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乾嘛去?我門還沒關呢!”方綻被他拽得差點在臺階上踩空,周翱卻不肯停下,一直把她拉到離房子老遠的公共泳池邊上。 “什麼情況啊?我正說出來運動一下呢,這下好,跟著你快走當熱身了。”方綻把手腕從周翱手裡掙脫出來。 周翱雖然嘴上花哨,可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任何不合適的行為,這會兒他手心的溫度已經讓方綻猜到了接下來事情的走向。可她假裝淡定,假裝不知道,僥幸地希望他能順著自己的話讓他們回到普通朋友之間的相處。 不要往那個方向去,拜托!她在心裡暗暗祈禱。 “那啥,這個,給你。”周翱不見了平日的灑脫,哼哧哼哧地,把抱在懷裡的一個超市紙袋塞給方綻。她低頭一看,裡麵是一盆藍色的矢車菊。 “玫瑰已經賣完了,隻找到這個,可是我今晚必須說了。”周翱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正經,“方綻你可別嫌棄它啊,我…” “不嫌棄啊,多可愛的,盆栽比鮮花還好呢,可以養很久,”方綻打斷他,“是送我的搬家禮物嗎?也太客氣了吧!我都沒送你搬家禮物呢。” “方綻…”周翱看著低頭看花的方綻,泳池水麵反射上來的燈光讓她仿佛渾身閃著光亮,披散著的頭發被風吹得飛了起來,幾縷發絲幾乎觸到他的臉上,讓他心裡癢癢的。 “你還挺會挑花的嘛!”方綻是鐵了心不讓他開口,故意用大大咧咧的口氣說:“矢車菊是最合適送給朋友的,你和昊天是我來美國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我會把它帶到新家好好養護的,謝啦!” 方綻不斷地強調“朋友”,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周翱是個明白人,隻是在追女生這方麵向來心想事成,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挫折,像憋著一股勁卻打在了棉花上,於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時被抽離了身體,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兒了下來。 方綻自以為她的回避是避免了正麵拒絕的尷尬,殊不知其實更加傷害了周翱的感情。他看似總沒個正經,其實內心遠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皮實,他有他的傷痛,有他的脆弱,隻不過藏在深深的角落,用貧嘴和浪子氣息小心翼翼地捂了起來。 方綻就那麼討厭自己嗎,居然連話都不讓他說出口,周翱不由苦笑了一下,強裝輕鬆地把手插進褲兜,腳尖來回蹭著水泥地麵,老半天才說出一句:“好吧,我知道了。” 方綻頓時心軟了下來。不知是緊張還是跑去買花太匆忙,周翱一身一臉的汗水,像個受傷的小動物,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挫敗,可她又偏偏最不會安慰人,像媽媽說的,她太真,又太硬,一點沒有女孩子的溫柔。 “哎呀,那個,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放心啦,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是不知道,我之前跟我們師兄告白被拒絕了,還被其他人拿來說笑,害我糗了好久,所以我絕對會保密的,連昊天也不會說的,所以就當沒發生過哈,我們還是好朋友嘛!”方綻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真是知女莫若母,媽媽說得太對了,每當試圖向別人傳達自己的善意,方綻總顯得笨拙有餘而技巧不足,像個實心的大乾燒餅,雖然頂飽但有時難免有些讓人噎得慌。 這不,本來是想拿自己的經歷來安慰周翱,結果亂七八糟地越說越心虛,連自己都聽不過去了,方綻懊悔地閉上眼睛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又搞砸了! “這算哪門子的告白,”周翱幽幽地說,“炮彈沒打出去就被堵了槍口,這會兒早在肚子裡爆炸了。你比我幸運,起碼堂堂正正告白了一回,你們師兄是個好人吶!” 這下輪到方綻鬧了個大紅臉,她聽出了周翱的埋怨,暗指自己是壞人,也就不敢再還口。周翱看她那副窘迫的樣子,又不忍心怪她了,自己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你答應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我還是想試一試。方綻,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所以追不到我也認了。” 周翱抬頭看天,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捋掉了發尖的汗水:“我周翱追不到的女生你可是頭一個,你記好了,it’s an honor。”說著又忍不住偷偷斜眼查看方綻的反應,“你那天發現美國買東西三十天內包退換不是特別驚奇嘛,我也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要是後悔了我的懷抱仍向你敞開。” 方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我乾脆先把你買了,後悔了再退貨算了。” 本來是想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誰知道周翱差點當了真,直呼:“真的?!那更好啊!咱們先試試也行啊!” 嚇得方綻直擺手:“別別別!我錯了,不該這時候開玩笑,對不起!” 周翱氣得翻了個白眼,“我走了。”他氣呼呼地背對方綻抬腿就走,一副死也不會回頭的樣子。 “周翱!”方綻在身後叫他。 果然叫我了!周翱忍不住心裡一陣悸動,掙紮著好不容易忍住了沒有回頭。 “哎,周翱!”方綻叫到第三遍,他才停下來,帶著一點小傲嬌回過頭,卻看見方綻指著反方向:“你車不是停那邊了嗎?剛才我們路過了的嘛。” “我去!”周翱再也忍不了了,開始對天破口大罵:“今天什麼鬼日子!邪了門了,諸事不順!”他這會兒打死都不願意回頭再從方綻麵前路過一次的,隻好硬著頭皮繞遠路,刻意不去看方綻一眼。哪有臉看吶,丟死人了。 可方綻偏偏抱著花遠遠地沖周翱揮手,還是那副沒有心機單純熱誠的樣子:“謝謝你的花,我會好好養它的!” 於是周翱便恨不起來了。可能方綻說的對,兩人本可以做彼此最忠誠的朋友。 回到自己家,周翱第一件事就是查了矢車菊,的確如方綻說的,是適合送給朋友的花。但是她沒說的是,藍色矢車菊的花語明明是“遇見幸福”。 “這鬼丫頭,”周翱囔囔自語,“這花語用來告白不是挺好的嘛,害我以為弄錯了花,開場氣勢就弱了一半…” 他沒有開燈坐在電腦前發呆,空曠的屋子隻有在黑暗中才顯得不那麼冷清,藍色的屏幕光投在他臉上,蓋不住他一臉落寞的神情。可能這就是自己的命吧,他周翱就不配遇見一個好人,不配過幸福的日子。那就放棄掙紮吧,還是過他浪子天涯的瀟灑日子好了。 方綻回到家發現大門還是大敞著,顯然昊天並沒有從房間出來,可剛才那麼大動靜他不可能沒聽到。方綻把矢車菊放在自己房間窗子下麵,像跟小朋友說話一樣對它說:“聽說你喜歡曬太陽,在這個位置可以見到每天的第一束陽光哦!”想了想又說,“如果你可以傳話的話,請告訴他,謝謝你,對不起!我願意做你永遠的朋友。” 雖然昊天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周翱連著幾天都不出現,他卻像完全沒發現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就已經從側麵暴露了其實他什麼都知道。 又到了周末,方綻實在忍不住了:“周翱呢?” “啊,什麼?”昊天嚇了一跳,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說周翱呢?” “周翱怎麼了?” “他怎麼不來找你了?” “哦,那個,我也不知道,快開學了,他可能在忙吧。” “哦?忙什麼?” “2010級的新生陸陸續續都來了嘛,他是學生會的,每年就這個時候最忙了,去機場接機、幫安排食宿、熟悉環境什麼的,就跟當初你剛來時帶你做的那一套差不多。” “哦,我說你們怎麼那麼熟練呢,原來是經常這麼做。”方綻有點酸酸的,敢情自己一點也不特殊,把自己感動得要命的情誼原來隻是例行公事,“那你怎麼不去?” “好不容易不用打工,又不用上課,我才不去給自己找事兒呢,在家睡覺打機不好嗎?要去做那體力活兒。”昊天說,“也就周翱還有學生會那幾個哈喇子流到下巴的男生有動力,大熱天的,一趟趟往機場跑。” “哈喇子?” “嗨,就是盯著新來的大一女生嘛,咱們這兒男多女少,下手晚了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哼,我就知道。” “知道啥?”昊天看方綻有點氣鼓鼓的,故意逗她。 “沒啥,他沒掉到下水溝失蹤了就行。”方綻硬邦邦地回答,心想昊天也夠壞的,在這明知故問,“我要跟學院的中國學生一起去聽音樂會了,會晚點回來。” “哦,那晚上要我接你嗎?可別再嚇哭了啊。”昊天繼續逗她。 “你!”方綻氣得要跳腳,可是蹦再高也高不過昊天這個小鐵塔,“再提那天的事兒我可真跟你急啊!” 昊天趕緊做個不敢得罪大姐頭的手勢,溜回了自己房間。 這兩個男生是怎麼了,原形畢露了?!之前建立起來的完美室友形象一天天在垮塌,真是越熟越氣人!方綻氣呼呼地出了門,聽音樂會之前她要先去趟學生活動中心領自己正式的學生證。 活動中心在城堡般的石頭樓最底層,入口設在一樓,方綻順著樓梯一層層往下走,剛從火辣辣的太陽底下走進來,先是被開得巨冷的冷氣兜頭一吹,再到了陰涼的地下室裡便感到涼氣一點點在往骨頭裡滲,不禁打了個冷戰,搓著自己露在短袖外麵的胳膊。 排隊時,前麵的亞裔麵孔男生,居然穿了一件布少得幾乎露點的工字背心,耳朵上帶著耀眼的耳釘,露出的兩條胳膊有明顯的肌肉線條。方綻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誰知剛好被對方發現了,男生沖她一笑:“你也來辦學生證吼?” 這一口軟綿綿奶油味的臺灣腔一下抵消了肌肉猛男的硬派形象,方綻想起來,好像這人也是LLM,隻不過平時上課時穿著正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天這身打扮讓她一下沒認出來。 “啊,對啊。”方綻一下想不起來他的名字,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接話。 “啊你叫方綻是不是?我們一個學院的啦,叫我好了。” “嗯嗯,你好。”方綻實在很想笑,怕顯得失禮才拚命忍住了。雖然她常看臺灣綜藝節目,知道臺灣人說話都有些“軟”,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真正的臺灣人說話,外形的陽剛和話語的陰柔對比實在太鮮明,再加上一些細微的表情和動作,實在是太像在看臺劇現場直播了! “啊你現在要去哪裡?”兩人買完單邊說邊往外走,喬治表現得很大方自然,這一屆的幾個臺灣學生,很明顯政治立場不太相同,他算是和平派,喜歡和大陸同學接觸,一方麵是好奇,另外一方麵也是想要跳脫那個小小的臺灣圈子。 “市中心有音樂會,我和班上一些同學約好了去看看。”方綻沒好意思說是中國學生組織的,兩岸話題太過敏感,在這個學術的環境中,大家都很有默契,能不觸碰政治話題就盡量去不觸碰。 “是吼,我也剛好要去那邊,要不你坐我車過去啦,外麵超熱的。”喬治搖一搖手裡的車鑰匙。 “不用不用,走過去很近的,不麻煩你了。”方綻推托道,跟他又不熟,蹭人家車還不如走著過去自在呢。 “沒事啦,我也要過去買個咖啡,走啦,剛好順路,我車就在這邊。”喬治一按鑰匙,路邊一輛紅色的小車滴滴地響了一聲,方綻不好再推辭便跟著上了車。 下一節:12喬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