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走頭顱,這一次,顧執和陳露很快到達了一樓,外麵伸手不見五指。 不是夜晚的黑,而是真正的墨黑,沒有路燈和月光,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這樣的樓外,顧執也不知道該不該出去。他認為lily說的這棟樓是秦朗母親變成的,這個說法並不準確,顧執更傾向於這整個空間都在那老妖婆的掌控之中,這裡的時間、天色、房間等,無一不是她在操縱著。 不過也不完全在她的掌控中,至少章月的屍骨都在,她要這麼神通廣大,也就不用白衣女鬼、畸形巨嬰和老男人來牽製他們了。 顧執站在簷口下猶豫不決,陳露坐在他身後的樓梯上。 “啪!” 兩人同時瞳孔一縮,啞然失聲。 掉落在他們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lily。 她的兩隻眼球幾乎爆了出來,腦漿和血液濺了顧執一身,關節都扭曲到了非常人的角度,但她的手仍緊緊握著什麼,似有一絲紅光泛過,馬上消失不見。 誰也沒想到,lily選擇脫離精神控製的方式,竟然是舍棄生命,直接跳樓。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無須去想這個,顧執注意到lily脖子上的項鏈沒有了,初見和之前好像都有看到她戴來著。 “都死了。” 一下三個人喪生,陳露隻覺的麻木,同時也為自己的冷血驚愕不已,她哭不出來,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顧執回頭,想伸手安撫下陳露,卻停在了半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後方,自己竟然把這個房間忽略了! “走!”顧執也不管陳露聽不聽得見,直接將她拉起,朝車庫大踏步走去。 這裡雖然狹窄,隻有一扇門和一個沒用的小窗,裡麵也跟羊腸小道似的,實在算不上一個合理的安全屋,但章月的屍體一直藏在這裡,老男人沒讓任何人知道,或許他本來想告訴秦朗的,但被自己撞上了,現在老男人也沒了,那麼—— 這個車庫,不就完完全全不在老妖婆的掌控之內嗎?作為短暫歇腳的安全屋,再合適不過了。 顧執不會把東西用過就胡亂丟棄,車庫鑰匙一直好好保存在自己的褲袋裡。 兩人鉆進車庫,顧執關好了門,才長籲一口氣,終於卸下所有負重,休息了會,他從口袋裡掏出手電筒,兩人開始拚湊屍體。 將塑料模型放在地上,經過這麼久的折騰,也用不著鑰匙劃開了,顧執直接徒手從後背部扒開,將身體從裡麵抱了出來。 屍體上的傷口再一次震驚了兩人,而最讓顧執意外的,是屍身翻轉過來後肚子上的刀痕,沒有淺的,隻有又深又長的刀口,像是對肚子有深仇大恨一般,要是再用點力,感覺都能直接洞穿。 他們都說章月是自殺的,顧執以為是跳樓割腕或者上吊的方式,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切腹。 他沒有再多看屍體一眼,站起身背對著,算是一種尊重。 陳露見趙楊(顧執)如此,便也理解了。她一步一步拚接好了屍體,連斷掉的指骨都細心連接上。 拚好屍體後的幾秒,沒有任何變化。 “趙楊......”陳露輕喚了一聲,顧執轉過頭,隻見原本的白骨上竟慢慢長出了血肉和皮膚,膚色也逐漸不那麼僵白,頭顱上的冰粒化成水,流過睫毛和嘴唇,還生出了頭發。 她真的在蘇醒,章月,她要回來了。 ...... 那她的屍體赤裸著,衣服怎麼辦?總不能把我的衣服褲子都脫給她吧? 顧執還是背過身,等章月的屍身修復完全。 等待期間,顧執的大腦也沒有停止思考,他復盤著所有事情,忽的想到一個問題:當時老男人從房間裡被趕出來,房間裡是有老妖婆和秦朗的聲音的,那顧執的角色是什麼?老男人把他當成了誰? 原先顧執以為自己的角色是秦朗,但若是秦朗知道了章月的屍身在車庫,老妖婆也一定會知道,那安全屋就不存在了,他究竟是......難不成? 老男人,把當時的顧執當成了過去的自己。 也是為了贖罪嗎?為了自己對章月多年的袖手旁觀?他要真這麼內疚自責,早乾嘛去了。 一定還有問題。 ...... 陳露覺得頭隱隱作痛,便靠著墻坐下,恍惚間,屍體立了起來,隨手扯過地上的布匹裹在身上,朝她走了過來。 這個人是,章月? 陳露揉揉眼睛,想看個清楚,而對方已到達她麵前,伸出手在她頭上摸了摸,觸碰的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離開了。 不大一會兒,陳露眼前的世界便清晰起來,一雙瘦削白皙的腿站在她跟前,陳露抬頭,對方對她笑了一下。 “陳露,你好呀。”章月的笑容十分平易近人,沒有任何陰森恐怖的氣息。 聽到聲音,顧執稍稍側過了身,又礙於男女有別,不敢完全回過來。 “我沒光著身子。”章月的聲音很跳脫,要不是知曉她身上發生的事,隻會認為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顧執這才轉過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章月。” 思忖了下,顧執還是開口:“我沒想到你的性格這麼…活潑” “不然呢?你覺得我應該苦大仇深,一恢復身體就報復吃人?” 難道不該這樣嗎…… “你們不是第一批進入這裡的人,但是以前的都沒能撐到完全收集齊我的屍體。” “不過沒關係,你們做到了。陳露,我一直關注著你們,通過你的眼睛。”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但是能等我把最後的復仇了結完嗎?” 明明會害怕到失禁,明明遭受過無數次毒打,明明絕望到自殺,可眼前章月的笑容竟然是明媚開朗的。 誰都沒有說錯,章月的確是個方桃譬李的女子。 這樣積極向上的心態,是什麼把她逼到自殺? 顧執和陳露秉持著同樣的意外,但都沒有阻止她。 車庫門開了,漆黑一片,顧執想將手電筒遞過去,章月卻拒絕了。 她赤腳走出去,樓道裡的燈瞬間明亮起來。 章月走到了樓梯邊,緩緩抬頭望著天空,不,這裡根本沒有天空。 又將視線移到樓梯井上,一層一層的燈光亮起來,直到頂層。 章月走上了樓梯。 顧執和陳露也趕緊跟了過去。 ...... 顧執正要踩上樓梯時,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他慌忙將手攔在陳露身前,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不用害怕,做虧心事的是他們。”章月從上麵的樓梯探出個頭來,“怎麼止住哭聲,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顧執頓時反應過來,輕輕地吟唱起那首搖籃曲:“囡囡乖,囡囡乖,囡囡不怕天黑,阿姆馬上就來。” 唱完一句,哭聲便停止了。 顧執覺得奇怪:你才是這嬰兒的媽媽吧?你怎麼不唱呢!自己的孩子要別人安撫? “我不是ta媽媽。”章月像是洞悉了顧執的心聲一般,其實是顧執將心思寫在了臉上,“我不是ta媽媽。” 章月重復了一遍,這一遍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一個母親,居然不認自己的孩子? 顧執將心裡的猜想咽了下去,現在,先把時間都交給她。 下一個轉角,白衣女鬼站在那裡,眼神中充斥著恨意。 “章……月。”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個名字。 可章月對她毫不在乎,甚至有一絲同情和厭惡:“我做什麼了?讓你這麼恨我?” “你勾引我老公!” “老妖婆跟你說的?”章月悄悄在身後對顧執比了個大拇指。 顧執無言以對。 白衣女鬼沒有回答,直接朝她撲了過去:“我要再撕碎你一次!” 章月將手輕輕一抬,將白衣女鬼震到了一邊:“你的背景和怨氣,可沒有我重啊。” 她走上樓梯:“你老公沒出軌,相反的,他很愛你和孩子,隻是不善言辭罷了。” “你應該恨的,是秦朗和他那個老妖婆母親。” “我隻不過和你老公說了兩句再正常不過的鄰裡寒暄,秦朗就認為我和你老公有染,甚至為了報復你們家,在得知你懷孕以後給你吃那種藥,不就是欺負你沒文化嗎?” “你的孩子死亡,除了你自己的原因,秦朗也是功不可沒啊。” “不過沒所謂,我正要去找秦朗,可以順便幫你的仇報了。” “你要是還不相信,可以去樓下你家的車庫裡找到他問個清楚,拜拜!” 章月沒有心思再和她多廢話,繼續上樓,本來也沒什麼好說的。 顧執和陳露十分謹慎的繞過白衣女鬼,她似乎陷入了某種混亂,上翻的瞳孔微顫,嘴裡小聲念著什麼。 可上了一層樓後兩人又皺起了眉,畸形巨嬰的身體堵在了上去的樓梯上,皮膚不斷地噴湧出膿水,像是感應到了母親的心理變化,他的情緒也變得暴躁不安。 畸形巨嬰的身體在不斷漲大,已經徹底堵絕了上方的路,樓梯甚至被擠壓到變形,窗戶也受不住力裂出幾道深縫。 上有畸形兒,下有白衣女鬼。章月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陳露眼尖的看到她的頭發和指甲在變長,要是轉向正麵,還能發現章月的眼球已經變得猩紅。 顧執和陳露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緊緊背靠上墻壁。 下一秒,白衣女鬼的頭顱沖天而起,直接撞碎了窗戶玻璃,飛向了外麵的黑暗中。 畸形兒有所感應,發出一聲巨吼朝章月撲咬而去,可緊接著,畸形兒的叫聲突然中斷,變成了細碎的嗯啊聲,像是什麼東西卡住了嗓子,想叫又叫不出來。 在兩個活人震恐的目光中,畸形兒的頭頂左側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咬痕,又馬上消失,而他的腦袋也缺了那一塊,奇怪的是沒有牙印,鮮血和腦漿濺射出來,正好澆在顧執和陳露的身上。 然後是右側,是中間,是脖頸,畸形巨嬰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龐然大物一口一口啃食著,那巨物無形無狀,血液不會附著,隻是落在地上和兩個活人的身上。 章月麵無表情地看著畸形兒就這麼消失,不,是被吃掉。 那虛空巨物發出一聲滿足的咿呀,大概是心情雀躍奔跑了起來,樓道裡竟平平刮起了一陣風,連路上的血都翻起了點點漣漪,顧執和陳露身上的液體都被吹乾了。 兩人正隨意擦拭著,沒注意到白衣女鬼的身體正在發生不正常的扭動,整個軀乾和四肢拉伸的很長,直直的趴了下來,宛如一隻無頭的大蜥蜴,脖子的空洞處竟是一張長滿牙齒的圓口,向顧執陳露沖來。 顧執反應很快,拉住陳露的肩膀就往章月的方向跑,但陳露沒有聽力後稍顯遲鈍,一下沒踩空摔在了樓梯上,被白衣女鬼抓住了腳腕,眼看就要往牙口裡送。 顧執回身要去拉她已經來不及了,差點自己也摔了下去。 這時一道白影閃過,章月狠狠朝白衣女鬼的脖子踢了過去,兩條利爪直接開膛破肚,那軀乾受到巨力撞在了窗沿上,瘦長的上半身倒掛了出去,樓裡半截被破開的身體裡流出許多血膿,早已沒有了器官。 不等陳露爬起來,整個樓體忽然開始發生劇烈的顫動,樓道裡的燈開始爆發出巨大瓦數的光,伴隨著超高的頻率。 “還不放棄嗎?”章月正說著,身體突然騰空而起,一瞬間像是遇到排斥一般,整個人從窗口飛了出去,要是從外圍看,更像是被吐出去的。 連顧執和陳露都不能幸免,這裡是四樓和五樓之間,摔出去不致死但也會受傷半殘。 飛出窗外,顧執和陳露感受到一陣強力的風,是刺骨的寒冷,但使得他們下降的速度減緩了不少,一陣失重的眩暈後找回了平衡感,已經好好地坐在了地麵上。 這個熟悉的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正是那個虛空巨物,至於這巨物的由來,兩人心裡都清楚。 “我進不去了。” 章月落下這麼句話開始發狠,朝整棟樓的外圍發起攻擊,一經觸碰,墻體開始發生龜裂,一道道裂縫像血管一樣遍布在墻麵上,還浮起點點灰黑色,似要融入這無邊的黑暗中。 章月猛烈攻擊了許久,還飄到了五樓的窗外,赤紅的雙眸一眼就找到了躲在那裡戰栗蜷曲的秦朗,他縮在墻角抱緊了自己的頭顱,嘴裡口口聲聲念叨的,是雜亂無章的語言:“都是你不好,誰叫你和別的男人說話,我沒錯,我對不起你,我不這麼做你跟別人跑了怎麼辦,媽媽,媽媽快來救我,我沒錯,我、我......” 秦朗也看到了窗外鬼魅般的章月,她的眼睛完全沒有瞳孔,隻有汩汩的鮮血流出,在臉上劃過兩道血淚,正恨意滔天地看著他。 這是章月刻意倒映在秦朗瞳孔中的影像。 “這樣不行,章月進不去,得把秦朗帶出來。”顧執朝樓裡沖去,又想到把陳露一個人留在外麵的黑暗中有些不妥。 陳露感受到了他的顧慮,雖然看不見彼此,但陳露卻微微張口:“已經沒有危險了不是嗎?老男人和白衣女鬼和畸形兒都沒了,現在隻剩下秦朗,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不行!”顧執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覺得不對又掏出手機,還好手機的亮度沒有被吞沒,他飛快打了幾個字:我自己進去,你在這裡等我。 借著手機的光,顧執看到陳露點了點頭,於是他轉身麵向居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