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課程壓縮在一個月內完成，《美國法概論》每天上午上三個小時，下午LLM們還有法律寫作課程，這個也是JD的必修課，所以方綻要等到秋季開學後再上，於是她下午的時間便是自由的。通常方綻會呆在圖書館裡，法學院有全美最全最大的專業法律圖書館，寬大明亮的圖書館裡還給每個學生提供了專屬的自習座位，各種設施一應俱全。 　　可是方綻更喜歡圖書館一樓的公共空間，那裡臨窗擺了幾張大方桌，窗外正是那片茂密的樹林，映襯得長十幾米、高到天花的玻璃墻仿佛一塊天然屏風，盛夏的季節裡滿眼的翠色欲滴。坐在窗邊的位置，甚至可以聽見外麵的鳥叫，還不時有各種小動物大搖大擺地在窗戶底下出現。 　　方綻盯著窗外出了神，一連可以看上幾個小時，她發現光是鬆鼠就有兩種，一種體型稍大的，通體金黃，有個蓬鬆的大尾巴，還有一種深色的皮毛，體型小巧，似乎隻比拳頭大一點兒，背上有明顯的深色花紋。無論哪一種，都顯得機靈又可愛，它們的動作是如此敏捷，像武俠小說中的輕功高手，想攆上他們看個仔細是不可能的，隻有假裝擺出不在意的姿態，好等它們好奇地靠攏過來。 　　方綻還喜歡滿校園地亂走，法學院在最東南角，她每天都從這裡出發，朝不同方向隨意走，走累了再把地圖掏出來，研究從這裡回法學院和回家的路線。很快學校裡大部分片區她都去過了，也就逐漸摸熟了校園裡的主要建築和周邊的幾條大路，再加上隨時攜帶的各路巴士班次表，方綻心裡安定多了。那天晚上的經歷再不會嚇得她噩夢連連，但是一到八點，即使天還亮著，她也會立馬出發回家，隻有和昊天周翱他們一起的時候除外。 　　第一個周末，方綻終於收到了的她的銀行卡，於是昊天帶她去銀行存了錢，還買了最新發布的iPhone 4。拿到手那沉甸甸的黑色小方塊，方綻迫不及待地對著mall外麵空曠的停車場連拍了好幾張照片，感慨畫質的高清。其中一張剛好拍到昊天在開車門，他迎著陽光的臉皺成了一團，看起來愁眉苦臉的，方綻哈哈大笑著指給昊天看。 　　“哼，iPhone拍照也不怎麼樣嘛，完全沒有拍出我的高大帥氣，”昊天說，“你可真夠舍得的，無合約499刀也下得去手！” 　　“我早就想要一臺iPhone啦！想著美國比國內便宜，一直忍著沒買，而且我看論壇上說，如果不加family 的話，合約機其實也便宜不了多少，還要交押金。”方綻擺弄著她的新手機，喜歡得不行，“這下終於可以用手機上網了，也不怕走丟了。” 　　“你上的什麼論壇啊，怎麼什麼都有！感情你人沒過來，省錢小竅門倒是已經都搞得清清楚楚的了。”昊天笑著說，像是在逗頑皮的小孩。 　　“那是，法學院是最貴的你知不知道，還要讀三年！學費省不了，匯率又那麼高，日常生活還不得注意這些。其實我在國內對錢根本沒啥概念，出國也是家裡全力支持，但是不知怎麼的，一過來就不由得對花錢很敏感，總覺得美金嘩啦啦地花起來太快了。” 　　“那可不，”昊天點頭表示認同，“對美國人來說，大部分工薪族每月拿三四千的工資已經可以衣食住行不愁了，但是對我們普通留學生來說，拿著父母給的人民幣除以八在這邊花，實在是壓力很大啊。” 　　“所以你才自己打工賺錢的？”方綻問。 　　“是啊，我爸媽倒是不希望我打工，生活費給的也不少，主要是怕我耽誤學習，但是我畢業之後還想讀研，又會是一筆大的開銷而且與其閑著喝酒泡吧，還不如打打工呢。再說了，我們男孩子嘛，遲早是要獨擋一麵的，早點鍛煉也是好的。隻不過我們學生每周打工時數有限製，還隻能在校園範圍內，賺不了多少，也就是換點生活費，權當是體驗生活吧。” 　　“我覺得你真的很棒！”方綻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地說，“這幾年出國讀書的越來越多了，聽說很多都是富二代，在校園裡開豪車比闊氣，給美國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嗨，我們學校不也有嘛，等開學你就知道了，”昊天在方綻突如其來的表揚麵前有些害羞，“基本上校園裡看到的奔馳以上的好車，都是中國人的，哦，不對，還有少數是韓國富二代的。其實呢，現在咱們國內生活水平提高了，留學生出來不用為了生存刷盤子，雖然又少數特別炫富的，但大部分還是像咱們這樣的，踏實學習，努力生活。而且打工也沒什麼，不是讓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也沒什麼特別值得驕傲的。” 　　昊天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很坦然，言談裡絲毫沒有躲閃和不自信的神情流露。方綻覺得有時候，這個同齡男生身上有著超出年紀的淡定，對待生活的態度有一種隨遇而安的鬆弛，這讓方綻這種容易在內心暗自產生糾結的人不自覺地感到心安。 　　“在外麵吃了一周的快餐，太想吃白米飯了，咱們買點菜回去吧，晚上我來做飯。”方綻有了新手機，抑製不住地心情大好。 　　“真的啊？！太好了！你做飯肯定好吃，這下有口福了！”昊天一聽說方綻要做飯，開心得眼睛笑成了一條線，“都好久沒吃家常菜了，你都會做些什麼？” 　　“就一些最簡單的，番茄炒雞蛋之類的，”方綻謙虛了起來，“不過我沒用美國的食材做過，不保證好吃哦！” 　　“哎呀沒事沒事，我們男生要求不高，有肉就可以！” 　　“肉啊，”方綻在腦海裡把出國前爸爸臨時傳授的菜譜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紅燒肉可以嗎？” 　　“太可以了！！”昊天聽見紅燒肉，那叫一個激動呀，“走走走，咱們現在就去沃爾瑪，那兒有五花肉賣，你趕緊給周翱打電話，我們現在回家去接他，一塊兒去沃爾瑪買菜去！” 　　到了沃爾瑪，方綻才知道為啥昊天要叫上周翱。不僅所有的東西都是加大號的，兩個男生買起來也是毫不手軟。瓶裝水和可樂，一買就是各兩箱，每箱36支，再加上1升裝的牛奶、橙汁，光是喝的就裝滿了一個大推車，方綻使出丹田之力才能推著推車勉強走出直線。 　　“咱們這大玉米地自產的玉米可好吃了，撒點鹽放烤箱隨便烤烤，又甜又香，棒棒棒！”三人從琳瑯滿目的貨架中間走過，周翱從左邊拎上一袋十根裝的玉米，方綻一看，才25美分一根，這麼一大包也才2.5刀。 　　“土豆也好吃，還耐放，整一袋。”昊天從右邊又拿上一袋十幾個比拳頭還大的黃皮土豆，“那邊那種紅皮的也好吃，下次換著買。” 　　就水果也是一袋袋的，牛肉都裝在比筆記本電腦還大的盒子裡，冷凍雞翅則是像小沙包一樣疊在冰櫃裡。習慣了在南方菜市場一根根地買辣椒和黃瓜的方綻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所有東西都這麼大一份啊？要什麼時候才能吃完、用完？” 　　“沃爾瑪就是這樣啊，你是沒去過，東西比這還誇張呢。”周翱說。 　　“沃爾瑪東西比咱們家附近那個Kroger要便宜，特別是食品和日用品，所以一般家庭都會定期來這兒囤貨，美國家庭人口多嘛，能吃不說，還不講究節約資源，日常各種用品消耗量很大的。”昊天耐心地給方綻解釋，“最關鍵啊，是它們賣這種切好的排骨和五花肉，所以中國人也愛來這兒買，其他超市你是見不到切成這種小塊兒的排骨的，美國排骨叫Rib，都一整條一整條地直接烤著吃，所以一般都不切，那麼老大一根，咱們買回去自己也剁不開，所以還是沃爾瑪的好！”一聽就知道昊天也是會做飯的。 　　三人把沃爾瑪從頭逛到尾，裡裡外外給家裡補充了各種好些生活用品，兩個男生還一人抓了幾大包薯片，把兩輛推車堆得比方綻人頭都高。 　　“太能買了，每次到超市都太能買了！”方綻拿著小票感慨到，“數量上倒是沒買多少，就是每一件的體積都太巨大了！” 　　“這些吃的夠我們三個吃一陣子的啦，”周翱從方綻手裡搶過小票說，“你先別管這，先想想晚上的菜單呀！” 　　經過兩小時的苦等，方綻的紅燒肉一端上桌，昊天和周翱的筷子就撲了上了，狠狠往嘴裡塞了兩塊，隻聽見咀嚼聲伴著：“嗯好吃，太好吃了，味道不錯就是淡了點…”等含糊不清的話語，方綻高興地以為第一次練手就成功了，自己也夾一塊，一試才發現不對，腥味特別重。 　　“好腥啊！”她皺著眉頭，“我明明放了很多料酒和生薑醃過的，怎麼還這麼大股腥味呢！” 　　她又試了一塊，“是不是因為沒放八角香葉那些的？我還以為家裡有呢，早知道剛才應該買一些的。” 　　“不是那個問題，”昊天就著肉汁扒兩口飯說，“放啥都沒用，美國的豬肉就是這個樣子，因為殺豬的時候沒放血，所以怎麼做都沒法像國內的豬肉一樣。” 　　“我們都習慣了，剛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有反應，現在都不怎麼感覺的出來了。”周翱搖著捏筷子的手說，“我反正覺得特別好吃，打一百分！” 　　“我也一百分！”昊天嘴巴還在碗沿上，勾著頭也把沒拿筷子的左手舉了起來。 　　“你剛才不還說淡了嘛！那你別吃，都是我的！”周翱拆穿他，把盤子挪到自己麵前。 　　“那是第一口，多吃幾口發現鹹淡剛剛好！特別下飯，你看我，一碗飯已經乾掉了！”昊天生怕自己馬屁拍的沒有周翱好，趕緊把已經快吃空的碗翻過來給方綻看，用實際行動表示認可。 　　可方綻還是高興不起來，“哎，還想說美國肉便宜呢，沒想到豬肉是這個樣子，要不下回試試排骨吧，你們說排骨會不會好一點？” 　　“你的手藝已經正式經我驗證並且高分通過了，你做啥我都沒意見，做啥我吃啥，肯定好吃！”周翱吃得嘴巴油汪汪的，說話愈加油嘴滑舌了。 　　“你以為人家專門來給你做飯來啦？真是的，”昊天踹周翱一腳，趁機把裝肉的盤子拉回到桌子中央，又往方綻麵前推了推，“做飯也很累的好吧，下個周末咱們吃牛肉好了，BBQ，好吃又簡單，咋樣？” 　　“好啊！”方綻馬上把紅燒肉的挫敗拋在了腦後舉雙手贊成，“我還沒試過自己生火燒烤呢。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ｕａn.com ” 　　“生火就交給我倆，那可是男子漢的事兒。”周翱難得的站出來給自己攬活兒，“你就幫忙醃醃雞翅、切切蔬菜啥的就行了。 　　“好！就這麼說定啦！” 　　有兩個男生當室友並沒有方綻想象中那麼不方便，相處下來，方綻甚至覺得利大於弊，這可能也是因為在期待值本就很低的情況下，心態反而會更包容，隻要比預期的稍稍好上那麼一點，就很容易產生幸福感。唯一讓她是空氣質量問題，男生們的臭鞋子臭襪子什麼的實在是讓人無法忽略，好在其他方麵大家都很自覺，在方綻麵前維持了最大限度的整潔。細心的方綻看得出來，昊天和周翱已經將男子漢的大度發揮到了極致，方方麵麵都很遷就她，和少少的不便相比，他們兩給方綻帶來的陪伴和歡樂實在太多太多。 　　本來做好了準備要過三年艱苦奮鬥的孤單日子，誰知一開場就過上了熱熱鬧鬧、有聲有色的合租生活，方綻開始享受起這樣的新生活了。白天上上課看看書，晚上和周末則被各種活動排得滿滿的，不是學院組織了參觀，就是Christina要帶她們去哪個好玩的地方逛逛，最不濟也有昊天周翱他們陪著，一起做做飯，玩玩桌遊，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很快這樣的日子讓方綻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美國真如人們所說的，日子好過得不得了，而那據說能讓人崩潰的學業壓力，反而成了隻問其聲不見其跡的傳說。 　　在這之中，唯獨有些不順的，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和中國人的關係。 　　下一節 09留學是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