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滿堂的宮人是在及笄之年隨父進宮見太後，那時是領賞。現在我二九之年，站在蘇府廳堂，宮人將棺槨放在我麵前，領下父親的屍首和蘇氏子弟三代之內不可入宮做官的聖旨。 　　“大人…大人…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領了旨意，還沒起身，周姨娘就從堂後沖到棺槨前大聲哭鬧。我蹙眉，斜眼瞥了她，為這妾室不成體統的樣子而咽語。 　　“周姨娘，你先回去吧，我要與張公公說幾句話”周姨娘停止了哭鬧，抽噎著，較弱地行禮“張公公見笑了，奴家與院判大人情誼深厚，這蘇府大小事大人生前也是讓我管著的，這和大夫人的地位幾乎沒……” 　　“平容，帶姨娘下去休息，看她是傷心過度說胡話，免擾著張公公和各位宮人”我看著周陶陶的樣子隻覺好笑，蘇家僭越和地位顛倒的稀罕事兒是見怪不怪了。我死死盯著周陶陶的眼鏡，看著她被平容帶出廳堂。我重新掛起笑容向張公公微微頷首“張公公莫見怪。” 　　“蘇大小姐莫要多禮，蘇大人真是年近半百也要操勞，壞了眼鏡壞了步伐，失足落水，這樣的醫家聖手，真是可惜了，蘇大小姐節哀。”張公公順勢摸了把眼淚。 　　“謝張公公關懷，皇上和太後對父親器重也是對蘇家的抬舉。” 　　“官場艱辛，皇上此舉也是護著蘇家，況且這些皇莊鋪子，黃金萬兩賞賜下來，蘇家也可保榮華。” 　　這番話讓我感到我的笑容快掛不住“謝陛下”這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皇莊鋪子本是一堆爛帳，黃金萬兩過名入冊早可想而知有多困難，蘇家的上下親戚誰不來分一杯羹，我目送著張公公一行人離開，活人入宮，棺槨出宮，真是前所未見。 　　甜橘從後院小跑到廳堂，臉色難看，欲言又止。清梨看到她這模樣不禁責怪“有事就直說，姑娘現在是府裡的主人家，沒什麼聽不得的。” 　　我輕笑，回身坐在椅子上“那周姨娘又再言語無狀了吧” 　　甜橘忙開口“小姐英明，那周陶陶說什麼管家牌子鑰匙在她手上，什麼前夫人被休，她受大人的信任，是家裡的，新主…主人” 　　“她也配提我的母親！我母親是怎麼離開蘇府的，她最清楚”我氣急攻心，一手抓住茶盞欲砸碎泄憤 　　“姑娘，現在不是和陶雅軒鬥氣的時候，大人的後事還需操辦，現在鬧出動靜，不正是她想要的。”清梨按住我的手腕，我掃了一眼堂內的女使，清梨會意，直起身大聲說道 　　“堂裡的人剛剛都看到了，蘇府現在形勢緊張，事自然也多，大姑娘仁慈念著你們的忠心，賞賜不會少了誰的，你們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己心裡都要有數，不要生是非，不要不懂禮。” 　　堂裡人皆俯身應下。 　　府裡為著父親的喪事幾天沒有停歇，本是初春時節，萬物復蘇，幾日的陰天迎來了半日的明媚。明明是白席，天氣卻這樣好，白色的緞帶裝飾與枝間嫩綠抽芽莫名相配。 　　父親的離世並未給我帶來什麼痛苦，那口棺槨，這場席麵，在我眼裡是葬送蘇府醫家的世世代代。 　　我有時為自己的冷靜而慌神，若是母親還在世，她會不會責怪我的冷漠。可我不是父親的女兒嗎？和他一樣冷漠有什麼稀奇呢？ 　　“姑娘，周姨娘又上前廳了。”甜橙小聲對我說，我離開正門口，吩咐甜橙“你讓清梨叫遠哥兒來正門迎客，你隨我去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