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錚回來了,他聽說宋明的對象來了,特意來看看。 方晴住在一個教師宿舍中。高中停招兩年,教室和宿舍都有了空閑。王鳳孝把她安排在離他小院最近的一個宿舍。 這會兒,王鳳孝剛收拾完碗筷。他這裡家什齊全些,早上給方晴熬了小米粥,調了兩碟青菜,攤了兩個雞蛋餅,卷了生菜和蔥絲。方晴說,吃了蔥絲怕口中有味兒。王鳳孝說,在咱這鄉村野地,容得下的所有城中的難容之物。你就是吃成大蒜也沒人在意。 方晴連吃了兩個餅。要是她媽媽見了,又該嘮叨她光喊口號不忌口了。 王鳳孝笑吟吟的看她吃完,不讓她收拾,說,你是貴客,我是主人。哪有主人讓貴客洗鍋涮碗的規矩,咱不能壞了規矩。啥時我去你家,你再侍候我吧。 華錚說,王先生,這就是你偏心眼了,我在你這兒吃飯怎麼沒這待遇? 你是什麼貴客,你和宋明一樣,都是來我這裡打秋風的,混吃混喝還不想乾活,沒門。王先生說。 華錚與方晴聊了一會兒,知道方晴實習時教的英語,說,正好,我們這兒缺一個英語老師。 華錚把這事說了一遍。方晴說,宋明也給我說過一些。 這可不隻是我的事,還有宋明這小子的事。華錚說。咱們這拆東墻補西墻,西墻補了,東墻還有個豁子呢。 喲。你倒賊機靈,想把我也套進去呀?方晴說,我還在我們那裡實習呢。 別給我打官腔了。華錚說,你們那裡的學校又不缺老師,單單就最近這兩年,我們鄉就有七八位老師或招或調到城區了。 你這話說的倒也是,也不是。方晴說,城區的老師多了不假,但跑到城區學校上學的學生更多,城區不少學校現在老師也很緊張。 我實習的學校是郊區學校,離城區近,一些有門路的家長就把孩子送到城區上學了。再加上這幾年生的孩子少了,不像以前那樣一般人家都是兄弟姊妹三四個,最少也兩個做著伴兒。現在一家一般隻有一個孩子,最多兩個孩子。所以,我們那學校原來是每屆六個班的規模,現在撐死了隻能收三四個班。據校長說,明年會更少。 但郊區的老師並不急著往城區調。現在城市不斷擴建,有的都已經擴展到她們所在的郊區了,交通生活等與城裡差不多,工作還比城區老師輕鬆些。方晴說,所以,我實習的那個小學,老師寬裕著呢,隻教務處就五六個人待著。我去了人家也不把我當回事,又擔心我上兩天課扭一扭走了影響人家成績,所以也不正經讓我上課,我才裝病回家的。 真是澇的澇死旱的旱死。華錚說,我看,你閑著也是閑著,就來我們這裡實習吧。算是替宋明贖罪吧。 這話說的,倒都是宋明做的事似的。方晴說。 哪個家夥又在背後黑我?正說著,宋明推門進來,手中提著一個編織袋,裡麵裝著茄子和青菜。 好你個宋明。華錚說,嫂子來了你也不給兄弟招呼一聲,不夠意思。 同,同學,朋友,那個,那個朋友,是朋友。宋明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要上課了,王先生要出去打鐘去,華錚說,讓我去吧。說著就搶在王先生前走了出去。 打的鐘點之間拉開些,別趕著後音壓前聲的。王先生沖他喊道。 新校建好的,聽說要用電鈴了。王先生說,我也該退了。 鐺,鐺鐺……鐘聲響起,清脆悠揚,霽月清風一般飛進方晴的耳中。 這聲音真好聽。方晴說,我那個學校用的就是電鈴,一響起來叮鈴鈴…,狼來了一樣趕得人要死要活的,聒噪得很。 華錚跑了回來,說,我也要回去上課了。你們有空了也去看望看望可憐的我,天天讓我守著一個破廟幾尊神像。 方晴回去征得父母同意--這是方晴的說法--來到宋莊學校,接了七年級兩個班的英語課。她標準流暢地的發音,活潑溫和的個性,桃花初開的容顏,很快贏得了學生的喜愛,引得其他年級的學生也跑去看方晴,說七年級來了個洋老師。 華錚是在王校長的鼓勵下,補習了初中,做了宋莊高中的旁聽生,沒考上大學,也沒錢上高費的學校,就考了函授。畢業後,由王敬琛給他辦了民辦教師,在宋莊教英語。 但華錚的英語發音是跟他的那些半路出身的英語老師學的,用現在的話說,都是倫敦郊區的英語。方晴隻得在邊講新課邊領著學生補習音標。當學生們齊讀著那一聲聲響亮地音標時,其他班上班的學生也不由自主地悄悄跟著練。 大家提議,乾脆讓方晴先給老師培訓培訓。方晴沒有推辭,下周來學校時,她提過來一個新奇玩意兒--錄音機。 這是宋莊學校出現的第一個現代化教學用品。 這家夥不隻能放音標,能放流行音樂,還能錄音。宋明第一次從錄音機中聽了不是從他口中發出的他的聲音,但他總聽得和平日裡他聽到的聲音有一定差別,最明顯的是,他從錄音機裡聽到他的聲音鼻音更重些。但聽著方晴的錄出來的聲音和方晴的發音卻沒多大差別。方晴說,你耳朵聽的你自己的聲音,有一部分是從口腔內部傳導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少了一部分鼻腔共鳴。也許是吧。管他呢,反正這玩意兒確實是個神奇的玩意兒。 這件事立刻在學校引起了轟動,一下課一堆學生就飛跑著圍在方晴辦公室的前門後窗,看西洋景似的,央求方晴放幾首流行歌。 牧羊曲,一剪梅,我的中國心,粉紅的回憶,冬天裡的一把火,一無所有…很快在校園傳唱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連高三的學生也抽空跑去借來初中學弟學妹的歌本傳抄歌曲。很多學生趁周末專門跑到大商場購買來新式的有明星彩印封麵和夾頁的硬皮筆記本,在上麵工工整整地抄上心愛的歌曲。一時間,校園中到處飄滿了歌聲,連上個廁所也不消停。男生們聲嘶竭地吼上兩嗓子,為何你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一無所有,一無所有…女生則春風細雨地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方晴說,這都是啥呀,鬼哭狠嚎的。 漸漸地,有的女生開始模仿方晴的穿衣打扮,留一個不長不短兩側綁著小馬揪的發型,穿緊身褲,齊腰的小夾克。 男生開始留長發,穿馬甲,外套寬大的夾克。 一縷春風吹進這封閉的校園古老的鄉村,吹過歷經千年滄桑的大地吹過那波浪起伏的麥田,萬物復蘇氣象更新,一個新的時代就這樣在不期而遇中開啟了。 有的老師認為方晴把學生都帶壞了,擾亂學生純真的心靈,影響了學生學習,破壞了艱苦樸素的優良作風,敗壞了校風校紀… 這還是學生模樣嗎?一個個像流氓! 她們把方晴告到了校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