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發生在周洲外公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為了敘述方便,姑且就稱那時候的他外公為小屁孩吧。 那時正趕上時局動蕩,虧得家裡根基雄厚,倒也不缺自保的法子。為了不耽誤子孫後代的學業,家裡給聘請了一個非常有文化的先生來院裡給少爺小姐們上課。那位先生的祖上崇禮尚學,不少先祖在多個朝代任職過史官,不僅記錄朝中正史,也參與民間軼事的搜羅和編寫。哪怕後來封建王朝覆滅,家族傳統仍舊不改,他們依然保持了記錄民間逸聞軼事的傳統。 小屁孩本來就很喜愛那位學識淵博的先生,加上打小就對那些散落在民間的奇聞趣事有著濃厚的興趣,便一直纏著那先生要書看。 先生打趣小屁孩字都認不全,給他看也讀不懂,說等小屁孩大一點再給他慢慢研究。小屁孩不服氣,非要扭著那先生。先生在幾個少爺小姐裡頭最喜歡天賦異稟又鬼靈精怪的小屁孩,外加拗不住小屁孩的軟磨硬泡,他便利用課後時間給我小屁孩講了很多離奇詭譎的民間故事。 起初,那先生本以為小屁孩小小年齡定然會感到害怕,如此一來自然就不會再扭著他不放。誰知不管他講的故事再離奇可怖,小屁孩永遠都聽的津津有味。這就是做小孩子的好處,無憂無慮又無知無畏,大人的煩惱他不以為意,大人的快樂他也沒辦法同頻。 沒想到那教書先生也是個怪脾氣,居然跟小屁孩杠上了,他隨即跟小屁孩講起了陳家祖上的那個傳說 誰知小屁孩聽後不僅沒有表露出害怕,居然還誇起來這個故事編得還算不賴。這可把那教書先生給氣壞了,合著們祖上費老大勁搜羅來的這些奇聞軼事在這小屁孩聽來都是他給杜撰出來的?他們家祖上編撰史冊出身,治學嚴謹,講究的就是一個真實還原,哪怕是在搜集民間故事的過程中,也會去做考證,是絕對不會把老百姓憑空想象出來的故事記錄在冊的。更何況這個故事還出自於他們祖上的一位非常有威望的先輩,他永遠不會去懷疑自家先祖的治學態度,但是礙於對方不過就一個小屁孩兒,他雖然有被冒犯的不快,但並未發作,而是給小屁孩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懶得理你! 從那以後,那教書先生也沒再給小屁孩講故事了。小屁孩自覺失言,便去主動跟先生誠心誠意地賠不是。誰知那先生卻說不是因為生小屁孩的氣,是他需要花點時間在整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等他整理好了要給小屁孩一個大震撼。這說到底還是那先生跟小屁孩較上勁了。小屁孩可不管這些,聽了還有更有意思的故事在等著他,當即丟下一句‘我等著先生’便笑著屁顛屁顛跑開了。 小孩子的成長總是伴隨著各種誘惑,後來幾次被先生以“時候未到”被打發回來後,小屁孩慢慢因為有了新的興趣也沒再問起。 而後來時代的形勢已經到了整個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長成了大小夥兒的小屁孩一家自然也不例外地被卷入了時代的洪流之中。 那教書先生在家族被迫顛沛流離的時候跟大小夥兒一家失散了。成年後的周洲外公偶爾想起孩提時代的事情,以為再不能夠知曉先生口中的“大震撼”,誰知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便會公平地對待每一位在這條道上的人。 後來的某一天,人到中年的周洲外公(這裡姑且稱其為老黃)萬萬沒料到竟然會再次跟教書先生產生交集。 形勢安定下來後老黃帶著一家老小又回到老家當地繼續發展家族的珠寶產業。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原本家境殷實的黃家利用尚存的一些人脈很快便將生意引上正軌。家裡幾個兒女也爭氣,紛紛在各自經營的品類嶄露頭角。老黃感到很欣慰,也樂得清閑,多數時候在家裡喝茶賞花,享受生活了。 那是特別平凡的一天,老黃聽到門口一陣喧嘩,他到門口一探究竟才發現是送信的人手裡揚著一封信在抱怨:“你們是我找過的第五十三家啦!方圓幾十公裡姓黃的我都問遍了,這要在你們家還找不到收信人,我不得不向我們領導申請把信退回去了。這活兒太要命了!” 原來,當時國內形勢堪堪穩定,很多被迫流離失所跟家人失去聯係的這個時候都隻能通過信件找人。這是一項特別艱難的工作,因為很多人早就更換了地址,要按原來的地方很難再尋到想找的人。但是國人向來安土重遷,但凡有機會,絕大多數人還是想回到原來生活過的地方。隻是街道牌號完全一致不大可能,很多地方重建以後都改了格局和名字,隻能說大地方沒跑。所以這個時候尋人就是看運氣,就著寄信人的地址散開尋去,有一半概率以上還是能尋到的,隻是要費送信人很多功夫。 因為是特殊時期,當時的郵局接到上頭的命令,輕易不退信,排除萬難都要幫老百姓尋親帶信。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的安排專人專項負責到底。雖然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但當時的那批郵差確實是好一番折騰,時間久了難免心生怨尤。 老黃走過去將信接過來:“兄臺這活兒確實磨人,但是盡管放心,要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那送信人還在說著什麼,但是老黃已經沒心思關注了。他一眼就看出來信封上是教書先生的筆跡。他當下立即指揮家裡人給送信人隨身的茶壺裡灌滿熱茶,自個兒轉身回屋給送信人拿了兩張大票子給硬塞兜裡。送信人知道這信可算是找對收件人了,也樂得長出了一口氣,又見這一家人忙裡忙外熱情的架勢,頓感前麵的折騰都是值得的了。更何況兜裡揣的那兩張他乾半年都掙不來的大票子,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哪裡還有半點抱怨。 送信人走後,老黃走到別院獨自拆開信讀了起來——信裡講述了當初失散以後教書先生的種種境遇。 先生後來跟自己的家人聚到了一起,輾轉流離之際家裡人口也去了一大半。本以為熬過去就能迎來好日子,結果卻因為出身背景的原因,家裡人吃了不少苦頭,先生自然也沒有躲過。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家裡的男丁熬下來的隻有先生一人,先生一生沒有婚娶,家裡年輕的一輩在那個年代也沒傳承到家族的衣缽,他們對於新生活有不一樣的期待,經商的經商,務農的務農,眼看著家族的傳承後繼無人。先生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近來他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了,想起了當年那個對他口裡的民間逸聞如癡如醉的小孩,先生決定將自己祖上代代相傳的心血交付與他。而且,先生也從來沒有因為當時的小屁孩年齡尚小就忘記自己跟對方的約定。他在信裡提到自己已經完成了當年的約定,除了資料冊子還有一個非常非常特殊的東西,沒辦法寄出來,需要老黃自取。 如果他仍然對“大震撼”感興趣的話,信裡有個地址,讓老黃尋著地址找到指定的人拿東西。先生雖然沒有明言,但在老黃看來,這封信有點遺書的意味了。 先生將自己家族的榮耀和一代代人心血的結晶交付與他,這是莫大的信任和絕對深厚的情誼,他哪有不去取之理。正當他打定主意準備近期就動身的時候,信封裡又掉出一張小卡片。老黃撿起來一看,還是先生的筆跡,但潦草了許多,筆力也很虛飄,很像是在狀態很差的時候寫下的。尤其是看了上麵的內容,著實驚了老黃一身冷汗! *以後你去*山的*尋一位*,對方看後會*。萬勿自行打開,否則*害無*。切記!千萬不…… 那卡片上的字被乾掉的血跡掩蓋掉了將近一半,而且最後一個行字明顯沒寫完。看上去很像是先生在寫這張卡片的時候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