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因為各種原因,獎學金製度擱淺,這一年總算穩定了下來。學校又重申了獎學金製度,並將受獎人數從10人增到20人,需要交贊助費的人數仍為10人,對應的金額不變。 六月中旬方晴又來了,讓宋明陪她去荷塘的東部去看看,越往東水越深些,那藕田就越像荷塘。宋明邊走邊對方晴聊起獎學金的事,他說:這獎金不妨爭一次。 不過二三百元,努努力還不一定能爭到,那有啥意思?方晴說,我們學校也有,我才不理它,我隻要不挨罰就行。 能不能有點上進心?宋明說。 學的就都是那點東西,用百分之二十的勁兒能學會百分之六十,用百分之五十的勁兒能學會百分之七八十。但是,要想達到百分之九十,就得用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功夫,必須得把所有課外時間都用上也不一定夠。而要想爭取獎學金,就得把成績無限逼近百分之百,就需要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使用到極限,得熬夜,得廢寢忘食,別說去玩了,看看天空發會兒呆都會感到罪孽深重。 學會百分之八十與學會百分之九十,差別很大嗎?應該沒多大,但投入的時間卻差別很大。 有那些功夫咱不能多看些自己想看的書嗎?不能去養幾株花嗎?不能去打個球旅個遊嗎?或者就什麼也不乾什麼也不想地看看雲聽聽風嗎? 為了那一點點可憐的榮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像頭隻知轉圈拉磨的大蠢驢。方晴看了看宋明狡黠地笑了笑說,我不是說你,你是頭會讀書的大蠢驢。 我爸小時候就天天給我講什麼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編這個故事的人其心可誅,用心不良。方晴說。 多好的勵誌故事文化基因,怎麼讓你說起來就成教唆犯一樣了?宋明責問她。 可不嗎?晚上早點睡,睡醒了聞雞起舞就可以了,為什麼要人懸頭刺股呢?瞌睡了不能去睡會兒嗎?為了讀書取個功名,就要自虐自殘,這樣沒人性的人,他若真當了大官,你說他真的會善待百姓?我懷疑他什麼殘忍下作的事都能乾得出來。 按你這麼說,那還要什麼刻苦學習,想學就學,不想學就玩,還能學得好嗎? 我是說,我們該學習時學習,該玩的時候玩就行了。為什麼非要加上刻苦兩個字呢?方晴說,我爸因為這個就罵我是個不成器的妮子。我為什麼要成大器呢?為什麼非要當個什麼科學家數學家什麼長呢?我就想能養一隻小貓一院花,白日看書夜望月,不行嗎? 人總得有點理想有點追求吧?宋明不敢茍同。 這就是我的理想啊。方晴說,我媽說我可能是豬精轉世。哈哈哈。我就想做一隻快樂的小豬。 在方晴的口中,不管是罵人還是贊揚人,總離不開雞鴨豬狗牛羊馬驢這些動物。宋明不是被她比作大笨牛就是比作大蠢驢,那次還被她罵作臭狗屎。有時她罵起人來,跺腳戳指頭,簡直與罵街潑婦無異,根本看不出她是一個比宋明讀的書還多的人,誰知道那些書到她肚裡變成了什麼? 她更喜歡讀那些輕喜劇的故事,瓊瑤三毛亦舒汪國真鬱達夫馬克吐濕莫泊桑大小伯馬等,各種流行雜誌她也都喜歡讀,她的小屋裡有專門的書櫃,擺著一溜一溜的書,書櫃下麵的廂子裡還堆著許多翻爛的小畫冊。她從小到大農活也沒怎麼乾過,至多隻管做飯掃地,也沒有加班加點的學習過,按她媽的話說,回家基本不帶作業,有空就看課外書,看煩了就出去玩兒。 唉,這妮子但凡操點心用點功,也不至於隻考個師範定向生。她媽說。 確實,她的學習條件根本不是宋明能比擬的,他家至今也沒有書桌,並別提什麼書櫃。他在家做作業的桌子就是那張小飯桌。他喜歡看書,但他根本買不起書,他自己買的書很有限,一個抽屜就能放下。他小時主要是借王敬琛校長家中的書看,現在主要趁周末鉆到圖書館看書。 她對老師推薦的許多所謂的經典興趣不大,她爸給她買的那些大家認為該讀的書也大都被她束之高閣,四大名著她一個也不願看。 她們一直沿著荷塘中間的小路向東走了三四裡地,她們邊走邊聊。 唐僧師徒是西遊記,今天咱倆是東遊記。宋明說。 這唐僧是個啥人呀,為了取個經,就負了女兒情。方晴對唐僧頗有微詞,東拉西扯地把唐僧批得灰頭土臉。 宋明聽著,總覺得方晴在含沙射影借唐僧批判他。於是他說,那唐僧怎麼地也比八戒強吧? 我看唐僧還真比不上八戒,人家八戒會生活懂女人有情趣,可比那唐僧強多了。方晴說,這是吳承恩在西遊記裡最陰毒的設計,我想那吳承恩平日裡自個就是個唐僧似的清湯寡水的人物兒,看到身邊那些個八戒似的人物兒都那麼討女人喜歡過活得有滋有味,他就嫉妒得要命,就在小說裡不無惡意地給人家按個豬頭泄泄憤,用豬頭把女人嚇跑,把八戒逼上取經路。要是八戒稍微有點人形,不知會招多少女人青睞。至少人家在高老莊與高翠蘭恩恩愛愛和和美美過一生,不知比那凈壇使者強多少呢?八戒雖腹腸寬大,但若在高老莊,人家還會缺那幾籠饃饃? 宋明覺得不能讓方晴再說西遊了,再說可能都套他身上了,就把話題引到水滸。 方晴說,魯智深比鎮關西可惡多了,說什麼也不該逞英雄打人,還把人打死了。那老施,竟還把打人的細節寫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好像打死人跟享受了一頓美味大餐似的。唉,太暴力了。 三國呢?宋明一聽方晴這麼說,知曉她對水滸興趣了了,就問。 別提了,我爸給我買來,天天看著我逼著我讀,可真惡煩死我了。方晴說,這三國中誰勝誰負且不說,卻動不動就火燒,你說那羅貫中是不是擺燒烤攤兒的?火燒赤壁火燒新野,火燒上方穀火燒藤甲兵,火燒連營幾十萬人,幾十萬人哪,太太太殘忍了。這燒的都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你以為燒的是荒草嗎,這人被活活燒死,該有多疼呀。方晴說著渾身打了個顫仿佛她被火熛了一下。 他們怎麼想得出?怎麼下得了手?乾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還被傳頌,好像誰殺的人越多越英雄。那詞還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真是混帳話,這麼多人悲慘死去,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爸逼著我看,說看了能變得更聰明,有智慧,去他的吧,我寧願我是頭蠢豬,也不想要那些聰明智慧。若是這裡麵的什麼英雄什麼謀士,大家都別去天天想著殺來殺去,把那些心思用於開個鞋店米店肉鋪子躬耕壟畝,用些才智就能發展成連鎖店大賣場生態山莊,不好嗎? 雖說讀文章是仁者見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智者見智。但你不願讀就說不願讀,咱能不能別屙不出怨茅坑冠麵堂皇的給自己找借口?宋明說,這麼好的書讓你給貶的一文不值。你可以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嘛。 還有那個吹哨的小夜鶯,那故事一點都不好看。為什麼要讓一個小孩子去直麵兇神惡煞的敵人做那麼兇險的事?那孩子在三十二個荷槍實彈的敵人眼皮子下怎麼可能全身而退?這難道是個童話故事嗎?不管怎麼說,用一個天真乖巧的小孩子做誘餌,不管取得多大的勝利都可恥。而且還會讓敵人把戰爭的底線從軍人突破到無辜的小孩子身子。那戰爭還叫戰爭嗎?隻會比地獄更恐怖,地獄逮人還要看看生死薄呢。 我當了老師,我寧願我的學生都是平庸之輩,像豬八戒那樣,在人間煙火中好好生活,不要去當什麼英雄,什麼霸王,取什麼真經假經,建什麼功業。 還有你宋明,把你學業學個差不多不用交贊助費就行了,省點時間精力可以乾點兒自己喜歡的事,當然也可以陪你喜歡的人乾點兒你不情願的事,比如像這樣看看荷花呀,寫一封長點兒的信呀,把窗戶抹乾凈呀,學做個西紅柿炒雞蛋呀……哪個不比大蠢驢似的去爭什麼獎學金強。方晴說,這跟那些逞英雄的人本質沒什麼區別,討厭得很。 宋明說,我不就想拿個獎學金為爹媽減輕點兒負擔,怎麼讓你一說這也成了罪不可赦了? 哼,反正那些爭獎學金的人都很討人厭。 那我得了獎學金請你吃西紅柿炒雞蛋好了。 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