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少年離去,秦懷霜轉身回了帳中,周允同和燕洄聞聲轉頭,看見她隻身一人回來,心中都有些意外。 “阿敘他?” “他……應該是回家了。” 周允同欲言又止,嘆了口氣沒再多嘴,孩子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霜霜,你來看看。” 燕洄側身讓開,讓秦懷霜站到榻前看著榻上昏迷不醒的副將,二人對視一眼,麵色凝重。 “周叔,他為何傷得如此重?大約何時能醒來?” 周允同搖了搖頭: “雍軍陰險狡詐,他這是被燒的,天氣炎熱,傷口創麵太大,容易發炎,難以愈合,這地方又缺水,沒法給他降溫,隻怕是難醒……” 秦懷霜點點頭,轉身走出帳外,燕洄緊隨其後。 “燕洄,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你說,爹娘征戰沙場那麼多年,會那麼容易中了雍軍的奸計嗎?就算中計,得是什麼樣的詭計,才能害得前去救援的將士們無一生還,全都戰死當場呢?” 秦懷霜眸光閃爍,燕洄沉聲道: “我剛剛就想說,霜霜,我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你還記得韓兄剛剛在帳中所言嗎?” 秦懷霜點點頭,聽得格外認真。 “我前不久跟我爹去普州平亂,也是這種情況,越軍似乎並不是真的想和我們打,隻是每天派些人來挑事,我們的人一追他們就退了,當時我爹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有一天早早派人埋伏在他們撤退的必經之路上,還是像往常一樣,我們一追,他們就跑,可這次我們提前埋伏了人,將他們那一支隊伍一網打盡,一連幾回讓他們有來無回,越軍這才老實。” “難道是越國和雍國聯手了?可既然如此,他們為何不乾脆痛痛快快和我們打一場,他們這樣的目的是什麼呢?” 秦懷霜有些困惑,燕洄也答不上來,二人坐在點將臺邊,雙雙托著下巴想得出神,韓燁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峪州的天很遼闊,呼嘯的風推搡著雲,在天上來去匆匆,日落比在洛安時晚得多,可走得也乾脆,不多時就消失在茫茫大漠中,再看天,微暗的空中已有零星散落。 “原來你們在這,坐這兒發什麼呆呢?” 韓燁自二人身後走來,一腳踏在臺上,胳膊肘支在腿上,俯身靠近二人。秦懷霜回過神,眼中閃爍著茫然的光,看著韓燁眨巴了幾下眼睛,直起身子後仰,伸了個懶腰。 “表哥,找我們有事嗎?” “哦,剛剛你們走得急,軍中有些情況我還沒來得及說明,如今韓家軍暫由我接管,秦家軍是你堂兄在管,眼下最主要的困境是,我們糧草不夠了,那日餘副將帶回來的兩車糧草我計算過,最多隻夠我們撐三天,可那時燕家軍還不曾來,如今你們來了,不知有沒有帶糧草?” 韓燁眼含希冀望向燕洄,燕洄立刻點點頭: “有的,雖不是很多,但或許夠解眼下燃眉之急。” 韓燁長舒一口氣,高懸數日的心終於得到一絲慰藉,秦懷霜卻沒那麼樂觀: “表哥,燕家軍帶來的糧草也不多,我昨日粗略算過,差不多隻夠燕家軍一萬人吃五天,可如今薊縣大營裡的秦家軍和韓家軍加起來,有將近三萬人,靠他們帶來的那些糧草,遠遠不夠……” 燕洄愕然,有些羞愧的低下頭,他還沒來得及了解薊縣的軍情就信誓旦旦向韓燁誇下海口,早知如此,他必會多備幾車糧草。 韓燁無奈一笑,眼神安撫燕洄: “沒事,有總比沒有好,這幾天雍軍還是隔三岔五來佯攻騷擾,並沒有真的要和我們決一死戰的意思,明日我就帶人去峪州主城運些糧草來,放心吧,來得及。” 秦懷霜幽幽發問: “你怎知他們不會再次對我們運糧的隊伍下手?你又如何保證他們明日不會攻城?” 韓燁被她質問的有些忿忿,嘴角抽了抽剛想發作,可他不得不承認,她話雖難聽,但句句屬實,他確實沒法保證,隻不過是他不願事事都往壞處想罷了。 “那你有何高見?” 韓燁心裡雖是贊同的,但話裡還是帶了刺。 秦懷霜剛想開口,忽然有個守城士兵慌慌張張跑進大營,嘴裡還不停嚷嚷著什麼,三人的視線被吸引,那士兵看見三人如同見了救星,直直沖他們跑來。 “好像是沖我們來的?” “走,過去看看。” 二人站起身,韓燁帶著二人一同迎向那士兵,秦達聽見動靜也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與三人匯合,想湊個熱鬧。 待士兵跑近了些,四人聽清楚了他叫嚷的內容: “將軍,將軍,不好啦!外麵,雍軍,雍軍,二位將軍!” “什麼?雍軍怎麼了?外麵怎麼了?別急,你慢慢說。” 秦懷霜快步上前,一把掐住那人胳膊將癱倒在地的人拎起,心急如焚地逼問。 那小兵顫抖著嘴唇,好半天才順順利利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雍軍,雍軍把二位將軍掛在外麵了!” 秦懷霜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手上力道一鬆,那小兵麵色慘白,渾身無力,雙眼呆滯,直直往地上倒去,燕洄眼疾手快扶住了那小兵,韓燁連忙招呼周圍看熱鬧的將士將癱坐在地的小兵扶去了周允同帳中。 三人關切的圍著秦懷霜,秦懷霜有些恍惚,不確定的反問: “他剛剛說什麼?雍軍怎麼了?誰在外麵?” 韓燁和秦達對視一眼,心中預感不祥,自從二位將軍出事後,他們一直加班加點夜以繼日的派人出去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一連過了數十日,還是杳無音訊。他們心中也明白,二位將軍,隻怕是兇多吉少,可心中又尚存一絲僥幸,再找找,說不定呢? 直到如今,派出去找二位將軍下落的人遲遲未歸,守城士兵卻先一步來了消息,二人雖猜到了大概,但誰都不願開口將殘忍的結果親口對著秦懷霜說出來。 “走,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秦懷霜見他們默不作聲,按耐不住焦躁不安的心,沖燕洄使了個眼色,轉身就朝馬廄跑去,韓燁和秦達彼此交換了眼神,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 四人騎著馬向外城門疾馳而去,來不及栓馬,秦懷霜匆匆跑上城門,隻一眼,她腳步便頓住,身子一僵,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雙眼瞬間通紅,恨不得立刻沖出城門將雍軍撕成碎片、碎屍萬段,也難解她此刻心頭的恨意。 昏暗的光籠罩在城外一片空曠荒蕪的沙地上,在雍軍大營和峪州城門間,幾十個雍軍士兵正推著兩架木絞車,絞架上高高掛著兩人,依稀能辨認出兩人身上的盔甲有些眼熟,秦懷霜認出來了,那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風卷著漫天黃沙拍打在她臉上,這幾年在京中養嬌了的皮膚被摩挲的有些微微刺痛,可遠不及她心中的疼。 他們怎敢? 秦懷霜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淚無聲滑落,嘴唇已經滲出血跡,她一拳砸在城墻上,恨不得自己會飛,立刻飛過去解救爹娘。荒漠的晚風猖獗,吹得旗幟颯颯作響,二人被高高掛在架上,沉重的盔甲使得風半點吹不動,隻能肆意撕扯著他們淩亂不堪的鬢發。 燕洄三人站上城墻向外望,看到眼前場景,紛紛怒目圓瞪,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他們怎麼敢這樣對師父師娘,我要用他們的血,祭奠師父師娘,以慰他二人的在天之靈!” 城樓上守城的士兵們從看到這一幕起,臉上就燃起了止不住的熊熊怒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乾的英雄的遺體,怎能被雍人肆意欺辱? 不等三人開口,秦懷霜就紅著眼轉身往下走,燕洄注意到她帶著血的嘴唇和拳頭,瞳孔又是一縮,追上去: “霜霜,你……” “燕洄,我要去殺了他們,我要給爹娘報仇,我要帶他們回家。” 秦懷霜語氣平靜,眼中猶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也看不出生機,她甚至沒有掙紮任由燕洄抓著她還在流血的那隻手腕,燕洄心中一緊,他知道,秦懷霜遠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這般平靜,這種表現往往說明,她現在憤怒至極。 被她死水般的目光看得燕洄渾身一顫,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抓著她手腕的手,秦懷霜淡淡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上馬,匆匆趕回大營。 韓燁和秦達此時也從城樓上下來,見隻剩燕洄一人,二人怪道: “怎麼就你一個?” “表妹呢?” 燕洄皺起眉,如臨大敵: “秦大哥,韓大哥,我們快點回去,霜霜那樣子,怕是要出事。” 三人各自上馬,奮力追著秦懷霜疾馳而去。 等三人回了營,沒看見秦懷霜的身影,燕洄抓住營中一巡邏士兵,緊張的問道: “看見郡主了嗎?!” “看見啦,郡主回帳了。” 那巡邏士兵指了指之前韓若霄和秦巍常住的營帳,三人連忙跑了過去,燕洄掀門簾的手愣了一愣,秦達和韓燁見狀擠開他,雙雙掀起門簾一頭紮了進去,燕洄大驚失色,見已經來不及阻攔,便不再多想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