏了一個法決,如一尊神像般,開始閉目養神。 眾人一同沉默,大殿內隻剩下木炭燃燒的劈啪聲。 作為嘉靖帝的嘴替,呂公公知道現在該開始正事了,朝著幾位閣員客套兩句,便宣布殿前議事開始。 暴脾氣的高拱看了眼身旁的徐階,身為戶部侍郎,該他發言了。 深呼一口氣,拿起手裡的奏折,便朝著眾人匯報。 “去年國庫虧空嚴重,足足八百萬兩之巨,主要來自工部吏部,戶部有必要弄清楚這些銀子的去向。” 高拱理直氣壯的喊了聲,將目光投向嚴世蕃。 “高拱,你什麼意思,工部的造價清單,賬目記得一清二楚,現在說這些,是認為我嚴世蕃貪了銀子不成?”工部侍郎嚴世蕃憤怒的吼道,絲毫不給對方好臉色,盯著麵前的老登,內心十分不悅。 “工部多花的四百萬銀子,是給陛下修了道觀,翻修了幾處年久失修的宮殿,況且每筆開支都有司禮監的公公親自盯著,還是說你認為給陛下修了宮殿是不對的嗎?” “我可沒說。” 高拱不客氣的回懟道,一瞬間兩人劍拔弩張。 大殿上,關於嘉靖三十九年的幾筆賴皮賬,開始互相打起嘴炮。 作為戶部尚書的徐階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裝死了,加入戰場。 老謀深算的嚴閣老一直閉目養神,似乎對這些事一點也不關心。 終於,幾人爭論許久,嚴世蕃將這些含糊賬一點點的圓了過去。 戶部尚書徐階,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也在票擬上簽了字,算是結束了這些爛攤子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鐺。” 嘉靖躲在帷幕後麵,不動聲色的敲響了銅缽。 銅缽響了,預示此事翻篇。 嚴世蕃見皇上護著自己,不由得意的笑了笑,抬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有些不滿。 高拱見皇上發了話,便不再揪著那幾筆爛賬,但倒嚴是他們這些清流黨不遺餘力去做的事。 幾人說著說著又開始攻擊嚴世蕃的生活作風,將矛頭指向對方新娶的姨太太身上,抨擊對方屍餐露宿,枉食君祿。 嚴世蕃見清流黨的幾人咄咄逼人,便有意將話題扯到剛被打死的周雲逸身上。 一個欽天監監正居然知道國家的具體收支,明顯就是有人故意透露給對方,除過戶部,還能是誰。 徐階、高拱見嚴世蕃鐵了心的要在皇上麵前提起這件事,頓時有些啞火。 身為清流,他自然不願看著皇帝鋪張浪費,便想借著周雲逸勸諫一下皇帝,誰曾想周雲逸被打死了。 這讓他們這些清流在這個時候都選擇了明哲保身,不敢再勸皇帝了。 周雲逸有後臺,後臺是誰,嘉靖很清楚。 但他知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就行了,若是繼續深究,又將是人頭滾滾。 朱道長認為自己該現身了,今天開會的目的不是討論周雲逸的後臺,而是討論今年的財政大事。 仙風道骨的嘉靖帝朱厚熜,經典的念著詩,從帷幕後緩緩走到臺前,將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算是勉強結束了這個事情。 一邊是裕王的人,一邊是景王的人,他這個君父可真難當。
第1章 殿前議政(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