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的校園裡處處炎熱幽靜,花草樹木在太陽光的炙烤下打著蔫,耷拉著腦袋... 童維要離開了,眼裡雖藏著萬千不舍,但為了不讓蘇可背負太多的情緒,他努力表現的平靜且從容。 在教室裡,他沒有機會深望自己的女孩一眼,隻好背上書包,在周圍同學簡單幾句言語送別下,腳步緩重的走出教室。 他站在一片灰亮的晚霞裡等劉斌,更想透過窗戶,尋找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 情感爆燃的劉斌向同學們一一告別,把整間教室變得喧鬧沸騰。 蘇可借以吵鬧,抱起足球對誌華低語了兩句,走出了教室。 她站在走廊上,深深的凝望著神色焦急的童維,四目相對下,兩人都以微笑訴說著各自的情懷。 可下一秒,對方的身影都在彼此的眼睛裡晃動模糊起來。 而這一深情的凝望被跟出來的同學打斷了,蘇可不得不收起目光,快速轉身走下臺階,低頭拂麵悵然離開。 望著她憂傷而孤單的背影,童維抬起僵硬的手臂擦拭掉滑落在臉上的淚水。 沒有言語,勝過千言萬語,沒有道別,隻因期待下一次的相見。 當那個癡戀的身影漸漸融合在縹緲灰白的雲山之中,童維的心一下子墜入空洞,涼涼的,澀澀的,苦苦的... 他幻想著自己抬起腳步,快速奔跑到自己的女孩身旁,和她一起打鬧,一起追逐,一起歡笑。 童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如火的沖動,推著他向蘇可的方向堅而有力的挪動步伐。 如若不是劉斌喊住他,如若不是正宇大叫蘇可的名字,童維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一直走下去... 眾多同學出門相送,劉斌眼含熱淚的與大家揮手告別,而童維的心裡堆滿沉重而復雜的情緒,隻是強迫自己麵色平靜的慢慢踱步。 快走到水泥路口的時候,冷珊在田翠翠等幾個女生的簇擁下,小跑到童維的身邊。 隻見她紅著臉,雙手顫微微的遞出一個粉色的信封,羞答扭捏的說: “這...這不是情書...就是...就是一些話...你能...能...” 見幾個跟上來的同學在不遠處起哄,童維雙手抓在書包帶上,表情淡漠而冷靜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下意識的回頭尋望蘇可的身影,轉過身去麵向操場,立在原地默然不語。 劉斌看著麵紅耳赤的冷珊,那又焦急又尷尬的小模樣,感覺快要掉眼淚了。 劉斌繞道童維麵前,碰了他一下:“快接著啊...同學嘛...看看又沒啥...” 話罷,他見童維還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剛要伸手,就被童維淩厲的眼神嚇住了,慌忙縮回了胳膊。 隻見童維後退了一步,側身向冷珊彎了一下腰,隨後推著一臉懵然的劉斌向校門口走去。 冷珊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禁不住低聲抽噎起來,為羞愧,為難堪,也為喜歡過的人,連拒絕時都看自己一眼,不說一句話,而心有不甘。 蘇可和夥伴們踢球到很晚才大汗淋漓的離開學校,她對曉麗說自己踢球太累不想看書學習,又以一個人寂寥為由,央求她晚上去和自己作伴。 曉麗收拾完家務來到村口,就看到不知站了多久的蘇可,問她什麼,她都找借口搪塞過去了。 晚上,兩個女孩擠在同一張席子上說話聊天一直到深夜... 學校放假三天,在這三天裡,蘇可盡可能的壓製那顆,怕相思,已相思,苦相思的心。 看似雲淡風輕的臉上也已很難做出其他表情,隻是尋常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她沒有給童維打電話,這也是他們早就說好了的,她要在各種粗糙無聊的時間打發下,慢慢消耗掉山崩海嘯般的情緒。 持續燥熱的天氣讓她靜不下心來,起身走到院子裡,緊緊的閉上雙眼,自虐似的迎上火辣的陽光,愣頭愣腦的感受著大汗淋淋的痛快。 鐵盆裡的水被曬的溫熱,她舀了一瓢,從頭到腳沖了個涼,然後又愣頭愣腦的站在太陽底下等著衣服曬乾。 日頭偏西的時候,曉麗來了,她那張通紅而憔悴的臉上布滿了淚痕,蘇可知道她又被罵了,甚至來不及清洗狼狽的臉龐就慌張的逃出來。 蘇可並沒有問及原因,隻是到門外的菜地裡摘了幾根黃瓜,放在井水裡打了涼。 兩個姑娘坐在門底的板床上,吹著過堂風,吃著涼黃瓜,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起話來。 路對麵有幾棵高大的楊樹,無精打采的耷拉著枝葉,隻有最高樹枝上的幾片葉子有輕微的擺動。 半溫半涼的穿堂風,一陣接著一陣的吹在女孩們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絲絲涼意暫時緩解了悶熱帶來的身體困乏。 泡過井水的黃瓜更加清脆酥麻,在嘴巴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逗樂了兩個傻姑娘。 蘇可悠悠然的說:“我聽冷珊說黃瓜片貼在臉上能補水美白,你就不用了,幫我貼幾片...” 說罷,她把最後一口黃瓜塞進嘴裡,起身去堂屋裡拿回來一個削鉛筆刀,又從水桶裡撈出一根稍直一點的黃瓜,邊削邊問:“你看這樣行不...” 曉麗看著她削下來的黃瓜片比手指頭還粗,皺巴巴的臉上瞬間轉為大笑: “你這太厚了吧,哈哈...人家薄薄的才能貼的住嘛...哈哈...我來吧...你坐那裡等著...” “咱小妮長大了,學會臭美了...哈哈...” 蘇可對她做了個吐舌的鬼臉,又輕巧的嘆了口氣,然後從木架子上拿下一個厚厚的草席鋪在板床上,上麵又鋪了一個蘆葦席。 她懶洋洋的躺下來,享受好朋友為自己貼黃瓜片的愜意與快樂。 曉麗一邊給她貼黃瓜片,一邊漫不經心的說:“你說冷珊,你知道嗎...就是童維走的時候...” 當童維的名字從曉麗的嘴裡說出來得那一剎那,蘇可的肩膀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 曉麗讓她別亂動,又自顧自的說起來: “童維走的時候,冷珊遞給他一個信封,還是粉色的呢...我沒看見,好幾個人都看見了。” 蘇可努力按捺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悄悄調整了喘息,放緩了語速,鎮定自若的問:“哦...在教室給的啊...” 曉麗把一個貼皺了的瓜片揭下來,用嘴巴吹了吹,又小心翼翼的貼回去,隨聲說到: “不是...就是...好像你去操場了吧...就是他們...那個...童維和劉斌走到辦公室的時候...你別亂動啊...我都貼歪了…” 蘇可的臉上感覺到了絲絲的震麻,也有些許的緊繃。 在黃瓜片的覆蓋下,她的表情變化並沒有被曉麗發現,但眼睛裡的倉惶與躲閃,卻怎麼也壓製不住的迸發出來。 蘇可怕曉麗看出什麼來,就閉上眼睛,讓她在自己的眼皮上壓了兩片。 曉麗邊回想邊繼續說:“那個...聽可欣說...哦...可欣也是聽李秀雲說的,說是童維沒接,還給她...對了,他還給冷珊鞠了一躬...” “這些我都沒見,但我知道冷珊的書包是鄭秋月和曹琳給她拿走的...我覺著,她肯定是直接去宿舍了...” “你別晃悠...” “你看啊...冷珊喜歡童維不是一天兩天了,人家童維根本沒有理她...” “其實冷珊長得也不錯,就是童維那姑姑,還有他爸爸...萬一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人家童維不理她...嘻嘻...我覺著是為了她好...” 蘇可機械的點了點頭:“這種事情誰又說的好呢...” 曉麗停頓了好久才嘆了口氣,又繼續往下說: “是啊...誰說的好呢...” “冷珊早就應該認識到,童維是不可能留在這裡的...就是答應她了,這不,人家一走,兩人一分開,時間一長...那就...那慢慢的就淡了,沒戲了...” 蘇可聽著曉麗的話,身體不住的隱隱打顫,胸口咕咚咕咚的憋的她難受。 此時的她,像一個鉆了風箱的老鼠找不到了方向,無奈而慌亂的唧唧聲久久的縈繞在自己的耳旁。 曉麗碰了碰她的肩膀:“你說呢...是不是兩人一分開就沒戲了...” 見她隻是吭吭唧唧的應了一聲,曉麗以為她不感興趣,就起身去堂屋拿了一個床單,幫她蓋在了身上,自己也在旁邊躺下來... 暑期補課又開始了,同學們一個個拿著各式各樣的腳盆返校,那叮鈴當啷的響聲再一次傳遍了校園。 天氣異常的悶熱又低沉,隻坐在教室的風扇底下一動不動,同學們的臉上,脖頸上都不停的滲出汗珠來。 特別是男生們,一節課下來就爭相跑向食堂、操場上的水龍頭,呼啦嘩啦的一頓沖洗。 誌華也是怕熱之人,比起高二的時候,他看起來更高更健壯了,幾乎每個課間都要去沖一下涼水。 一群男生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跑回教室,在電扇下美滋滋的貪享涼爽... 老師們的辛苦必然是更大的,很多男老師都不顧形象的穿著短褲,塔拉著涼拖鞋來上課。 即便是這樣,老師在黑板上書寫的時候,也已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特別是地裡老師穿的那件淺藍色的襯衫,緊緊的貼在後背成片的汗水裡,皺皺巴巴的形成一道溝一道坎。 一節課下來,整個背部又變成了一張濕噠噠的世界地圖... 雖然是補課,但每天的試卷和作業任務,如小山一樣堆積在每張桌麵上。 江濤去徐州兩天,他桌子上的試卷已能訂成一本大書了… 田翠翠幫他把試卷卷成一個大粗筒,用沾滿錯題的膠帶紮起來,以免開門的時候被刮的不知去向。 同學們在各科老師,特別是班主任的反復叮嚀教誨中,揮汗如雨的埋頭苦讀,奮筆疾書。 每個人都不敢請假,甚至沒時間抬頭,不敢在教室以外的地方過多的停留。 怕來不及上課。 怕老師抱著一大摞教材比自己先進了教室。 怕那張滿是紅色叉叉的試卷被同學看到了分數。 怕該上英語課時,剛講過的物理試卷還有很多題目沒弄明白... 雖然蘇可不必受困與這些試卷和作業,但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安閑自得了。 除了和周依嚶嚶呀呀的說上幾句玩笑話,就是和誌華、文龍研究題目。 她通常能在一個課間的功夫,洋洋灑灑的做完一張甚至兩張試卷,隻是在文科性的答題上耽誤些時間,這也讓她的學習和生活變得更加忙碌而充實... 麵對冷珊,蘇可竟會莫名的生出一絲愧疚之情,在她來找自己問問題的時候,也會異常耐心的為她講解,周依時常怏怏不樂吃起醋來: “你講一遍就讓她去看草稿唄...這麼大會子,你都能做張試卷了...” 蘇可盯著她楞了一下,隨即笑微微的說: “人家既然來了,就得給人講明白了,不然廢了力氣還沒有效果,豈不虧得慌...” 又一臉頑皮的哄著她:“下次你有不懂的,我照著十遍八遍的講給你這個大小姐聽,好不...” 聽她這樣說,周依緊巴巴的臉上瞬間露出笑容,但又立馬搖頭,撅著嘴巴嘟囔: “我可不想耽誤你這麼多時間...” 孫傑搬到童維的位置上,李慧和孫莎莎安排在劉斌那一排, 江濤本想找呂聰一起坐兩個女生原來的位置,但班主任怕他倆在一起拉呱搗蛋,還是一左一右的分開了,隻是掉了了個... 幾天後的一個晚自習,班主任巡視完教室,走到蘇可身邊敲了敲她的桌麵,示意她出去。 她起身的時候看到誌華擔憂的麵孔,隨即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但心裡卻像打鼓似的閉著氣。 班主任一言不發的在前麵走,蘇可緊張不安的跟在後麵,一直到籃球場,班主任才停下。 他背著手轉過身麵對蘇可:“蘇可...你雖然聰明獨立有主見,但你還小,我想了好幾天,還是打算找你聊聊...” 蘇可偷偷看了班主任一眼,又匆忙垂下額頭,她猜得到班主任要說的事情,但還是努力保持靜默,讓班主任先提出來... 班主任側過身去看了看暗色的天空,輕聲嘆了口氣: “聊什麼事,我想,我不說你也能猜到...你的學習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你的情緒...十七八歲的人,說到底,心智還是不怎麼成熟...” 班主任的喘息明顯急促了一些,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這兩年互相鼓勵都沒有耽誤學業,可童維這一走...老師也是過來人...童維,我不是太擔心他…” “你是女生又生在農村,老師希望你能認清狀況,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把高考放在第一位...” 說完,他轉過身來緊緊注視著蘇可。 蘇可抬起頭望向班主任,夜色掩飾了她紅熱又刺麻的臉頰。 她手指搓著褲腿邊,緊張的氣息讓她說起話來磕磕絆絆: “老師...我...我很好...我們...我們約好這一年都...好好的...” 說到這,她喉嚨像是被什麼掐住了一樣,憋的自己不能出聲... 班主任看著她的樣子,隨聲笑了笑:“我知道,你們肯定會約定什麼...” 蘇可低下頭,咬了咬嘴唇,拾起一點力氣看向班主任: “老師,我...我想...您能不能...能不能不給其他人說...” 班主任泯然一笑:“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我的回答和回答他的一樣,我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放心吧...” “其實,我喊你出來,就想試探一下你的心思,果然不負老師的希望啊...” 蘇可盯著班主任那雙笑微微的眼睛,抿著嘴唇思考著什麼。 班主任又補充道:“我相信你們,會為你們保守秘密...但你也要向我保證,絕對不會因此耽誤學習...” 蘇可悄悄鬆了一口氣,那卡在嗓子眼的心臟,也慢慢的放回了胸膛。 她鼓起勇氣直視班主任,眉開眼笑的表明態度:“老師,您放心吧...我肯定能保證...” 班主任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滿是欣慰的笑了:“嗯...老師相信你們,回去吧...” 蘇可向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快速的跑走了... 課間的時候,誌華問蘇可什麼事,她悄然而笑:“哦...老師問我想報考什麼學校...” 誌華緊接著問:“你怎麼說的...” 蘇可撇了撇嘴角,輕飄飄的回了他一句:“清華北大唄...” 文龍趴在誌華身上湊起了熱鬧:“你真這麼說的啊...” 見誌華的麵容略顯陰鬱,蘇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邊笑邊說: “哈哈...騙你的,我就說江蘇和上海的幾個大學吧...” 聽她這樣說,誌華緊促的心情才舒緩開來,假裝怒氣的瞥了她一眼。 文龍急忙追問:“那班主任怎麼說...” 蘇可翹起二郎腿,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樂悠悠的看著兩個夥伴: “他沒說什麼,就說,不管報哪個都要靜下心來學習...” 可欣正坐在正宇的板凳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宇半蹲在她旁邊,聽到蘇可他們聊得熱火,也湊過身來: “八十,你得再幫我補習啊...我隻要跟俺家丫頭考一個城市就行...” 蘇可對看雜誌的可欣喊了一嗓子: “可欣,你家正宇又要我補課,你看他是多疼你啊...朋友照死了用,媳婦朝天上疼啊...” 聽到這話的同學們都開懷大笑起來,一時間沉悶燥熱的教室裡,瞬間引起一片歡騰悅動... 可欣斜身坐到了蘇可的腿上,嬌聲嬌氣的說: “那怎麼辦啊...我講,他老是說我急...還沒學一會就跑出去玩了...” 周依立馬接過話來,擠眉弄眼的調侃她: “跑出去哪玩了啊...哈哈...” 一句話引得前麵的好幾個女生都跟著哄笑起來。 江濤趴在許慶輝的桌子上,賤萌萌的搖晃蘇可的手臂: “媳婦去哪,我就去哪...不行就上個民辦,俺也要和媳婦在一起...” 嚴峰拍了拍他的後背:“民辦那麼貴,你錢多啊...” 許慶輝接上話音:“聽說有人花大價錢上了民辦,結果連個畢業證都沒拿到...” 李中回過頭悻悻的說:“我們莊上就有一個上民辦的,正愁呢...大二了,說是民辦文憑,國家不認啊...” 錢寶亮也嚷嚷開來:“那還不如上個職高呢...好歹有個技術...” 同學們三個一夥,四個一堆,興致勃勃的討論起高考和高考後填誌願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