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和宋明從學校出來一路無語。宋明後今天不該帶領如雪來學校。這幾天他知道到如雪對他挺好,但這僅限於工作,無非要和他坐一輛車,因為他刷牙不抽煙。無非和他一起入戶工作,因為他搭不上伴。無非看他受欺負他大罵一通出出氣,因為她和他都是不合群被欺負的人。 此外,他想不出與她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在尋梅苑,當他訴她說方老師就是方晴時,他看到如雪眼中光像那北河暮色中的五彩的霞光漸漸隱沒在西邊的山那邊。 他現在心裡隻有方晴,他對如雪隻是要好些的同事關係工作關係。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和如雪的風言風語已經在棒子隊中被傳得沸沸揚揚。 在這些沒窟窿眼嬎蛆的無聊人眼中,他們就像蒼蠅一樣敏銳的向腐向臭向腥而生。在他們中什麼半夜翻墻醉酒拱門什高梁地裡穀垛上發情的貓濫情的狗及至大佬大哥的小秘小妹小馬仔都是黑話係統中最流通的貨色,是他們互相嗅著狗鼻子相互確認結成同盟的識別密碼。 宋明和他們坐在車上時,他們能一聊一路,個個像亮寶一樣添油加醋胡編濫造著那些從乞丐流浪女到風流小寡婦再到暴發戶大官員大明星的風流逸事,一時實在想不起來時,他們就拿渾段子湊數。他們總是熱衷於斯樂此不疲。 當他們讓宋明給聊他駐染房的故事時,他們聽到雷老板調戲小蘭時一個個兩眼放光興味盎然,當他聊到井中水變味麥田中大片麥苗枯爛村裡把水溝修到了北河灘時,他們興趣全無,隻有一個聽了說,他娘的個黑心貨,幸虧沒有咱上遊,要不喝了那水生出的孩子長個驢件可怎麼辦? 哈哧哧。他們總是這樣笑,不是痛快地開懷大笑,也不是微微嗬嗬地笑。而是先張口大笑一個音節然的收了口壓抑著笑,像那軟塑噴水管,當那水從管口噴出來時又被人一手捏扁使水由柱狀變成扇麵時那樣,水壓更顯強勁噴得更遠更壯觀。 事實證明,這種哈哧哧的笑感染力更強輻射麵更廣。他相信和好雪的風言風語就是從這種哈哧哧的噴笑中擴散到韓主任耳中的。 韓主任聽到是,宋明這小子已經把他侄女拐到他家中,都和宋明一起下地刨紅薯了,你織布來我耕田你挑水來我澆園你推車來我掌轅夫妻雙雙把家還。 韓主任聽了氣得渾身發抖,以他侄女的條件姿色,怎麼也能攀龍附鳳釣個金龜婿。他正在為他侄女牽線搭橋一位貴公子,一旦喜結良緣那他也就與貴人成了兒女親家,這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蔭澤後世的大好事。他宋明是什麼玩意兒,一個中學教師窮酸書生,文不上武不下,比敢闖敢乾不如小板凳畢業的能人們,比耍賴拚橫不如街頭混混,論人情世故搞關係不如一個村裡的小組長老家長,還一張酸酸臭臭自命清高裝模作樣的嘴臉,一輩子能有什麼出息? 他家中就他兩個侄女如雪和女月長得如花似玉奇貨可居,可不能就這麼叫這窮小子給撬了墻角。他必須出手敲打敲打他。 對於一位在大院裡混跡多年的老江湖,對付這小子還不是小菜一碟牛刀殺雞。 他給宋明扣了個作風不正的帽子。才抽調了一星期出頭,就把他侄女拐到他家中和他一起下地刨紅薯,而且,剛才他又親眼看到宋明和如雪肩並肩跟相著從大路那邊走來,看樣子就差手拉手了。 據他所知,如雪和貴公子的事還沒有完全了斷,好像好雪不怎麼願意,這種事,姑娘們哪能像那老桃花一樣一風兒吹就落,總得拿捏拿捏才顯得尊貴。如雪心裡就算一百個願意不也得考驗考驗那公子讓他跨跨門檻爬爬梯嗎?現在就是這樣,如雪還在考驗中,貴公子也還在追求中,這事還沒了斷卻就這麼一腳進了宋家門,你說可氣不可氣? 這責任一定在宋明身上,他比如雪大三四歲,又上過大學,肚裡有點墨水,別的不行,哄誘一個鄉村女孩還是綽綽有餘的。 宋明被批得莫名其妙,你說你工作能力不行工作沒有成效這都行,要說工作作風有問題他可不認。 他站了起來,壓了壓心頭怒火,直視著韓主任說,作風?什麼作風?什麼男女關係,請主任明示。 少給我裝傻充愣。別人說我還不信,我都親眼看到了,你還不承認? 您,親眼?宋明想不起他在韓主任眼皮子底下做了什麼。 少裝蒜。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清楚。我要向上麵匯報,先停止你的工作,回去反省。 宋明也生氣了,說,韓主任,今天你必須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也要向上麵匯報,你這是汙辱我。 韓主任沒料到宋明一個小小的中學教師竟然敢這麼硬剛他,平日裡別說一般教師,就是他們宋校長中心校劉主室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這小子,真他娘的愣頭青,今天非教訓教訓他不可,讓他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你,上告?韓主任說,哈哈,你小子可真能耐。你向誰告,宋校長,劉主任,還是王x長?有種你就去告我,說,我,韓主任伸出食指指向自己,韓福生,韓信的韓,福祿雙慶的福,生生世世的生,韓福生,批評你,宋明,宋江的宋,小聰明的明。作風不正。 宋明看到他明明是在向自己挑釁,大怒,一腳把辦公室門踹上,說: 好。既然如此,我還告什麼呢?那就你我說事吧。 宋明自有他的底氣,自古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宋莊可是他宋明的地盤,如果在這裡被人欺負了,那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整個宋家都得跟著丟臉。他宋莊可是鎮裡的大村,宋家可是鎮裡的大家族,單是宋莊姓宋的就有三四千人。宋家窮是不假,但扛不住他們人丁興旺,那家少少也是兄弟姊妹三四個,宋明的父親弟兄四個,祖父弟兄四個,僅他這祖父一個門庭中不多不多也是三四十條漢子。不過還真應了那先生的話,兄弟多的讀書的少,讀了書的兄弟少,他父親隻生了他一個兒子兩女兒,他這一輩也就出了他一個讀書人。 他畢竟是讀過書的人,不像他的那些堂兄弟,仗著人多勢眾有時橫行霸道。隻不過幾十年來這村委選來選去,無非還是宋家的江山王家管。 韓主任看到宋明氣勢洶洶地直逼他麵前,不禁心中有點發怵。他個子不高,身材發福,挺著大肚子教訓個人還可以。但要與這比他高一頭的年輕精壯得俊馬青牛般的宋明動起手來,他可就是個紙糊的關公。 他仰頭看著雙眼噴發著怒火的宋明,心裡不禁犯了嘀咕,他沒和這小子打過交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真不知這小子的脾性,隻聽棒子隊的那幫混混說宋明好欺負,沒想到軟柿子裡藏個硌牙的硬核子。要是在這小屋裡被這不識相沒高低的愣頭青揍個鼻青臉腫,他在這地界丟人可就丟大了。 他不禁虛張聲勢地大聲說:宋明,你,你要乾什麼?我可警告你,我可是國家乾部,你敢威脅我你要犯法的。 宋明看看他那種色厲內荏的樣子,更是心生鄙夷。還是如雪說得對,對待這種想騎在你頭上拉屎的人,你唯一的辦法就把他摔進茅坑裡,揍他個四肢殘廢七竅生煙。 你還知道你是國家乾部?宋明直視著他說,那你更不該無憑無據仗勢欺人汙辱我這小小的窮老百姓。 宋明跟著王鳳孝宋青河啥沒學到,但這點死要麵子的倔犟還是沾了點仙氣的。 他知道,要是這韓主任敢這樣對宋青河說這樣的話,宋青河早跟他掀了桌子。要換作王鳳孝,可不又該給他拚了老命尋死覓活,看他怎麼收場。 宋明本不想得罪他們,能忍就忍,但今天到了他宋莊地界,話既然說到這兒,已是覆水難收,想不得罪也得罪了,乾脆一桿子捅到底,讓他也見識見識宋明的血液中還是流著他們老宋家流傳了幾百年的血性。 今天,你韓主任,代表國家乾部,你對自己說的話要負責任。如果你能拿出證據證明我宋明有作風問題,我一頭栽死在你麵前。你要是拿不出證據,你一頭栽死在這墻角。反正今天,這屋裡隻能走出一個人。 韓主任看著殺氣騰騰的宋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