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周宏還在睡夢中就被爸爸推搡起來,還想賴床的他,不耐煩的嘟囔:“哎呀...放假...讓我再睡會...” 爸爸急慌慌的沖他喊:“還睡...蘇家可可,昨晚吐血送醫院了...唉...你還不去看看...” 聽到爸爸的話,周宏猛得從床上跳下來,一臉驚恐的問:“什麼...爸爸...你說什麼...吐血?蘇可?” 爸爸哀聲嘆氣的催促他:“是啊...可可...你快去看看,說是去市一院了,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救回來了沒有...唉...昨晚我隱約聽到響聲...誰知道是她...唉...也不知道這孩子…唉...這孩子到底得罪哪路仙家了...” 爸爸話還沒說完,周宏早已被嚇的腿腳發軟,在爸爸的拍打下才恢復過來,飛快的收拾好背包,騎上車子直奔文龍家。 兩個大男孩惶恐不安的坐在汽車裡,互相勸說著不要往壞處想,祈求老天保佑蘇可。 車子開出一半多路的時候,兩人才開始商討怎麼告訴誌華。 文龍憂心忡忡的問:“要不要給他打電話?” 周宏猶豫不安的搖了搖頭:“我想...蘇可是不願影響他補考的...要不...我先給他發個短信,叫他考完試立馬打給過來...” 文龍哽咽著的嘆了口氣,:“那隻能這樣了...唉...八十...唉...” 他六神無主的掃了周宏一眼,回過頭來,顫抖的嗓音含混躲閃:“大宏,有件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該不該說...” 周宏用冷笑掩飾內心的懼怕,但胸口還是突突的跳個不停,默默祈禱不要再出現不好的消息:“她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該說的...” 文龍調整一下紊亂的呼吸,神色悲戚的看向他:“我聽村上的人說,誌華爸爸走的那天,見了蘇可...” 周宏猛然一驚,話語中帶著質疑的怒氣:“見蘇可乾嗎...為什麼要見她...哦...該不會...” 文龍無奈的哀嘆:“我們村有個人在鎮醫院,你知道吧...” 周宏猜測他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茫然無措的點點頭。 文龍揉擦著堵塞的鼻子,聲音暗啞的說:“誌華爸爸不行的時候,本來要拉回家的,但他就是要見蘇可...也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唉...” 周宏眉頭深鎖雙眼怒瞪,低聲吼道:“用腳指頭想想,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啊...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唉...蘇可她該...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受得了呀...這一次次的...沒完沒了的...哎呀...我的天呢...千萬不要有事啊...” 周宏緊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晃動,在文龍看向他的時候,終於繃不住的掩麵抽泣。 他想用刺眼的陽光逼退糟糕的情緒,但很快,窗外的一切開始縹緲虛無起來。 文龍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扶額頭黯然淚下... 蘇可的病房在走廊最盡頭,是一個獨立的房間,媽媽疲憊的躺在陪護床上,唉聲嘆氣的默默流淚。 蘇海強忍悲痛,為妹妹按摩手指腳趾。 文龍和周宏圍在病床前,不停的與她說話,初中的事,高中的事,大學的事,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而這個打著氧氣,全身插滿儀器的女孩,就像一個冷酷高傲的女王,平靜而又安詳的躺在病床上,就是懶得睜開眼睛... 半上午的時候,自強和莎莎急匆匆的趕到醫院,看著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好朋友,瞬間淚如雨落,心疼不已。 莎莎握著蘇可的手,又哭又笑的跟她說話,三個男生在一旁附和著,回憶著,哭泣著... 中午的時候,聽見走廊上傳來熟悉的喊聲,文龍出門一看原來是陳老師和雲凱,招呼他們進到病房。 互相問候過後,陳老師摸著蘇可的額頭忍不住大聲悲泣,幾度身心交瘁的開不了口。 因為隻有他知道,這個可憐的女孩到底經歷了多麼艱難的酸楚,忍受著多麼大的委屈:“蘇可...你是...你是最堅強的孩子...老師...老師等你...等你考試...你這次一定要...一定要考個好大學...你向我保證過的...保證過的...嗚嗚...” 他還想繼續說點什麼,但哽住的喉嚨和捂不住的淚水硬生生的打斷了他,隻能無力的坐在板凳上掩麵而泣... 莎莎早已哭到聲音沙啞,全身虛脫的靠在自強的懷裡。 蘇可媽媽躺在床上背對著眾人,淚流滿麵的咬著毛巾,蜷縮的身體不停的抽搐發抖。 當眾人漸漸平穩下來,陳老師對蘇可媽媽說:“大嫂子,這是雲凱,他知道些事情,我想,也許和蘇可的病情有關係...” 蘇海走到雲凱身邊,緊蹙著眉頭,情緒失控的怒聲高喊:“我妹妹發生什麼事了,你快說...” 雲凱擦乾臉上的淚水,有些慌張的看向陳老師,在陳老師的示意下,他顫微微的說: “耿誌華爸爸去世那天,他姐姐來學校找蘇可,說是老人要見她…我本來要陪她一起去的,她說自己會看著辦,我就...” 雲凱口中的這些字眼,如一顆顆驚雷接二連三的炸進媽媽的腦海裡,這個可憐的媽媽捶胸頓足的嘶吼哀嚎:“啊...我的天呢...怎麼會這樣...嗚嗚...我的孩子啊...” 蘇海強忍激然的憤怒,紅著眼眶咬牙低吼:“然後呢...然後呢...” 雲凱抹著眼淚,上氣不接下氣的抽噎:“蘇可回來後,精神很不好,臉白的都不成樣子了...走路東倒西歪的...還差點摔倒...我問了她好久,她才說,誌華爸爸讓她分手,而且還...還...求她...她是...看著他爸爸咽氣的...” “她說她很害怕...這幾天上課...老走神...還...還偷偷的掐自己...一把把的拽頭發...” 眾人都滿麵沉鬱的聽著雲凱斷斷續續的說完。 文龍那痛苦扭曲的麵容上早已糊滿淚水,自強緊握拳頭青筋直冒,悲嘆不已的用力錘打墻壁,蘇海更是怒目切齒的全身發抖。 憔悴不堪的媽媽心痛到無法呼吸,聲嘶力竭的拽著胸口:“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讓我孩子去...她還是個孩子...為什麼讓她受這份罪啊...嗚嗚...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受罪啊...” 周宏和莎莎急忙上前扶住即將癱倒的媽媽,架著胳膊坐在陪床上。 每個人都神情難受的聽著媽媽哭訴:“我說...我說她這幾天...非要跟我睡...她那是害怕啊...害怕啊...有不好的東西纏著她...憑什麼呀...哎呀...我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為什麼...哎呀...我的心吶...都是為什麼啊...我的孩子遭了大罪啊...嗚嗚...” 她的哭喊那樣的悲慟,那樣的淒慘,讓所有的人都心如刀絞潸然淚下,自強更是受不了壓抑的激憤,一口氣跑出住院樓,在酷熱沉悶的草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在媽媽的哭喊聲中,蘇可頭部的機器突然閃了一下燈光,隨即發出警報。 大家都驚喜萬分的收了聲音,紛紛圍在床邊呼喚蘇可,文龍一邊擦眼淚一邊跑出病房大叫醫生。 醫生匆匆趕來,仔細檢查一番後,鬆了一口氣:“醒了,醒了...唉...終於醒了,越早醒越好哇...” 不一會,病房裡聚集了幾個資歷較深的醫生,讓眾人出去後,給蘇可做了全麵的檢查。 當醫生們走出病房時,眾人急忙圍上去,蘇海迫不及待的問:“醫生,怎麼樣,沒事了吧...” 其中一個年長的醫生說:“醒是醒了,就是她潛意識裡似乎在抗拒什麼,隻能說不會有壞的結果了...什麼時候睜開眼睛,就要看她自己了...” “當然,我們會及時調整治療方案,你們也要繼續跟她說話,不停的刺激她的神經,越快睜開眼睛越好...” 謝過醫生後,莎莎攙著媽媽走進病房,又哭又笑的和蘇可說話。 蘇海把雲凱拉到一邊,又仔仔細細的問了一遍。 陳老師趴在蘇可耳旁悄悄地說了一些話,就和雲凱一同回東路了。 大家都圍著病床和蘇可說話的時候,周宏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誌華,文龍示意他下樓。 兩人離開病房,才接通電話,讓誌華等著別掛,一前一後的跑下樓來到自強身邊。 周宏氣喘籲籲的沖著手機喊:“誌華...” 電話那頭的誌華不明所以的開玩笑:“你這是乾嗎呢...喘成這樣...嗬嗬...偷人家黃瓜去了...” 周宏忍著眼淚沒有吭聲,看了看文龍和自強,對著手機深深的喘了口氣:“誌華,你考完試了嗎...” 誌華正在收拾箱子,聽到周宏語氣有些嚴肅,便收了笑容:“考完了,什麼事...” 周宏紅著眼眶,手指用力搓著額頭,一開口就忍不住的哽咽淚流:“我跟你說件事,你一定要冷靜...” 誌華停下手中的動作,倚靠在桌邊,克製著內心的惶恐不安,屏氣斂息的問:“到底什麼事,你快說...是不是蘇可出什麼事了...” 周宏剛要開口,眼前閃過蘇可滿身都是導管的樣子,就控製不住的淚崩哽咽,他緊緊抿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把手機推給一旁的文龍。 聽到換了文龍的聲音,誌華立馬驚覺起來,他壓著怦怦直跳的胸口,緊蹙著眉目,強忍著刺痛的鼻酸,極力緩聲的問:“文龍,蘇可出什麼事了...” 文龍深呼一口極度壓抑的悶氣,一字一句中盡是哭腔:“她昨晚吐血暈倒了,現在醫院裡...你別擔心...醒了...不過...醫生說她心裡有事,還不願睜開眼睛...” 聽著文龍的話,誌華不敢相信的呆在原地,脹痛堵塞的胸膛一下子炸裂開來,痛的他頭暈目眩踉蹌後退,腦海裡全是蘇可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強烈而恐慌的情緒如泰山壓頂般向他襲來,難以承受的瑟瑟發抖,握著手機的拳頭越來越用力。 他全身的筋骨都拉的緊緊的,所有的血液都沖到大腦裡,漲得他頭疼欲裂滿臉通紅,滾燙的淚水嗖嗖的往下掉,恍惚間,仿佛那就是全世界消失的聲音。 文龍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回應,自強接過手機,大聲嚷他:“誌華,耿誌華...” 誌華扶額後仰的時候,腦袋撞到床框上才從悲傷的情緒中抽身出來。 自強又喊他幾聲:“誌華,誌華,我問你...你聽見了嗎...” 誌華捂著痛苦扭曲的麵容,抽噎難言的吭哧一聲。 聽到他的回應,自強深深的嘆了口氣,隨即言語中帶著很多怒氣:“誌華,我問你,你爸爸去世那天,要見蘇可的事情,你知道嗎?” 誌華被他的話閃了一下,用力吞咽堵在嗓子裡的淚水,怔怔的回答:“我...我...不知道啊...見蘇可...為什麼見她...” 自強的怒氣更加激烈起來:“為什麼見她你不知道啊...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你要是真心愛她,就不要提及那事,你說你會搞定...你都做的啥...你知不知道...昨晚...” 他實在繃不住的嗚咽流涕:“昨晚...她心跳...心都...停了..嗚嗚…都停了...醫生說...呼呼...醫生說再晚半小時,她就搶救不過來了...” 他胡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仰天吐出胸中的悶氣:“我本想你來了之後再跟你說,但我怕你被她哥哥打,你要有個心裡準備...作為哥們,我們都會幫你,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處理這件事,不要再把蘇可推進深淵了...” “有什麼事都要等她睜開眼,考完試...不要再刺激她了...” 誌華用力按壓疼痛欲裂的太陽穴,仰起頭嘶啞的哀吼,整個人崩潰窒息到說不出話來,隻能無力的搖頭點頭。 他渾渾噩噩的掛了電話,深深彎曲的身體,像一支快被折斷的弓... 他簡單收拾了東西,背著雙肩包就狂奔到火車站,最早的一班車已不再售票,他雙眼通紅的不斷哀求檢票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報上領導後,決定讓他上車後補票。 誌華站在悶熱嘈雜的車廂裡,望著飛馳而過的窗外,回想著上次親吻蘇可時,她突然止不住的痛哭流淚,此刻,他才深切的感受到,心愛的女孩是多麼的委屈與恐懼,而自己卻在胡鬧耍賴,光顧著享樂她帶給自己的溫存,而沒有發覺她的情緒變化。 一時間,心疼,懊惱,愧疚,統統湧上心頭,一串串熱淚無聲的滑落胸前,他試圖用手掩蓋,但越是遏製,心裡的悲痛越是汩汩而出,輕哼的啜泣變成持續不斷的低聲痛哭,他隻能用牙緊咬自己的拳頭,躲避著來往的行人... 下了火車,已經晚上9點多了,誌華坐上出租車後打電話給四姐,他克製著心中的憤然,努力平靜的說話:“四姐,我問你...咱爸走的那天,為什麼要見蘇可...都跟她說了什麼...” 其實四姐心裡一直對蘇可感激又愧疚,聽到弟弟這麼問,她心虛的想要掩飾,尬笑著說:“沒...沒說什麼...” 誌華突然低吼起來:“我都知道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還騙我...蘇可現在醫院裡還沒醒...” 四姐頓時害怕起來,戰戰兢兢的問:“她現在怎麼樣,沒事吧...” 誌華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壓著火氣又問一遍:“那天爸爸到底說了什麼...” 四姐捂著驚慌的胸口,哆哆嗦嗦的說:“我們都...不在身邊,但...從之前爸爸的...態度...你...也能...也能猜出來...吧...” 誌華氣沖沖的低吼:“就算那樣,說完就讓她出來啊...為什麼要讓她看著爸爸咽氣...” 四姐被他的吼聲嚇得語無倫次:“爸爸...那個不出院...回家...就是...就是吊著氣...吊著一口氣見她...你...她...她本來...我說...她不願去...我說...我說...”說到這,四姐突然捂住嘴巴。 誌華焦躁萬分的喊她:“你說啊...快說,你說了什麼...” 四姐見糊弄不過去,吞吞吐吐的說:“我對她說...說你...說你可能趕不回來...就見不到...見不到最後一麵...蘇可...那個...她才答應...答應跟我...去的...我那個...以為...” 誌華像隻受了傷的獅子,胸膛裡發出嘶啞的哀鳴,身心無力的仰在座椅的後背上。 電話裡的四姐還在絮叨著什麼,他一言不發的合上手機,捂著雙眼,又無可奈何的捶打太陽穴,把司機師傅嚇得不停的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