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珍玲老師回校後身體還處於康復階段，她的數學課還由她上，但班主任工作暫時仍由方晴擔任。 　　學校財務原由朱主任兼任，但隨著學校事務增多，他漸力不能支，單單每月去鎮裡要工資發工資就耗費他大量精力，還有學校的各種開支進出，也讓他經常前帳壓後帳纏攪不清。在朱主任要求下，宋校長決定再找一個兼職會計。正好賀珍玲老師學過財會，宋校長就讓賀珍玲兼任了學校會計，協助朱主任工作。朱主任與賀珍玲進行了適當分工，總的來說，跑外的事由朱主任去做，校內的事由賀珍玲負責。如到鎮裡要工資，購賣物資，教師節春節到村裡化緣等由朱主任負責，給老師發放工資，分發物品，收資料費，發福利等由賀珍玲負責。 　　鄉管初中後，雖然由鎮裡出資和民間集資新建擴建了兩所鎮中學，但後期財政緊張，辦公經費和工資等日益困難，鎮財政也漸漸成了工資財政吃飯財政，僅能勉強為繼，至於辦公經費教師福利等，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宋莊中學的一些開支來源主要有四項，一是食堂和小賣鋪的承包費，二是學雜費住宿費，三是各種資料費，四是化緣。 　　自從連主任與縣教育局附屬的生產資料公司搭上線後，各種練習冊測試卷作業本教案本聽課本信紙稿紙等等就源源不斷地用江老師的麵包車一車一車地運過來。 　　宋校長也樂得使用這些現成的資料，不隻印刷質量高習題水平高，關鍵是有錢賺。以前是教師油印資料，不隻費功費時質量差，而且購買蠟紙油墨白紙維修油印機刻字筆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現在這筆開支節省了，還能將學習資料賣給學生小賺一筆，這裡翻外翻就差了不少錢。宋校長盛贊這項措施是最佳的開源節流模式。 　　馬上要到期末了，學校又拉來一批復習資料，並預訂期末考試試卷。例會時，賀珍玲公布了各種資料的費用，要求下周收齊。 　　方晴翻了翻那些復習資料，覺得數量太多，學生到期末根本做不完。而且上一批學習資料還有一部份沒做完呢，再買這麼多，純屬浪費。 　　她又細致翻看了一下她的英語資料，發現這些資料是往年的舊版，與她現在的英語課本不照。 　　她把這些問題反應給了連主任。連主任說，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寫不完不要緊，課本不照關係不大，資料不一定要一課一課全做完，我們可以選著做，讓學生多練幾遍，多見見不同的題型，沒有什麼害處。 　　復習階段，就要少講精講，騰出大量時間給學生練習，大量的練，重復的練，極致的練。連主任說，學生的成績最終取決於看誰讓學生練習的題量大遍數多要求細抓得實，現在拚的就是這個。 　　所以，學習如同打仗，沒人嫌炮彈多，就比如宋明老師講的那個大炮犁地，不要怕犁的遍數多，要寧濫勿缺，要飽和打擊，才能取得最好的戰績。 　　方晴原本準備了一些英語電影片段，想趁晚自節用錄音機給學生們練練聽力練練口語。這下可好，又發了這麼多資料，而且，如果別的班都在趕著練而她不練，很難保證她的成績不會落後。一個跑道上難以有兩條致勝的規則。 　　唉，什麼課外閱讀，什麼開眼看世界，什麼關心天下事，什麼提升綜合素養，不過是天空飄過的一塊的浮雲，美麗而漂渺，永恒的永遠是那深不可測的天空，那做不完的習題，它們都足以容納一切，容納無數學子的少年和青春。 　　好吧，就這樣吧。來吧，拚吧！殺呀，戰呀！瘋狂吧，毀滅吧！ 　　哈哈哈。 　　方晴當著宋明的麵，披頭散發，衣襟散亂，瘋瘋癲癲，像那醉酒耍瘋的王相紅一般，扯著宋明要他和她一起載歌載舞: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那歌聲從方晴口中發出，聽起來更為慷慨悲壯膽戰心驚。 　　這一次收費後，九年級又流失了些學生，到現在為止，與入校人數相比，各班已流失了差不多一半。雖然收費並不是學生流失的主要原因，但卻是一個學生流失的催化劑，老師們把收費稱作過篩子，每次收費都有一些學生被篩出來。 　　方晴隻有菩薩心腸，拿不出別的老師那種雷霆手段，也不會把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惡狠狠地把那不繳費的學生訓得大氣不敢出。 　　她知道慈不掌兵義不養財善不為官情不立事仁不從政的道理，但她總是狠不下心來，她不想為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回扣和為那賀珍玲公布的完成率排名所謂的臉麵和榮譽，去挖空心思地連哄帶騙軟硬兼施地讓學生交費。 　　她覺得她這種人根本不適合乾這些工作，她說不出口下不了手安不了心。宋明也說她優柔寡斷兒女情長，成不了大器。 　　宋明，你說對，我就是這樣優柔寡斷兒女情長的小女子，小女人，我隻想教好我的書，和我心愛的人三餐四季歲月悠然與子相偕白頭到老。我哪裡去想過乾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哪裡想過成什麼俊才大器？我連個小小的班主任也不想當，你也看到了，就這個小小的班主任我也不能勝任。我上任沒一個月出了兩次足以毀掉宋莊學校百年清譽的大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ｃom 現在我班的收費完成率排名又是墊底。原來連主任江主任宋校長都已經對我頗有成見，現在又多了一個賀珍玲，賀珍玲在最後念到我們班時，語氣裡明顯地夾槍帶棒冷霜冰劍。其他班主任看著我笑，寬慰的，得意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快意恩仇的笑…我什麼也乾不好，我就是一隻小胖豬，隻想吃吃零食看看書…… 　　其實，就這點成績也有部分是宋明幫她催收的。如果不是宋明，她的完成率更是慘不忍睹耳不忍聞。 　　現在，領導層基本對方晴形成了一定共識，認為她信仰不夠堅定、思想不夠成熟、態度不夠端正、能力有待提高。眼高手低自命不凡，天鵝的心思毛蛾的本事、公主的身子丫環的命。是個乾不得硬活兒、吃不得軟飯、擋不得一麵、還受不得委屈的嬌嬌女。 　　除了長得豐盈飽滿滾瓜爛熟，除了讀書一目十行不求甚解，除了上課會哄弄學生迷三道四，其他一無是處。江主任對華錚說，也不知道宋明喜歡上她什麼，天天捧著寵著像個仙女皇後似的，在她麵前低三下四俯首貼耳唯唯諾諾屁顛屁顛，一句硬氣話不敢說，真丟咱爺們的臉！ 　　哪個又能比得上你的文芳啊？華錚說。 　　別提文芳。以後不要再給我提文芳，頭疼。江主任右手食指頂著左手掌心做了一個叫停的手勢，愁容滿麵地端起一整杯酒一飲而盡，又深深吸了一口煙說，香煙不解人生苦烈酒難消世間愁，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文芳這杯酒，喝了也上頭。你哥我心裡苦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