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假期既珍貴又短暫，雖然不久之後就是聖誕節，但比聖誕節更早到來的，是1L第一學期的期末大考。 　　年級裡流傳著各種版本的復習提綱，據說是歷屆前輩們留下的，最誇張的還有某教授任教以來的歷年期末論文題目，洋洋灑灑幾頁紙，居然沒有一個重復的。 　　“這東西拿著有啥用，十幾年了都沒出過重復的題目，今年肯定也是新出的。”方綻皺著眉頭翻著大笨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絕密資料”。 　　“我還以為是什麼呢！給我的人還一副施了多大恩惠的樣子呢，騙子！”大笨憤憤地說。 　　“你哪兒弄來的？”方綻知道年級裡的競爭氛圍可不是開玩笑，而華人JD們圈子本來就小，這類資料老外同學是絕不會主動分享的。 　　“我上課時聽見前排幾個人在討論有上一屆留下來的資料，就跟他們打聽了。”大笨有些支支吾吾。 　　“然後他們就給了你這？”方綻突然想起來，“你說的是侵權法課上坐你前麵的那個嗎，白人男生，個子不高，頭發賊黑，一臉痘的那個？” 　　“是啊，就是他！” 　　“他合同法坐我旁邊，我聽見他說他花錢從別人那買了學習資料！”方綻記起來他當時的得意樣子，仿佛得到了什麼通關秘籍，“可是就這幾頁紙還要花錢買？！” 　　大笨不說話，偷偷看向一邊。 　　“等等！”方綻突然叫了起來，“該不會，你也是跟他買的吧？！” 　　一直沒說話的凱蒂這時開口了：“怎麼，你拿給我們，是想讓我們也買嗎？” 　　“哎呀你可別冤枉人！”大笨著急了，“是，我是跟他買的，還被他騙了，估計是他從買的資料裡拿了份最沒用的給我了，但我可沒想過再騙你們啊！”他連連擺手，急得直晃腦袋，“我是覺得這裡麵的題目應該是真的，多少能有點用，才拿來給你們看的，你們不信就算了，我可沒你說的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咱們中國人要團結，才能都考個好成績，不讓那些老外們給看扁了！”方綻也不高興聽到凱蒂冤枉大笨，他向來樂意分享和討論，倒是凱蒂，學個習都藏藏掖掖的，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特別努力。 　　凱蒂撇撇嘴：“好吧，那你被騙了不找他去呀？這種事兒學院應該是不允許的吧。” 　　“哎，算了，當時也沒說好他到底給我些啥，跟我要了二十刀就把這個塞給了我，現去在找人家也沒憑沒據的，權當是我是丟了那二十刀吧。”大笨說。 　　“我就知道那家夥心眼壞！”方綻氣憤得很，“美國人也不是各個友好又心善的，這回算花錢買了個教訓，以後跟他交往可要小心點了！” 　　大笨很感激方綻幫他說話，硬是把資料復印了一份塞給她，凱蒂則是不屑一顧，她的題海戰術在美國依然有效，中間幾次小測驗和課堂作業成績都不錯，所以她覺得那份從不重復的清單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反正她已經對整本教材爛熟於心，自認為怎麼考都難不倒她。 　　整個法學院都沒日沒夜地在復習，圖書館為了滿足大家的需求，從早上八點一直開到夜裡十二點，但依然一座難求。這天方綻下了課趕到圖書館，轉了一圈都沒有空位，一個暑期課程時認識的LLM韓國大叔好心地讓她坐在自己旁邊的空位，說他朋友回家了一趟，方綻可以先坐著，方綻感激地道了謝。 　　這韓國大叔就是Christina說的那種，本已經是韓國有名律所的合夥人，公費來美國學習，順便把家人孩子也帶出來體驗美國生活。大叔看樣子有五十來歲的年齡，頭發已經花白，帶著眼鏡正在看合同法，方綻估計他是選了另一個合同法教授的課。 　　“Fang，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大叔指著書上一個地方問方綻。 　　方綻探頭一看，原來是昨天課上剛講過的一個問題，她課後還專門和大笨討論過，再加上自己網上找的些資料，雖不能說完全掌握了，但還是有些自己的想法的，於是便把自己的思路給大叔說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課堂筆記借給大叔看。 　　大叔邊聽嘴裡邊蹦出出韓語的“嗯，哦，原來是這樣”之類的詞，讓韓劇迷方綻感到格外親切，心想現實生活中的韓國大叔行為舉止還真和電視劇裡一模一樣。在方綻的認知裡，父輩年紀的人英語普遍不行，能進行基礎的日常會話已經很不錯了，要應付法學院的專業課程恐怕有難度。但這個韓國大叔的閱讀和寫作能力卻讓方綻大吃一驚，除了課本之外，他麵前還擺著《美國憲法和政治的原始精神》之類的大部頭，方綻在圖書館翻過，裡麵的語言比教材還要晦澀難懂。 　　方綻咬著筆頭，看著那張“絕密資料”發呆，可能是韓國大叔捧著大部頭淡定的樣子，讓她突然想向他請教，便把清單遞了過去。 　　“你見過這個嗎？據說是某教授的侵權法的歷年考題清單。” 　　“啊，我沒上某教授的課，他會從這個清單裡麵出題嗎？” 　　“應該不會，據說他從來沒有重復過。” 　　“居然這麼多年每年都不一樣。”大叔翻看著清單。 　　“是啊，我打賭今年也不一樣。”方綻聳聳肩。 　　“奇怪的是，人們為什麼還堅持記錄呢，這麼多年一直。” 　　“想看看教授到底能出多少不一樣的題？”方綻猜測，大叔這麼一問，她才開始思考，肯定有什麼動力，讓這份看似沒有價值的清單一直在學院裡流傳和更新。 　　“說不定有什麼共通點。”大叔說，“這些題目他在課堂上有講過嗎？” 　　大叔的問題讓方綻靈光一現，“我知道要怎麼用這個清單了！”她立刻掏出課本和自己的課堂筆記，“謝謝你，大叔！” 　　經過大叔的提醒，她留意到清單裡的題目之間的關聯，第一個共性，從題目類型就可以看出來，作為開放式的主觀題，想要得高分，基本需要寫出一篇有理有據的小型論文，隻不過閉卷和兩小時的時限加大了寫作的難度。 　　方綻花了兩個晚上嘗試用開卷的方式做所有題目，先把答題提綱和要點列出來，再把課本上所有與提綱和要點對應的內容在標記出來。於是第二個共性也很快顯現出來了，所有的題目，想要答得全麵，都需要用到整門課的幾乎所有知識點。 　　原來是要考察對課程係統性的把握，方綻恍然大悟，對出題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初看這份清單，以為題目五花八門，是針對某些“點”的提問，若不是她全都復盤了一遍，根本不會發現原來每一題都覆蓋了所有的“點”，難怪教授在課堂上說：“我的課程沒有重點，不用費心來問了，我們花了一整個學期在學習這本書，所以整本書都是你們應該掌握的，沒有重要或不重要之分。” 　　帶著自己摸索出來的這些規律，方綻重新梳理和總結了侵權法這門課程的所有內容，甚至抽時間給自己來了場“模擬考”，因此比起其他課程，她對這一門心裡算是最有底氣的了。 　　可惜其他科就沒有“捷徑”可走了，除了苦讀、苦讀、還是苦讀。連著兩周，方綻早出晚歸，陷在書堆和期末作業裡出不來，有時看到那一堆壘起來比自己還高的書，她甚至會產生類似窒息的感覺，就像有一隻大象坐在她的頭頂，讓她的雙腿幾乎陷入土裡，為了撐起這重量，也為了保持身體保持平衡，她不得不用盡全身每一絲氣力。 　　1L第一個期末的壓力似乎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圖書館、休息室到處都可以看見焦慮的學生，隨處都有或躺或趴著打盹的人，大家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方綻有一天復習到深夜肚子餓得直叫，便燒了鍋水準備煮幾個餃子，誰知困勁兒一上來，等水開的功夫，趴在桌上就睡著了，結果水燒乾了又把鍋子燒得冒煙，觸發了家裡的煙霧探測器。 　　刺耳的報警聲把已經熟睡的林可驚醒，鞋都來不及穿從臥室跑出來，隻見廚房已經冒起了白煙，而方綻還趴在餐桌上一動不動，嚇得林可扳著她的肩膀使勁搖晃，一邊高喊她的名字。好在方綻隻是疲勞過頭睡得太沉，被搖醒的瞬間聽到報警器的蜂鳴聲，嚇得她蹭地跳起來，拉著林可要往外跑。 　　“沒事，沒著火，就是鍋子燒乾了，我已經把煤氣關掉了！”林可拉住她，兩人把家裡所有門窗都打開，十二月的天氣裡還開了風扇最大檔，試圖吹散家裡的糊味。 　　可讓人崩潰的是，盡管兩人已經在冰冷的夜風裡瑟瑟發抖了半個小時，可報警器還是繼續發出讓人崩潰的尖叫著，樓下住戶發出咒罵和抱怨，又嚇得她們趕緊關閉門窗。實在沒辦法了，林可踩著凳子把裝在房頂的報警器一把扯了下來，連電池都拆了出來，居然仍然沒辦法讓那鬼東西安靜下來，折騰得兩個人筋疲力盡。 　　方綻又累又困又急，就在她情緒快崩潰的那一瞬間，報警聲突然變小了，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雖然不再刺耳，可仍然存在。她轉頭去看林可，隻見林可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說：“它再不停下來我就要發瘋了，砸了它的心都有了。” 　　可方綻仍然覺得整個顱內都還回蕩著蜂鳴聲，“你聽不到了嗎？” 　　“什麼？”林可問。 　　“蜂鳴聲。” 　　“聽不到了呀，報警器已經停了。” 　　方綻堵住自己的耳朵，沒用，那要命的聲音還在。她沒有告訴林可，好讓她安心回房間休息，自己則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直到天亮。像幽靈一樣，那蜂鳴聲纏著方綻，雖然越來越小，但每當她僥幸地心想，終於消失了，再仔細一聽又總會出現… 　　這種幻聽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期末考結束，熬了一個月的夜，方綻整個人已經有些恍惚，考完最後一門後，像結束一場亂仗，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悶頭就睡，中間隻起來一次上廁所，喝了杯水又繼續睡。等到終於感覺睡飽了，已經不知道是幾號星期幾的幾點鐘。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找那蜂鳴聲，萬幸的是，這回似乎終於消失了。看來之前的幻聽是因為缺乏睡眠或是受到高度緊繃的情緒影響，總之方綻終於不用擔心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了。 　　手機已經沒電到自動關機了，方綻連上電源卻半天都還開不了機。她到客廳一看，發現時鐘指向3點，而外麵卻是一片漆黑。原來這會兒是淩晨3點，她已經睡了整整36個小時。胃大概是餓過了頭，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於是方綻也就乾脆不著急，先用電飯煲煮上一鍋粥，再好好地沖了個澡，吹乾頭發，穿得暖暖的，這才坐下來一邊喝粥一邊翻看手機裡一堆的未讀信息和郵件。 　　未讀信息最多的居然是林可，方綻點開最新的一條，林可說她們已經到了奧蘭多，讓她看到信息一定給她回個信。 　　哦，對了，方綻想起來，林可和周翱去迪士尼玩兒了，本來還叫了她和昊天一塊兒去，她是隻想在家睡覺補眠所以婉拒了，不知道昊天去了沒。再往前麵翻，發現林可幾乎每隔幾個小時都會給自己發個短信，每個短信都在叫她見信回復，看樣子是她的失聯讓人擔心了。方綻怕這個時間吵醒他們，於是沒有打電話，回復了短信說自己剛睡醒，祝他們玩兒的愉快。 　　沒想到短信剛發出去沒兩分鐘，周翱的電話就打來了：“喂方綻啊，你要嚇死我們呀！” 　　“啊？”方綻有些發懵。 　　“兩天電話關機沒有消息，我們擔心死了！你不跟我們出來玩，一個人留在學校，我們又不認識你別的朋友，林可說你再沒消息明早就要打911讓警察去家裡敲門了。” 　　“我沒事啦，就是太累了，我也不知道能一口氣睡這麼久。”方綻嘴裡說的輕鬆，其實心裡還是很感動的，起碼在這陌生的國度還有人真心關心自己。 　　“昊天說讓你下回睡覺前記得把手機插上電，找書苑www.ｚhaoshuyｕan.ｃom 這樣有事起碼能找著人。”周翱轉達著旁邊人的話，電話那頭出現林可、昊天的聲音，但背景亂哄哄的。 　　“知道了，遵命！你們都在一塊兒呢？”方綻問。 　　“是啊，我們八個人一塊兒來的，剛從從迪士尼回來，這會兒正在酒店房間吃宵夜呢。” 　　“迪士尼好玩兒嗎？”本來，方綻以為自己假期隻想睡覺休息，現在睡飽了，聽到朋友們從遠方傳來的歡笑聲，卻又感到了一絲寂寞。 　　“好玩兒呀，明天我們還去環球影城呢！”周翱沒心沒肺的，“我們給你帶了禮物，你等著啊！” 　　“知道啦，你們好好玩兒吧！代我問大家好啊！” 　　“得嘞，沒問題，你出現了我們今晚就都能睡個安穩覺了。掛了啊！” 　　方綻放下電話，粥已經涼了，她忽然覺得很冷，於是縮回被窩裡，迷迷糊糊中又睡了一覺，感覺身體在自動調節，好把這段時間被透支的部分補回來。接下來的平安夜、聖誕節、元旦，周翱他們一行人從奧蘭多一路南下玩兒到了邁阿密，在海灘租了個別墅每天曬太陽。方綻一個人在家，覺是睡飽了，做飯也做夠了，可一下子沒了追在屁股後麵的考試，竟不知道空下的這些時間用用來做些什麼好。 　　12月31號這天下午，方綻想著元旦還是不能太湊活，於是強打精神去了超市采購，掂了一顆碩大的花菜在手裡，正在想是炒肉吃還是涼拌著吃好，忽然有人特別大聲地用中文叫她的名字：“方綻！”，嚇得她一失手花菜掉在了地上。 　　下一節：23喬治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