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已經很緊張了,“七選三”剩下的四門課和三門主科都要準備一次正式的等級評定考。等級考成績優秀的,在高三就有機會參加一些大學的提前招生,錄取成功了就有機會在高考降低錄取線。 貝克坐的偏,歪頭看黑板時才發現徐厘生是個障礙。有時候老師板書寫的滿了,他的頭總會不多不少地擋住一些,貝克總得前前後後探著頭,再轉身問問身後的人才能把筆記記全。貝克也不敢出聲提醒,隻能在心裡暗暗祈禱他在這時候多低頭。 以前聽別人說高中三年很快,貝克還不以為然,隻是一轉眼,她的桌歷已經快劃完一周了。貝克沒想到和徐厘生的第一次說話也會來的這麼快。 周五的體育課在上午第三節,一班默認做完課間操就會直接去田徑場集合。 體育老師瘦瘦的,很年輕,高高紮起的馬尾,眼睛總是瞪得大大的,十分有神。 高中的體育課沒有什麼訓練指標與教學任務,一班人簡單熱了個身,就四散開去體育館自由活動了。 體育館是對稱的,中間寬敞的籃球場地,右手邊是羽毛球場地,看臺在左側,兩側連貫的通道旁都隔了房間當乒乓球室,裡麵各有個小器材室,樓上是藝術活動排練準備室。 貝克拉著秦昭慢慢悠悠走進一側的器材室,小小的一間房,找不到燈的開關,幾個空空的架子上堆著羽毛球拍和長繩。借著外麵的一點光,兩人挑好了拍子,但是一個能打的好球也找不到了。 秦昭拉了拉貝克胳膊:“走吧,出去再說。” 貝克沒憋住笑,其實兩個人本來也沒打算好好打球,隻是一點都不活動會被老師時不時提點。 羽毛球場地早就沒有位置了,文科班的男生似乎更喜歡羽毛球,一窩全湊在那兒。 貝克下意識看向羽毛球場,視線掃過一張張臉,她有點緊張,不自覺地在找什麼。 沒有他。 籃球場上漸漸也來了很多男生,十班這節體育課和一班撞在了一起。十班是大理科實驗班,基本都是選物化生的,幾個拔尖的走班學生也在裡麵,整整一個班隻有三個女生。 貝克隻一回頭,就一下看到了徐厘生。 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胸前印著一圈黑黑的花紋,上麵幾排密密麻麻的小字,貝克看不太清。下身是黑色的短褲,白底的球鞋上幾個灰色的格印,黑色的襪子遮住了一截小腿,襯的腿更黑了些。手腕上掛著一串銀色的環節手鏈,隨著擺弄籃球的動作明明暗暗的。 貝克眨了眨眼,收回眼神:“我們去坐會看他們打籃球吧。” 秦妱四麵看了下,幾個老師正在靠門的辦公室裡互相聊天:“好啊,快走!快走!” 秦妱三兩步就跨上了臺階,班上三兩個女生都在看臺坐著,貝克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男生打球似乎不需要發號施令,幾個人自然而然地站好了位置,兩個球傳下來就開始滿場跑。 貝克不懂籃球規則,隻看見球在幾人手間不停易位,不時有人喊著示意把球給自己。可能是新學期沒有和彼此磨合過,過了許久也沒人進球,貝克看著球擊中籃框,滾到了外場,打了個哈欠。 羽毛球場地上倒是打的激烈,球拍揮過空氣的呼嘯聲與球擊在拍麵的拍擊聲清晰可聞,即使和看臺隔了偌大一個籃球場。 一聲歡呼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有人進球了,貝克視線幾個來回,看見徐厘生低著頭往外圍跑,跑過旁邊站定的一人,抬手來了個擊掌。 貝克有些遺憾地撇撇嘴,竟然錯過了他進球。 旁邊秦妱雙手插著口袋,忽然開口問:“你知道那個嗎?” “什麼?” “剛剛進球那個。”秦妱伸手往左前方一指,是徐厘生的方向。 貝克有點緊張:“啊?”她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和徐厘生連話都沒說過。 “十班的,顧葦杭。”秦妱臉上滿是笑意。 貝克眨了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剛剛和我們班那個擊掌的。”秦妱拿出一隻手撐在膝蓋上,整個身子伏得很低,“他以前是我們班的,物理可好了。” 貝克撇了她一眼,看見秦妱咧開的嘴角,頭頂的光照得她眼睛亮亮的,別到耳後的發絲隨著動作垂了下來。 也不等貝克回答,她就自顧自地繼續說:“老高以前讓他輔導我來著,我太笨了,他得講好幾遍。” 老高是她以前的物理老師,也是年紀的主任。高一剛入學時也有個實驗班,秦妱的語文很拔尖,物理成績卻總是不穩定,忽上忽下的,她的父母和老高有點交情,就安排她和顧葦杭坐在了一塊,美其名曰互補,實際上都是顧葦杭單方麵輔導秦妱物理,因為秦妱覺得語文沒什麼好補習的,基礎課內分看自己,閱讀理解幾個套路,作文看造化。 貝克剛想打趣她一下,秦妱已經直起身子“啊”地喊了出來,左手還在貝克大腿上激動地拍著。不用說,顧葦杭肯定又進球了。 球場上的幾個人也都注意到了這裡,青春期的少年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貝克還沒出聲提醒秦妱,已經能聽到有人拖著嗓子在不懷好意地“哦”了。 貝克抓住秦妱還在拍大腿的手,視線卻和球場上的徐厘生對了個正著。貝克呼吸滯了一下,臉開始發燙。 徐厘生好像隻是往這隨意一瞥,隨即就轉過頭,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貝克看到顧葦杭朝著她們舉起了左手,應該是在和秦妱打招呼。秦妱已經跳起來了,右手揮的飛快。 徐厘生俯下身,雙手扶著膝蓋,喘著氣。今天打球似乎特別不順,他有好幾次投球的機會都沒中。 秦妱還想再坐會兒,體育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看臺下,抬手扔過來兩個新球:“都去運動一下啊,不要老是坐著。” 前排的幾個女生慢慢悠悠地起身,撿過一個球往外走去。 秦妱不情不願地“啊”了一身,到底還是站了起來。 羽毛球場早就沒了位置,貝克看了看看臺外側寬敞的走廊:“就在這兒吧。” 秦妱當然高興,這裡離球場更近了一些。 走廊和球場沒有欄桿相隔,籃網就在貝克身後側,籃球敲擊木地板連同球鞋摩擦地麵的聲音毫無保留地打進她的耳朵,讓她沒法忽略。 徐厘生打得盡興,滿場跑,投籃時總是能瞥見看臺旁女孩的身影,另一個隱匿在看臺的矮墻後,兩個人打的也不認真,把球打的高高的,要是從棍狀吊燈的兩根掛繩間穿過的話就能聽到一兩聲歡呼,微弱的,激動的,女孩子的嗓音,被耳旁的推搡聲堪堪掩過。 這樣的遊戲不需要太大的體力,貝克轉過身,去撿秦妱打偏的一個球,正好落在籃球場邊界線。一抬頭,就看見一個漂亮的三分入框,暗黃的籃球落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高高彈起。 遠處,男生高高舉起的雙手還沒放下,小臂擋住了半張臉。 是徐厘生。 貝克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嘴角歪起的一抹笑被轉身的動作遮掩,她將羽毛球高高拋起,卻揮了個空拍。 身後一陣歡呼,貝克似乎聽到兩聲笑,她辨認不出聲音,耳邊好像又隻有風破開空氣的聲音與短促的摩擦聲。 專心投入某事時的時間總是跑得很快,貝克連打了幾個球都沒從吊燈正上方穿過,她有些喪氣,手上的拍隨意的上下揮著,想等秦妱打完這發球就提議歇一會兒。 秦妱把球舉高,右手將拍高高揮起,作勢要發力,餘光不知道掃到什麼,視線被帶著向左偏。 貝克背對著球場,看到秦妱突然停了動作,呆在原地,眼睛瞪的老大。同一時間身後傳來幾個男生急切地呼喊: “小心!” “讓開!” “喂!” 貝克本能地回頭,她離籃框隻有幾步路,一個籃球撞在籃板右側板沿上,轉了個方向直直向她飛來。 貝克本來反射弧就長,此時更是愣著動不了身了,視野大部分被球占據那一刻才意識過來抬手去擋,可她卻忘了手上的羽毛球拍還沒鬆掉。 籃球砸在她向外握拳的手上,掌心握著的一截拍柄被巨大的沖力擠壓著,重重壓在大拇指內側,手在一瞬間脫了力,拍子摔在了地上,響聲清脆。她的眼鏡被撞歪了,堪堪掛在耳朵上,手上的一陣麻力感過後又是鉆心的疼。貝克向後踉蹌幾步,一個沒站穩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握著右手手腕,說不上來是鼻子更疼一些還是手更疼一些。 秦妱才回過神來,和幾個男生一起圍了上來。 “你怎麼樣?”男生聲線低低的,聲音卻很有力,顯而易見的憂慮。他低著頭,她的眼鏡歪了,視線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神色。 貝克握著手腕的手沒鬆,秦昭幫她重新扶好了眼鏡,視線清明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看見了徐厘生湊近的臉。 貝克微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人群漸漸向他們湊近,群簇成一個圈,擋住了頭頂刺眼的燈光。外麵幾個站著沒動的男生還在吹著清脆的口哨,腳步聲、吵鬧聲交織成紛雜不清的霧團,絲絲縷縷飄進貝克的耳朵裡。空氣似乎停滯了,貝克在一堆嘈雜聲裡聽見了淺淺的呼吸聲,急促的,分不清是誰的,隨後咚咚作響的心跳聲越來越重。 她的。 她許久沒動,表情木木的,徐厘生皺了皺眉,狐疑地往她腦袋上瞥了一眼。 人群被破開一條縫,體育老師鉆了進來,離散了人群:“怎麼回事?” 白熾燈的光直直照進貝克眼裡,她回過神來,手指已經不痛了,隻是鼻子的痛還隱隱作祟。貝克一手支撐著地麵剛想爬起來,前麵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穿過她的臂彎,拽住她的手肘,向上施力。 “是我,我不小心把球砸到她頭上了。” 徐厘生一邊言語,一邊將她扶了起來。 “去醫務室!”體育老師沒有猶豫,貝克雖然沒有外傷,但畢竟是砸到頭了,萬一有個什麼後遺癥會很麻煩。 “不用了老師,我隻是……”貝克開口想解釋,嗓音卻沙啞了,像砂石磨著喉嚨,一股腥甜味在喉間徘徊。 體育老師麵色依然嚴肅,喝退了周圍圍著的學生,同學間的情誼真誠,課堂秩序還是要維持的。 “我帶她去。”徐厘生拽著貝克的手沒鬆,一雙眼睛直直看向她眼裡,“我砸到她的,我去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