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鶯歌燕語(1 / 1)

極樂桃源 阿雅雪晴 2931 字 2024-03-16

第二天早操後,所有男生被集中到操場訓話。   大家發現德育處王主任頭上纏著繃帶,站在高臺中間。學生會主席的左側顴骨處也掛了彩,包紮著一小方紗布,站在臺邊。但這時他倆再沒有以往的意氣風發,一幅殘兵敗將的模樣。王主任嘆了口氣說:   讓我說什麼呢?讓我說什麼呢?你們,你們……他伸長手臂顫抖著指著大家,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你們將來要為人師表的!唉,為人師表啊!誰能想到,你們竟如此下流,如此無恥,耍流氓還穿個花褲衩呢,你們這是比流氓還流氓……可恥啊,無恥啊……我,我,我當了半輩子老師,從沒有見過如此、如此……唉,我實在找不到比無恥更無恥的詞了。真是駭人聽聞!……王主任氣得聲音顛簸著。   這高低顛簸的聲音讓宋明想起他十二歲那年秋天的一個晌午,他趕著牛車回家,那牛一上路就急慌著飛一樣地往家跑,任宋明吆喝拉韁繩扯鼻鈕都不管用。車子在坑坑窪窪的路上像歡蹦亂跳的小鬆鼠,他被顛得腸巴肚子都要斷了。   王主任昨晚一個也沒抓住,還不小心一頭撞在宿舍的拐角上,磕破了額頭,學生會主席也在與學生扭打過程中受了傷,但混亂中他們一個人也沒認清。他們希望同學們主動坦白,深刻反省,爭取寬大處理。   下午,仍沒有一個人主動坦白。王主任氣急敗壞的集中全校學生訓話,但會場亂哄哄的,有人喝倒彩、吹口哨,起哄,訓話不時被打斷,一直僵持到天將晚還沒有結束。   宋明看著快落山的夕陽,漸漸變得又紅又大,像個巨大的酥酥的糖球。他記得他小時吃的一種驅蟲糖丸就是這種胭脂紅,他此時真想抱過來舔一舔。他沒有來由地又想起那個女生來,不知道她這會兒會不會和他一樣望著那紅彤彤的夕陽,不知她有沒有和他一樣吃過那胭脂紅的糖丸?他肚子咕咕叫著,不覺伸伸舌頭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液壓了壓冒煙的喉嚨。   有人打了個呼哨,緊跟著幾十聲呼哨此起彼伏,有人拋起衣帽,立即許多衣帽像穀場裡驚飛的鳥雀滿天飛,到處都是亂吵吵的,像搖滾音樂會現場。   宋明看見前麵的學生有人起身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散會了,也跟著散了。   晚上學校裡完全失控,到處是喧鬧聲,不少人在洗漱間沖洗,故意互相潑水打鬧,原本威嚴頑固的宿管今晚也不吭聲,任他們胡鬧去。   第二天,宋明起得較晚,當他起床後,校園裡異常安靜。同學們大多數已經出發了。   宋明對這些事原本沒多大興趣,同學們也想拉著他去,但他那會睡得正香,況且大師說他的站樁氣功正處於小周天築基的關鍵時期,他正在驗證皮膚上脹熱蟻行的氣感。但聽說這幾天坐火車不用掏錢,他就心動了。他還沒有坐過火車呢,不知道坐上火車啥感覺。也沒有出過這個城市,他很想出去看看。但他內心還藏著一個不可告人企圖,他在想一個人,那個那天隔著河灘和他相望的人,那個像一朵白荷豐姿搖曳的人,那個能讓他想起《詩經》的女生。他隻知道對麵是中師學校的,但他不知道她叫什麼,甚至他不能保證能一眼認出她來。他猜想她會不會也乘火車去,他能不能再遇到她,近距離的遇見她,再大膽的想像一下,會不會和她正好擠在一個車廂的同一排座位上?   校門口仍然有很多人在等公交車,宋明也跟隨著一群同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上了公交車,車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其實宋明從沒有見過什麼沙丁魚罐頭,他也不知道那裡麵的沙丁魚有多擁擠。入冬後他常幫母親醃白菜,精選一部分上好的白菜,在壇子裡壓一層白菜撒一層鹽,赤腳上去踩實到再沒有氣泡冒出,踩得那白菜嘎吱嘎吱的叫。宋明那天就被擠成了一片醃白菜,一片把氣泡都出凈的醃白菜。他的腳找不著地,身體不由自主隨著車子來回晃動,一車人就像一大塊涼粉一蛹一蛹的。再加上五月的天氣悶熱異常,沒走幾站宋明就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他隻得下了車,到路邊吐了個七葷八素。   宋明沒去成,回了學校,腦子中卻一直想像著那個他心中的女生在公車中會擠成了什麼模樣,會不會也把她那胖乎乎水嫩嫩的臉蛋擠出水來,就像那被踩實的青脆的白菜幫。   宋明走回學校,往日喧鬧的學校空空蕩蕩,幾隻麻雀在路上啄食,見他走來竟然一點也不驚慌,隻是抬頭用那小黑珍珠似的眼睛瞅了他一眼就又蹦跳著啄食去了。而在他的家鄉,隻要有一點動靜,那麥田裡的麻雀就轟的一聲嘰嘰喳喳的飛遁。“連小小麻雀也想造反了。”他回宿舍沖了沖身上的臭汗,清爽了許多,躺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他躺著無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拿了本書四處走走。宿管老犟頭也不知又躲哪裡喝酒吹牛去了,操場裡的籃球架也在低著頭靜靜地發呆。路邊草叢裡不時有蚱蜢笨拙的飛起又跌跌撞撞的落下。他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隱約聽到什麼聲音,嚇了一跳。   他好奇的循聲而去,到了操場邊的體育器材室。鶯歌燕語從裡麵飄進他的耳朵,搔著他的耳膜。   這跳高墊可比墻外的草地軟和多了。   今天學校一個人也沒了,你可不用憋著了。   明天咱再坐火車去,到那廣場上再親。   我穿裙子去。   我穿短褲去。男。宋明聽出是王相紅的聲音。   那器材室的窗戶沒有窗簾,宋明抬眼竟看到綠色的大墊子上一片白花花的亂顫,嚇得他趕緊貓下腰離開了。他一口氣跑回宿舍,臉燒心跳。   想想剛才的聲音與畫麵又熱血上湧,胸口發堵,又想吐了,趕緊又到洗漱間沖涼,回床睡了一覺。他睡到半夜醒來,宿舍裡隻有他一人,王相紅的床空著。   他又想起又那個女生來,想著泥淖中的白荷,想著王相紅和那鶯歌燕舞,他忽然有點害怕再見到她了。   很多充滿詩意的美好背後都可能是那白荷下汙濁腥臭的泥淖。就像窗外的明月,千百年來引發了多少詩情畫意,但其實那也不過是個荒涼空寂之地。他更想不明白,當前春光大好光明無限的形勢,怎麼突然就變得如此糟糕?他不禁又生出許多擔憂來。他望著那半邊明月,被一朵雲漸漸遮住,漸漸黯淡了下來,他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陰天?還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