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似乎在江西裡突然消失了,我遍尋無果,隻得作罷,想來他是躲到什麼地方避風頭了,於是一方麵托人給他留了口信,我清晰的記得三叔那天走的很匆忙,可能外麵發現新的考古遺址等著他去研究,走的時候隨便撿了幾件換洗的衣物,我們家有記記筆記的習慣三叔也不例外,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和我多說,就提著電腦,衣物一放進行李箱裡。 三叔和倒鬥我一直都是被這兩件事情牽著走的人,後麵這幾天,我自然也收到了這條短信。 尊敬的梅燦先生: 小女春庭的追悼儀式,將於12月27日下午在江西追悼會舉行。私人追悼儀式,請憑短信有序入場,謝謝您的到來。 那天江西的空氣格外寒冷我穿的並不厚實,今天是27日,我進入追悼會現場時,追悼會還沒開始。 我內心十分焦躁的不安,有種混合了疑惑與愧疚的情緒。我並不能確定,這一年的沉寂和春庭的突然去世,是否和一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和我說的那邊神秘的大海有關。但是,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讓我心神不寧,我是不是不該來。 在前來追悼的人群都是一身黑色大家都格外重視這天的追悼會,我看到了一年前和春庭有來往的出版商和當時聚會的一些人。因為後來沒有合作,我和他們並沒有繼續聯係下去。他們沒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想被他們注意到。 春庭的靈柩沒有放在大廳裡,後堂的門緊閉著,門前掛著她的巨幅照片和大量的鮮花,照片中的她,表情很寧靜,皮膚雪白。我相信她的遺體,應該就在這扇門後。 “你想做什麼?這裡不能進去。”保安攔住了我。 “能不能讓我見春小姐最後一麵?”我如實回答道,讓語氣盡可能誠懇。 “對不起,春小姐的父母囑咐過,這次追悼會不進行遺體瞻仰,這扇門是封閉的,我也沒有鑰匙。”保安拒絕得很徹底。 “……” “請回吧,梅先生,今天情況特殊不要讓我們為難。”不等我再開口,警衛就沖我擺了擺手,表示他也無能為力。我驚訝於他準確說出了我的姓氏,於是追問道:“你認識我?” 保安解釋道:“您和其他客人不一樣,竇小姐的父母特意要求我留意您的存在。” “為什麼?”我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可能存在一些疑點。 “我們隻是雇員,您想知道原因想見春小姐本人,可以去問春小姐的父母。”保安的目光已經看向其他的方向,示意我和他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 春庭的父母就在另一個角落裡,春庭是他們家的獨生子女,因為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麵孔,隻看到他們穿著黑色的中式正裝,手裡麵還拿著一束白菊。一旁的幫手忙著接待輩分更高的客人,而他們隻是默默地站著,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我內心的不安更加濃重,春庭的父母特意囑咐保安注意我的存在,這似乎從側麵印證了我之前的預感。如果我現在走過去詢問,他們會對我說什麼?我無法判斷。我猶豫了很久,包括各種可能性中不好的那些,有些想要逃避,而且,我有勇氣向他們提出我的要求嗎? 是的,我有一個要求,這個要求在我聽到春庭死訊的瞬間就產生了:我想見到她的遺體,並且給她的遺體拍一張照片。或許,很容易就能理解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要求和想法。春庭6個月前和我說的那個故事,現在在我的心裡越來越清晰。我迫切地想要求證,這一切和那些照片之間的關聯,但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詢問她的父母。 我來到追悼會的場外,這種地方我是不願意多待的,我走出來找到一處擺放整齊的空騎子坐了一下,我點起了一根煙。 追悼會的人慢慢變多了起來,看見熟人給我打招呼我會下意識的回避因為陸鼎這個名字是我偽造的。 如果再早幾年,我肯定無法戰勝好奇心和愧疚感所帶來的尋求解脫的欲望,但如今我已經駕輕就熟了,誰叫我是做那種勾道的,即使心裡再急切,現在這種重要的場合也不是打擾她父母的時機。 我決定在等等,等待追悼會的結束後,但又無法在那種壓抑的氣氛中堅持很長時間,在這裡看著一抹藍天,或許是紀念春庭最好的方式。 就在我腦子放空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掐滅了嘴中的煙。 這是一個老婦人,滿頭白發,穿著黑色的追悼裙,應該是來參加葬禮的,她看著我,似乎認識我。我仔細回憶了一下,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於是開口問道:“請問您是?” “她是個好女孩,她非常美麗聽話懂事,上帝疼愛她,就因為帶懂事了才釀中了今天這個結果,所以讓她先回去了,對不對?”老婦人淡淡地說道。我忽然想起來,這個人是春庭的母親。 “伯母……”我下意識站起來,和她握了個手,伯母好。” “你就是梅燦吧?春兒在這一年裡經常提起你,說你是她男朋友?還是同事?” “啊,都算不上,我和春庭有過一次合作的機會,但是沒有履行。”我如實回答,心裡卻緊張起來,春庭的母親突然出現,一定是接到了保安的匯報。顯然保安在發現我之後,立刻傳達了消息,於是春庭的母親當即放下賓客出來找我,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哦,這樣的身份,春兒提起你的次數可是多得有些不正常。” 我尷尬地笑笑,不知該如何接話。春庭的母親如果誤會我和春庭有感情方麵的歷史,這種拒不承認的態度可能會激怒對方,但我必須忠於現實:“我和她隻見過一次,在這種場合,我不會騙您。” 春庭的母親鬆了一口氣,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說法。於是我試圖轉移話題:“您怎麼出來了?是裡麵的氣氛讓您不舒服嗎?” “我是來完成春兒交給我的任務,關於你的任務。”春庭的母親遞給我一個信封。 “這是……” “春兒要我把這個交給你,這是她在醫院在遺書裡囑咐了好幾遍。” 我盯著那個信封,心中的詫異無法言說,萬萬沒想到藍庭居然留了東西給我。 “她說,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能相信她所經歷的奇遇的人,如果你出現在她的追悼會上,就表示你還是相信了她的說法。這信封裡的東西,能解開你的疑問。” “伯母,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春庭她到底是怎麼去世的?”沉默了片刻後,我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她是自殺的。” 自殺之前她瘋狂撓自己的皮膚,還叫我拿小刀割她的皮膚,我下不了手。 春庭四個月前才從海洋旅遊回來,回來以後,她立刻以趕稿為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這是一名作家的常態,春庭的父母並沒有在意,然而自那之後,春庭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嘴裡經常重復著“藍色山茶、深藍色大海,巨型海妖”這樣奇怪的詞語。 春庭的父親一直是她的第一個讀者,負責閱讀她寫的初稿。按照以往的經驗,春庭第一稿的寫作速度非常快,一般三周就能完成。可這一次,幾個月都沒有任何成果。 再之後的一段時間,春庭開始頻繁外出,每次都帶著照相機,徹夜不歸。 那段時間裡,春庭的父親為女兒打掃房間時,偷偷打開了她的電腦,發現word文檔裡沒有任何稿件,隻寫滿了一句話: 眼睛是世界上最大的騙子。 就在她父母開始擔心她的時候,春庭最終全身奇癢難忍,最後割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件事毫無預兆地發生了。 她死在一個酒店裡,酒店的保潔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的穿戴很整齊,安靜地躺在床上,血液已經浸透了一半的床單,遺書就放在她手上,遺書還有她的血跡。 她在遺書裡並沒有交待太多自己的事情,而是指示她的父母在寫字臺裡找到一個信封,就是她留給我的信封。按照她的說法,這裡麵有一切的答案。 一切如我推斷,我卻沒有一絲成就感。 雷浩從藍色山茶回來以後,也是自殺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從新聞中看到,她房間的墻壁上貼著大量照片。她是插畫師,小說家,屋裡麵到處是隨處可見的手稿本,對影像資料有所收集是正常的,但是她房間裡的景象,更像是電影裡調查員的布置。 如今春庭從深藍色大海回來,也是自殺的,她母親告訴我,她去世之前同樣帶著照相機頻繁外出。這兩個人的經歷,一定有某種聯係。 隔著信封能摸到裡麵裝著幾個筆記本和厚厚的稿紙,上麵會寫著什麼呢? 我沒有等追悼會結束就匆匆趕回家,關上房門,拔掉電話線,不希望任何人打擾。 我打開信封,把裡麵的東西倒出來。沒有想到的是,剛把信封倒轉,首先從裡麵傾瀉而出的,都是紅色的碎沙。這些沙子夾在筆記本和稿紙之間,顯然春庭長久以來都是在紅色沙漠的環境中用這些東西來記錄信息的。 稿紙是小說《深海疑塚》的提綱,有40多頁,我粗略看了一遍,和她以往的套路沒有什麼區別,隻是越往後,字跡越潦草,能看得出她的心理狀態越來越糟糕。 在後麵的稿紙上,我看到了幾張素描,畫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邊上標注了這樣的注釋: 景九州,南京海洋博物館,管長目標從2000年開始,不參與任何攝影及合影活動,也沒有任何照片存世。 後麵是景九州的側麵及四十五度角的素描,之後再無其他內容。 我翻開筆記本,判斷裡麵記錄的應該都是她在紅色沙漠之中的經歷,沒想到,筆記最開始記錄的,是一份叫北海海礁石群屍墓的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