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輕輕敲打屋簷,不斷從簷溝外溢,滴落在地麵的小水坑。 細雨輕靈,卻喚不醒,早已陷入深眠的人。 這條巷子已經被拉起警戒帶,幾名穿戴整齊的警員正在驅散圍觀群眾,著手封鎖現場。 一名年輕警員在給群眾做筆錄時,時不時會望上一眼站在巷子中的男人,隻見他望著地麵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男人身高不低於一米八,身穿暗藍色的商務套裝,打著一條黃色領帶,臉上帶一副亮銀色眼鏡。 他長相很普通,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氣質,以至於這位警員對其產生好奇,他究竟憑什麼能讓長官為他放行,並且不能有任何人打擾? 這難道就是權限狗嗎? 初入警隊的年輕人,第一次對權能有了具象的了解。 天空傳來細微的引擎聲,大家抬頭望去,隻見一輛加長版浮空車緩緩從天邊駛來,它通體玄黑,如同一隻巨大的黑鳥,優雅降臨…… 歐翼門打開,高檔的定製皮鞋毫不介意地踩在水窪中。 開車的中年司機撐開一柄雨傘,恭敬地迎接這名身披黑西裝外套的女人下車。 女人肌膚素白,身材纖瘦,一頭烏黑長發柔順往下,耳側取兩縷編織成辮,紮於腦後。 她眼神極深極靜,不知為何,她的駕臨給現場陡增了幾分清冷。 馬上,一名留胡子的警長站了出來。 “您好,我是……” “先看現場。” 他名字還沒說出口,便被女人冷冷打斷,於是有些尷尬地伸手請示: “這邊。” 女人目光示意司機不用跟隨,自己在警長的帶領下越過警戒線,與巷中的西裝男並排站在一起。 “怎麼樣?”她說道,眼睛俯視麵朝下趴著的屍體。 薑元棟嘆出一口氣,混入潮濕的雨霧中。 “他的電子腦被攪爛了。”他蹲下身,粗糙大手搬起屍體的頭部,將後腦勺轉過來。 可以看到,腦袋的陶瓷外層被人生生用鈍器砸凹,砸開了個洞,裡頭被掏得混濁不清,細小的元器件飄在液麵。 “看來有人比咱們快呢。”女人顯得有些苦惱。 “辛苦了。”隨後輕淡道,轉身離開。 走出巷口時,那幾名警員之中有人擠了出來,撲通跪倒在地,喧叫道: “姐姐!姐姐我不想努力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的屁眼可以改裝的,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胡子警長一腳踹飛出去,怒罵道:“你他媽在胡說什麼!!” 那人身形抖顫地爬了起來,倚靠泥地,邊捂紅腫的臉頰,邊激動反罵道: “你個偷吃津貼的混蛋!要不是你,我才不會被逼著貸款去換一個肺!” 胡子警長麵色鐵青下來,“他生病了,把他帶走。” 交待下去,醒目的警員立刻行動,他用手肘推了推旁邊還有些犯傻的年輕警員,兩人合力將鬧亂子的人拖走。 “我不走!” “你個混蛋,趕緊去死吧!” 待人被拖進旁巷,胡子警長抹了抹腦門回過頭來,一臉訕笑的就要解釋,哪知女人早就上車了。 浮空車上,女人神情淡淡地對司機吩咐道: “走吧。” 剛才的騷擾,似乎對她心情並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 “你就是沈經理兒子?” “嗯。” 回答的是個男生,他表現得很平靜,但由於失意,臉龐有些悵惘。 染著金發短發的男人輕點頭,轉身走進辦公室,搬起一個箱子折返,“東西都在這裡了,別太難過,相信沈經理一定會沒事的。” 他看似在安慰,臉上卻帶著一絲笑意。 原本安靜的男生皺眉,他伸手接過箱子,另一隻手卻是沒來由地想要去觸碰對方。 金發男人頓了一下,下意識舉手擋在麵前,隔出生疏的態度。 男生伸出的手掌懸在半空,最終拍落在對方肩膀,整理起衣領,“這身手工西裝很精致,但有些不合身,要注意尺寸。” “一件衣服合不合身,不是穿上就代表合適。”男生目光從工牌離開,抬眸掃了金發男人一眼,“我親愛的代理經理。” 一語破的,空氣仿佛凝結起來,就連過路的員工也都停下腳步,投注好奇目光。 在諸多眼線下,男人僵硬住的麵龐慢慢扯動,逐字逐句,“啊,那我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有空出去喝一杯?”男生道。 “出去?”金發男人臉上露出迷蒙,搖頭駁道,“我不出去。” “那行吧。”男生微微一笑,告辭離去。 幾秒之後,金發男人的嘴巴才一點點合上,他恢復了先前的活躍,抓住旁觀的男職員急切地問: “他是誰?” “沈經理兒子啊。” “我說他叫什麼名字?” 眼睛烏青的男職員撓頭,回憶道:“方昊錫。” “方昊錫。”金發男人緩緩重復一遍,對那男生有了更深的印象。 …… 方昊錫家所在的住宅區是老舊小區,街道兩旁隔一段距離就樹立起電線桿子,密密麻麻的纜線橫貫於頂,將天空遮攔,顯得整條街非常淩亂。 市宣傳部說,街上林立的電線桿子給人一種錯落有致的美感,這是歷史的滄桑,是時代的印記。 大家不要嫌棄,要愛護它們。 這些傻逼甚至還想給這些地段的電線桿申遺! 附近的居民簡直無力吐槽,你是看中它身上貼的疏通下水道廣告,還是看中它留下的尿? 回家的時候,方昊錫瞅見一名搬家工人正在往外運東西,小廂貨車幾乎堵住了整條路麵。 “媽蛋,怎麼說下就下。” 馬臉男子咒罵這鬼天氣時,抬頭看一眼外麵陰暗的天色,接著搖搖頭,將裝滿的編織袋丟上後車廂,轉身就要回去。 方昊錫攔住了他,詢問道:“誰叫你們來的?” 馬臉男人惑然地掃了來者兩眼,撇頭朝屋裡頭輕飄地吱一聲。 “喏。” 方昊錫知道這人難說話,自己走入宅內,剛進門,就被灰塵嗆到,客廳跟大掃除似的,空氣隱隱飄塵,床、衣櫃、梳妝臺等物占據過道,地上還扔著生活用品。 一個人抬起缺失手掌的機械臂,從工具箱拿出電動螺絲刀組件,換上,啟動,螺絲刀頭嘶嘶旋轉,他開始拆床架。 一個人舉起“力大無窮”II型義肢,輕鬆將衣櫃搬起,他朝門口走來,伸直了探望的腦袋示意堵在門口的那個人避讓。 方昊錫默默讓開兩個身位,不知為何,在這群忙碌的人麵前,他感覺自己是個迷失者。 他拖動腳步,飄虛地尋找起能讓他得到慰藉的人。 走入老媽房間,他看到身穿一身粉色碎花、棉質睡衣的老姐雙手抱懷,一副矚望的神情站在空曠的房間裡,似乎在瞻仰未來藍圖。 方昊錫好奇問:“咱們要搬家?” 老姐回過頭,她今天畫的眼妝好看,深紅的眼影、加深鋪色的臥蠶,更顯眼睛大而有神,有那種狐係魅惑感。 方姐的長相溫婉大氣,別人常誇她淑靜、秀慧,但作為她弟弟,方昊錫並不覺得這些詞匯能與她產生聯係。 方素媛似乎心情很好,並沒有多注意這個無用的弟弟,簡短回復:“搬什麼家?” “那外麵是乾嘛的?” “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叫他們來收家具。” 收家具?漸漸的方昊錫醒悟,有些不理解地攤手問: “你把媽的東西都當二手貨賣啦?” 方素媛嘆了口氣,她滿是無奈地環視這個房間,帶著對往昔的追憶。 “這房間也不能一直占著,該……放下了。”說著,她低下頭。 方昊錫驚奇地盯住她,完完全全不能理解,“不是……警察還在調查啊?” 方素媛走過來搬住他的肩膀,認真凝望他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可是……可是我們得向前看啊?” “放屁。”方昊錫不高興地甩了下胳膊肘,企圖掙開,“不管怎樣,媽一定會回來的。” “昊錫,媽已經死啦。”方素媛更加用力攥住他,情緒甚至激動。 這話聽得方昊錫心中刺撓,她竟然在沒確定的情況下就篤定媽媽已經遇害,簡直變了個人,毫不負責,毫無人性。 他反過來搬住她的肩膀,抓得方素媛表情一怔,觸起悲傷的神色。 “媽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方昊錫一字一板。 言畢,他再無講話的欲望,仿佛花光了所有力氣,他有些懈氣地鬆開她的肩膀,朝外頭走去,留下失意的方素媛。 走出房間,方昊錫氣勢浩蕩地指揮起所有人,“別搬了別搬了,都放下。” 別人全都疑惑地看向他,隨著他表示不賣了,同時要求把家具弄回來時,馬上有人不滿地跳出來。 馬臉男嘴角往下一撇,唾罵道: “大哥,你耍我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