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信封空空(1 / 1)

極樂桃源 阿雅雪晴 3709 字 2024-03-16

宋明收到了方晴的來信。   以往,方晴寫給他的信都是厚厚的一遝,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而這次寫的信薄薄的輕飄飄的像一片乾枯的梧桐樹葉,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方晴要和他一刀兩斷分手了。信很輕,他的心卻有一下變得千斤重,他預感的那天終於還是來了,他覺得手腳發軟發麻,後心發冷,他的肺好像停止了舒張,心臟像被人抓住往外使勁掏扯,有一種撕裂疼還有一種空洞感。   他不敢打開那薄薄的信封。他想他不用看也能猜出八九,因為這封信太反常了。以方晴的文筆,姑且叫文筆吧,反正她寫信就和她說話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想到什麼寫什麼,無非那些話從舌頭上跑到了筆頭上。雖然常常動不動就是十頁長篇大論,但你別指望這裡有什麼起承轉合的章法伏筆千裡的手法,有什麼突出的中心思想什麼鮮明的主題,什麼都沒有。   有時宋明看完都不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麼。無非看了一部書男主女主怎麼怎麼,炒了一個菜什麼湯湯水水,去商場什麼也沒買看了什麼什麼,自己坐下來發現腹部有一點點,對,是一點點嗎?一點點的遊泳圈的肉肉……宋明看了都想笑,站著都快要能看出來了,坐下來還隻發現一點點?   這女孩兒真是個奇怪的物種,眼角隻不過出現一絲兒像紫荊花脈一樣的紋痕就大驚小怪,對著鏡子憂心忡忡感嘆什麼紅顏易老青春易逝傷春悲秋拔弄半天,腹部那肉肉明顯比那一絲兒紋痕不知大了多少個數量級,卻又被她說成隻一點點。他懷疑方晴的眼睛是個跨物種的多功能集成變焦鏡,看這個時可以是顯微放大鏡,看那個時是縮小鏡,還有選擇性聚集功能和隨心所欲的讓一片變清另一片模糊的功能,甚至還有隨時隨地穿越時空任性變幻的功能,能讓你一會兒是大英雄一會兒大蠢驢,一會兒多情郞一會兒負情漢……   有時不隻毫無章法,連基本的文法語法都不通,說她養的一盆拖泥帶水的綠蘿葉子光輝燦爛,說曬的被子上散發出烤綿羊屍體的味道……不知道她夜裡鉆進這被窩還能不能睡得著。   話題也是隨時切換,正說著她媽讓她去菜地摘幾把長豆角,接著就講起她們女生宿舍夜晚聊的那些禁忌話,比那旋鈕換臺的電視機還換得快。   有時偶爾聊到一個話題,方晴會說,老臭,這件事我在信給你說過的呀,哼,你對我說的話從來不上心。然後就會給扣上他不在乎她、不耐煩她不愛她等各種罪名的大帽子。   宋明辨解說,你一下撂過來一堆雜物百貨我怎麼能記得清每一件物品?   虧你還讀《資本論》,我這幾頁你偏不記得了。還說你心裡怎麼怎麼想我,騙人,騙人!你個老臭。   所以,讀方晴的信從來不存在閱讀障礙,隻存在記憶和理解障礙。   宋明讀著很自然的仿佛能看到方晴活靈活現地就坐在他身邊,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小說一邊津津有味地塞著零食一邊還能嗒吧嗒吧的流暢的和宋明聊天,和宋明那位把煙夾在嘴唇不用手扶就能一邊講課一邊板書還不妨礙隨時吧吧地吸一口吐個圈的化學老師有一拚。   宋明說她寫的信就是口水信,簡直就是浪費郵票對不起郵遞員。當然,要說她寫的這十頁信一點主題沒有也有點冤枉她,這個主題常常出現在最後一句,有時候還會因為前麵說的話收不住,把主題批到了紙麵的一個角且寫得歪歪扭扭,就像親朋好友都來給新郎慶賀卻把新郎擠到了一個門旮旯裡邊臉都擠扁了一樣。   老臭,我想你了。   這就是方晴十頁信中唯一能看得懂的主題,一定在最後,給人一種圖窮匕首見的錯覺。   宋明坐下來,咕咚咕咚先喝了兩口水,穩了穩心神,有些事,你終究要麵對的,逃避不了。他取出小刀和往常一樣輕輕地劃開信封,眼睛順著切口向裡搜。   信呢?怎麼沒有信呢?   他完全切開封口,看了看,空空如也,不可能,難道是別的什麼東西,比如一張小照片什麼的?他伸手來回摸了摸,連那角落也用指尖探了探,好像確實什麼也沒有。他又倒了幾下,什麼也沒倒出來。難道郵遞員郵信時不小心把裡麵的信弄丟了?他仔細看了看封口,嶄新嶄新,像剛劃破的淫浸著鮮血的傷口,不像被二次封過。   他坐在桌前,大腦已回到天地未生的元初狀態,無空無色無感無覺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思無想無觸無欲。   他不甘心地把那空信封在手中翻來翻去,他似乎晃見那信封背麵的角落似乎有什麼東西。他急忙擺正定睛一看,一個角裡畫著一頭小毛驢,對角裡畫著一隻小胖豬,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笑。再仔細看,那毛驢的兩隻眼睛畫得出奇的大,細看那驢眼,那眼中竟然還畫著一隻和對角那隻小胖豬一模一樣地微型小胖豬。   她這是什麼意思?笑話我愚蠢嗎?是在譏笑我嗎?是向我報喜她成功調入城區嗎?   該不會這麼快又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吧?應該是個白馬王子吧,所以,她才嘲笑我就是一頭驢。   有可能,不然她怎麼會連一頁信都懶得寫了呢?隻有一個解釋,她用一個空信封告訴她,她已與他無話可說,無話可話,此時無聲勝有聲,沉默是金,是個金鍘刀,一刀把他和她的過往和將來、前世和來世鍘斷,任那切口筋斷骨裂鮮血淋漓,請他從此不要再打擾她的新生活。   是的,方晴曾經也和他說過,對往日戀人最好的祝福就是在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就算有朝一日擦肩而過,也要再不相認。   其實他也知道,方晴從來不乏追求者,他就曾經看到過夾在她書中的求愛信,看到過有人送給她的各種小禮物,她對他說都是閨蜜送的,那眼神躲躲閃閃又能騙得了誰?   這次被哪個小子乘虛而入也說不定。   宋明不禁懊惱萬分,他覺得他的血在奔騰,他按捺不住想立即見到方晴,告訴她,他愛她,他要娶她,求她不要離開她,他要放棄一切來陪她。   但他突然又泄了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墜入無盡的陰冷的黑洞。他能給方晴什麼呢?他什麼也給不了她,隻會讓她感到委屈,讓她痛苦,讓她的父母怨恨他。   說不定,方晴這會兒正在和她的父母,或新的男朋友,高高興興地逛街,給她買最好吃那款冰激淩。她正吃得一臉地滿足與幸福,他能聽到她正撮起小嘴熟練地把那冰激淩旋轉半圈滋滋地吸舔著那快要流下來的乳白的奶油。   宋明痛苦地抓扯著頭發,又握拳使勁咚咚地敲打著腦殼,拚命壓抑著哭聲,就像在一萬米的深海底100Mpa氣壓下將要噴發的火山。   方晴原本想給宋明編一個悲情的段子捉弄捉弄他解解氣。但她發現,在她這種充滿期待滿心歡喜還有點得意洋洋中,寫出的段子根本無法觸動宋明的靈魂,連自己看了都忍俊不禁。她試圖讓自己進入苦大仇深的角色中,但也無濟於事,她做不到。看來,她是當不了戲曲編劇的。她又胡亂寫了一些,但總覺得都是些可有可無可說可不說的話。她無聊的隨手畫了起來,宋老臭,這頭大蠢驢,大蠢驢。她畫了一頭驢。   她突發奇想,就在信封上畫一頭驢。對,再畫一隻小豬,一隻快樂的小豬。對,一隻快樂的小豬,她不禁快樂地唱起來:   小小豬,胖乎乎。   吃得飽,睡乎乎。   曬太陽,暖乎乎。   大懶蟲,小小豬。   哼哼哼,小小豬,   一隻快樂的小小豬。   哼哼,在驢眼中再畫一隻小豬。我要告訴你宋明,你這頭大蠢驢,你心中那隻可愛的小豬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