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評課點穴(1 / 1)

極樂桃源 阿雅雪晴 3769 字 2024-03-16

連主任全力推進的聽評課教研活動,如一葉扁舟,漂流在大海的驚濤駭浪中,不時被一個一個的浪頭拍打得桅折船翻,那天又被華錚一頓叫罵,如同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號幾乎要攔腰折斷沉入洋底。   隻要開例會,宋校長每次都要講上一兩個小時,有時兩個小時都收不住。宋校長講的很多事務中有不少與朱主任管理的事務相關,於是朱主任常常接著宋校長的話頭開講,總結上周各項後勤衛生安全迎檢校園環境學生行為習慣等工作,對教室布置餐廳就餐歸寢廁所抽煙等提出批評和要求,對使用粉筆稿紙紅筆芯教師個人辦公室用電用水等存在問題提出建議,等等一大堆事務說個沒完沒了。一般教師聽完宋校長講話已如喝了半斤老白乾,再聽朱主任講話時就聽得想吐了。   董老師說,我得學學王小虎去上個廁所,不然就可能學王相紅領導了。   王華錚和王相紅先後一戰成名,都成了鎮裡的名人。那晚,盡管宋明和司機緊急救火上前攔抱幫相紅提褲子,但無奈相紅醉得東倒西歪,兩人沒能攔住,讓相紅跌坐在地尿了一褲子。江老師懷疑是王相紅有意為之調戲文芳而一度耿耿於懷,有次和華錚夜裡喝高了非要去找王相紅說事,宋明和華錚幾個人攔不住,打鬧到校門口才被文芳呱唧呱唧扇了兩巴掌又趁黑摸不見地偷偷嘰扭嘰扭親了兩嘴才勸回去。   輪到連主任講話時,連她自己都惡煩了,教師們也人困馬乏,駱駝們早已被最後一根最最後一根最了幾最的好幾根稻草壓倒壓趴壓扁了。她再說什麼也沒人聽得進去,大家都在等著她說,我就說這些,看看大家還有啥事沒有,沒有?那就散會吧。於是一個個支楞起麻腿僵腰後沉背,迷迷瞪瞪如同劫後餘生般陸續走出會議室。   趙老師說,王校長一輩子給他們開的會堆疊在一塊也沒有現在這一個會開的時間長。我天天教學生寫文章講究鳳頭、豬肚、豹尾,起頭要如同鳳頭一樣俊美精采引人入勝,主體要如同豬肚一樣充實豐滿緊湊有致,結尾要如同豹尾一樣雄勁瀟灑轉折跌宕。   現在咱這開會也是大虎頭、豬下水、小蛇尾。趙老師的這個總結很快傳開,朱主任說,豬下水就豬下水吧,咱管的本來就是一攤子醃裡巴臢的下水雜肝活兒,幸虧沒說我豬頭。   但連主任聽了不願意了,說這是趙老師暗諷她是蛇精。趙老師知道了說,還真把自個當個人物了,人家白素貞也是蛇精呢,人家配的是許仙。你以為你是誰,老法海扒了哪個妖精的炕頭?   但聽評課活動還是在五風十雨中顛簸前行。方晴,宋明,華錚這些年青教師們參加得多一些,老教師們蜻蜓點水也過過場麵。老教師們還是老和尚念經老一套,教師講學生聽,再加上問答板演等師生互動,年輕教師們聽得昏昏欲睡。   有的老教師講課表情呆板語調平緩平鋪直敘老牛慢車,連董老師都聽不下去,說,那誰講的那課,就跟俺村裡唱的白頭戲差不多,你隻管咿咿呀呀唱你的曲曲調調,劈裡啪啦踢你的二踢腳,管他臺下有沒人看有沒有人聽,隻等到點了吹笛敲鑼吃大鍋飯。   所以,那誰的課被稱作白頭戲課。   方晴等教師不想重復那種課堂,每次都要想點新意花招。分組辯論,角色扮演,情境劇。方晴發揮自身的特長,載歌載舞。   老教師們看的時候倒也賞心悅目,但總覺花拳繡腿,學生注意力分散。浪費時間。   趙老師每次都強調三主一動:教師主導,學生主體,訓練主線,師生互動。不少教師評課時也常常說教師通過什麼什麼教學方法教學活動,充分體現了三主一動的教學思想教學策略,充分調動了學生學習的積極性,落實了學生學習的主體地位。   但方晴認最最為這個提法過於概括籠統,在實踐中難以證實和證偽。比如,怎麼確定哪種教學行為落實了學生主體性?教師隻管講學生隻管聽記,算不算主體?教師問學生答,一個答不上來再找一個,算不算主體?   我想首先搞清哪些行為不能體現學生主體。方晴說,好果不能確定哪些不是主體行為,那又怎麼確定哪些是主體行為?   方晴追問到最後,搞得大家評課時都不敢再輕易提三主一動了。因為誰也無法準確回答方晴的問題。   趙老師說,我們大家都是一直就這麼走過來的,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探索實踐,誰都以為誰是正確的。現在被這小姑娘一反問,得了,感覺啥也不是啥了。   連主任認為,這正是我們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問題所在。什麼是主體,怎麼體現主體,概念上理論上好像也不難解釋,但一旦進入實踐中,卻又如墜霧中,變得難以辨識,甚至出現黑白顛倒是非不分。所以,我們現在需要在理論和實踐兩條陣線齊頭並進分進合擊,去攻克這道難關。   方晴這一段又買了許多教育教學書籍,一有空就看,身上的學究氣越來濃。有時說起話來一本正經一套一套,讓宋明很不適應。   方晴也給宋明買了幾本書,前蘇聯的,美國的,讓宋明看。宋明天天是來到學校就上課,一有空就回家下地乾點活兒,很少有閑暇看書。   而方晴看起書來速度很快,厚厚一本書不消幾天就翻看完了。   她抱怨,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書呢?除了為了考學,除了為了考文憑,除了教材課文,其他的書就不是書嗎?世界就那幾根茅草嗎?隻要不用考了,你們就對這麼美麗的大草原茂盛的大森林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把廣闊的人類文明和知識海洋關在門外,你們這是精神上的閉關鎖國自蒙雙眼。連你宋明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是這個樣,極端功利,狹隘愚昧,固步自封,我們的教育還有什麼希望?   現在的方晴,簡直要成為一個憤青了,看什麼都不順眼,天天批批這個批批那個,尤其對宋明,動不動就批他不愛讀書不求上進。   而宋明認為,方晴對他要求太高了,他爭辯說,大家不都是這樣過的嗎?   都這樣,就對嗎?   方晴說,我看你畢業到現在,不但沒什麼長進,都成馬鱉倒縮了。你的紅樓夢呢,你的文學夢呢,你的教育夢呢?倒會喝酒罵人天天做春秋大夢了。   連主任讓每人交一份聽課小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宋明正寫著,被方晴一頓訓,隻得忍氣吞聲寫了個小短文交差,臨出門才想了個題目:   評課如點穴   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評課人性情各異風格不同:有的溫和如春風拂麵,有的犀利如飛針穿膚,有的洞明如居高望遠,有的精練如庖丁解牛。當然,也有的話說一半圓活如隔靴搔癢,有的東拉西扯散漫如風卷亂花。   被評者的反應也是花有花容月有月色,有的寵辱不驚,有的麵比紙薄,有的虛懷而受,有的自負難容。   看來,評課能評到點子上,聽評能聽到心裡去,有時也需要高山流水的因緣。   那麼,評課怎麼算評到點子上呢?這就如同老中醫拿穴,到底拿住穴位沒有,要問病人有沒有感覺,酸沉麻疼,或似針紮火燎,忍不住啊的叫一聲即是。   聽評者一聽,或臉一紅,或眼一睜,或接口欲辯,或找縫欲鉆,或眉頭雙皺,或會心一笑,或如醍醐灌頂撫掌而頓悟:“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或如藏尾被揭含羞而嘆惋:“你是怎麼看透我這個小貓膩的?”也有欲蓋彌彰饒舌半日難自圓其說者,有敝帚自珍孤芳自賞恨知音難覓者。偶有嘆服而欲為門下走狗者,亦有拍案而竟欲拳腳相向者……皆為評到了點子上。   而聽評者聽了不關疼癢哼哼哈哈者,不評也罷。   說到底,評課能不能評到點子上,大家都能看得出;聽評能不能聽到心裡去,就隻有自己知道了。   方晴看了看,說,呀,老臭啊,你這倒是小壁虎猜枚,露了一小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