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那天在活動中心吹空調受了點寒，方綻有點蔫蔫兒的，周六一天都在床上躺著不想動彈。昊天不知道去了哪兒，家裡靜悄悄的，隻聽到外麵鳥叫和遠處泳池裡小孩子嬉戲的聲音，方綻正想著晚飯怎麼解決好，忽然聽見院子裡有說中文的聲音，一群人的聲音由遠而近，隨之家裡大門開了，周翱顯然已經恢復往日的元氣，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怎麼樣，還不錯吧！這個小區算是附近環境最好的了，我就特別喜歡這兒，可惜就是排隊等房子的已經排到明年去了。” 　　一個清脆的女聲回答道：“外麵看著還行吧，前麵那幾個獨棟的還可以。” 　　方綻打算假裝不在家，反正門關著，但很快有人咚咚咚地敲起了她的房門：“方綻，方綻！” 　　是周翱。 　　“奇怪了，鞋子明明在門口呀，難道這個點在睡覺？”敲門的人自言自語。 　　昊天的聲音傳來，“可能是去圖書館了，她們下周不是要考試了嘛，咱們自己去吧。” 　　“你打電話問問嘛，”周翱還在堅持，“難得大家聚到一起，她要是在學校我們就接她去。” 　　方綻趕緊在床上摸自己的手機，可還沒找著鈴聲就響了起來，她隻好接了起來，“喂？” 　　昊天的聲音從電話和屋外同時傳來，“方綻你在家啊？周翱來了，我們一會兒準備去大家福吃飯，要不要一起去？”顯然屋外的人都聽到了她的手機鈴聲。 　　“哦，那個我在睡覺呢，要不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方綻，今天大家福進了新鮮大龍蝦，你不是愛吃海鮮嘛，機會難得啊！”周翱直接在客廳喊開了。 　　再不出現未免顯得太矯情，方綻隻好把房門打開。周翱臉上掛著一張大得不能再大的笑臉，雖然稍顯刻意但仍讓方綻感到親切和安慰。見她出來周翱興奮地揮舞著胳膊：“哎呀就知道你在家，走啊，咱們吃好吃的去。”就好像那與矢車菊有關的對話從未在兩人之間發生過。 　　方綻快速掃了昊天一眼，他正撓著鼻子看著角落的地毯，擺出一副“不是我的主意”的樣子。她又轉而去看家裡出現的幾個陌生麵孔，撞上一個直直盯向自己的眼光，這才發現一個個子小巧的女生坐在沙發上，正從頭到腳地打量著自己，那眼神說不上來讓人反感，但肯定並不算友好。 　　“走嘛，我位置都訂好了，這麼多師弟師妹麵前好歹給我點麵子嘛！”周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方綻畢竟理虧，實在是不忍心再拒絕他一次，於是為了顯示自己也願意繼續維護他們的友誼，她點頭算是默認了。 　　“那等我去換身衣服。” 　　“好叻！”周翱歡呼了一聲，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方綻一邊換衣服一邊聽周翱在外麵咋咋呼呼，比之前對自己還要更加熱情，一會兒問那個女生要不要喝汽水，一會拉她出去看露臺的風景，一會兒又非要昊天把電腦打開給人家展示自己在遊戲裡的段位，像個極度渴望大人注意力的孩子，恨不得一次性把自己十八班武藝都炫耀出來。 　　這頓飯吃得，怎麼說呢，熱鬧是熱鬧，除了他們幾人，還有周翱接新認識的七八個新生，有男有女，都是剛滿十八歲的小孩兒。雖然方綻自己也才剛二十，但讀書早再加上性格使然，使得她看這些剛成年的孩子不自覺地帶著看小輩的心態，覺得是既幼稚又不靠譜。 　　幾個男生開口閉口說的都是遊戲、泡吧之類的話題，女生則最關心哪裡可以購物，買各種美國牌子的衣服和化妝品。問了方綻幾個牌子，她都搖頭表示沒聽過，漸漸就脫離在了聊天的話題之外，於是她便轉而觀察在座的人，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女生們各個都描眉畫眼，衣著考究。 　　周翱帶去家裡的那個女生尤為突出，燙著一頭淺棕色的長卷發，踩著厚底高跟鞋，穿一整套最時髦的Juicy Couture粉色絲絨運動套裝，背影顯得有些成熟，說是二十大幾都可以，可偏偏她又長了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寬額鳳眼翹鼻櫻桃嘴，名叫林可，說話時的江浙口音，聽起來像是“寧可”。 　　林可臉上唯一和那身成熟打扮不沖突的是那四處流動的眼神，她肆意地打量著在場的所有人，像剛才打量方綻他們的公寓一樣直白。哦不，公寓的待遇還高些，起碼被她裡裡外外看了個遍，獲得了一句“還可以”的評價，而在場的這些人每人隻分得了幾秒鐘，男生的手表、鞋子、手機，女生的包包、項鏈、衣服，這些個地方掃一遍，她心裡就已經劃好了三六九等的分隔線，誰是目標誰是同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綻看著玻璃幕墻上自己的倒影，淡的眉眼和木的表情，偏又穿了件洗得領口都變鬆了的舊T恤，身體不適又不經裝扮使她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在這堆金光閃耀的潮人裡，更顯得消沉和寡淡，讓人分不清誰才是剛剛高中畢業的孩子。 　　的確，雖然年齡最小，但這圈人裡最成熟就是林可，包括方綻在內的其他人和她比起來都太青澀，在心理年齡上和她完全不是同一個梯隊，隻是現在還沒人看得出來。方綻隻是敏感，但心思並不活絡，純憑著一股直覺行事，比如現在，她就感覺到了和林可兩個人之間，似乎彼此都有些提防對方，卻沒能看透林可的想法，一頓飯下來，兩人居然一句話沒說上。但是周翱的心思並不需要猜測，方綻已經看出來了他對林可的殷勤，以及林可四兩撥千斤的回應，不多不少剛剛好，讓周翱即感覺有機會，又好像總欠著那麼一點。 　　“你的菜來啦！”周翱轉動臺麵，把剛上上來的蒜香龍蝦轉到方綻麵前，方綻把餐巾紙塞在領口，毫不客氣地夾了兩大塊，開始大快朵頤。 　　“不是不吃蒜嗎，這會子吃的這麼香。”昊天看她胃口大開的樣子嘟囔了一句，方綻頭也不抬淡定地說：“熟蒜沒事兒，”又轉頭舔著油膩膩的手指喚服務生“再來一碗米飯！” 　　昊天笑道：“好家夥，可以啊，真這麼愛吃龍蝦啊！” 　　方綻說：“那是啊，機會難得，本來餓了一天，這會兒正好大吃一頓。”又歪過頭小聲說：“有免費大餐，不吃白不吃。” 　　“誰說免費了，說不定一會兒AA呢。”昊天看她這陣心情不錯，又開始嘴癢逗她。 　　“AA我也值回來了，就我吃的最多，而且呀，你看著吧，待會兒周翱肯定會搶著買單，你信不信？” 　　昊天笑：“你咋知道的？” 　　“猜的，”方綻嗦一口龍蝦殼上的湯汁，“看他這樣我也心安點，好歹沒跟我記仇。”她這麼說，是知道昊天是知情人，指的自然是周翱表白被拒的事情。 　　可昊天不接話，打定了主意裝傻到底，於是兩個人各懷心思地埋頭吃飯。方綻懶得去看周翱和林可的互動，更是懶得去想那是否是專門為自己而演的好戲。 　　結賬的時候，果然是周翱掏的錢包，三百多刀一下就刷了出去，方綻看著賬單不禁齜了一下牙替周翱心疼錢包，心想早知道剛才就不攛掇著點飯後甜點了。可幾個新生倒是一個個坦然自若，仿佛師兄請客吃飯是再應該不過的事情了。 　　散場時周翱自然是要送幾個女生回家的，送男生的任務便落到了昊天頭上，方綻鉆進了昊天的副駕駛座，幾個男生擠在後座，昊天開車繞著鎮子兜了一大圈才挨個把人送到位，等到他兩回到自己家已經快午夜了。 　　“哎，吃個飯也太累了，還不如在家煮包泡麵呢。”方綻一進門就開一瓶可樂咕咚咕咚灌下半罐，緩解胃裡灼燒的感覺，果然還是吃得太猛了點，有什麼東西整晚在她胸口咕嘟咕嘟地撲騰著，而為了把它們壓下去她不停地往進塞食物，幾乎吃了平時兩倍的量。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om 　　“你也太宅了，偶爾還是要出來social一下的嘛。”昊天說，“開學之後這種活動會更多，大圈子小圈子，基本每周都要聚聚。今天還隻是吃飯，還會有唱歌、喝酒的局，以後你就知道了，周翱是Party King，有他在少不了各種活動。” 　　“我才不去呢，social太累了，”方綻說，“到時可別叫我，不然叫了不去也怪不好的。” 　　想了一想，她又說：“不過估計以後我們也沒啥機會在一塊玩兒了，開學後你們的朋友都回來了，我也要開始地獄式的法學院第一年了，而且呀，我猜周翱很快就又要脫單了。” 　　“你怎麼知道？”昊天有點驚訝。 　　“這點眼力見我還是有的好嘛！”方綻說，“我能感覺到，他應該挺喜歡那個林可的。” 　　“哦？這你都能感覺到？”昊天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脫口而出：“那你也感覺一下我喜歡誰吧。” 　　“你當然喜歡你女朋友啊！”方綻想都沒想便答道。 　　這個天經地義的唯一正確答案卻讓昊天像從夢裡醒來一樣，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後很快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一聲：“是，你說的對，我喜歡的當然是我女朋友。” 　　可他的嘴角卻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那一刻方綻心裡忽然生出了些異樣的感覺，但隻一剎那，她就讓那個念頭劃了過去。 　　如果說在友情之外的領域，她和周翱之間的可能性是零，那和名草有主的昊天之間，大概就是負數了。 　　下一節： 14一個人的兩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