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憶雪循聲趕快跑去,門沒有關,想必是爸媽太過慌張而忘記關門了。 周憶雪剛剛進門,就被門後的血腥景色,如同她爸媽一樣嚇得癱坐在地上。 眼前的奶奶已經不算的是一個人,簡直是一個血色骷髏, 她的臉皮被剮了六層, 身上更是沒有半點好肉,白森森的骨頭遍布全身, 她雖閉著眼睛,但眼皮都已經被腐蝕,隻有殘餘的一絲肉掛在眼皮上, 眼珠爆掉一個,還有一個眼珠隻是堪堪掛在眼眶裡,地上滿是血跡,但似乎還有些詭異的血色紋路,有的血跡似乎有些發黑。 奶奶的周邊立著六個紙人,他們都用血畫上了眼睛, 要知道為紙人畫上眼睛可是大忌,他們的嘴角似乎都勾起, 是一種陰惻惻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奶奶屍體四周已經有不少蚊蠅,似乎奶奶的肉都已經腐敗。 周憶雪癱坐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讓自己叫喊出聲, 她的雙目因驚懼而睜大,卻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那個因為她受一點小傷就心疼不已的奶奶,那個每一次出門都會給自己帶冰糖葫蘆的奶奶,那個在夜裡一直安慰她的奶奶, 那個每年為她紮紙人為她擋災的奶奶,那個她當作無話不談的朋友的奶奶已經死了, 奶奶再也不會親昵地抱著憶雪了, 甚至於奶奶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奶奶也不會笑著對她說: “小雪乖。” 好像真到了人死後,那種突如其來的鈍痛會攜著回憶襲來,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周憶雪,周偉,張蓉緩了好一會,他們才直起身來。 他們的庭院裡此時已經聚滿了人,大多都是鄰居, 有些甚至想探頭探腦地往屋子裡看,隻是礙於周神婆的名號而不敢進去看, 都是被周偉和張蓉早上那一聲淒厲的“媽”聲吸引而來的。 張蓉和周偉此時也聽見了屋子外的喧鬧,他們抹乾凈臉上的淚水, 調整好自己臉上驚懼的表情,但臉色卻猶顯得蒼白, 鄰家大娘見張蓉和周偉一出來,連忙拉起張蓉的手, “小蓉,你們早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何一聲媽的聲音叫喊的那麼大聲。” 說著說著還湊近張蓉耳邊,對她悄悄耳語: “是不是周神婆出了什麼意外啦?我家的黑狗說來也奇怪, 昨天晚上我似乎聽見它吠叫了幾聲,但今早卻突然橫死了, 那齜牙咧嘴的死相可嚇人了。” “你就跟我老婆子說嘛,大家鄰裡鄰居的,放心,老婆子一定不出去亂說。 我還打算請周神婆幫我屋子裡看看,是不是沾惹了什麼晦氣東西, 老婆子心裡可怕的緊。” 周偉站在張蓉旁邊, 雖然鄰居大娘自以為自己的聲音已經壓得夠低了,但她平素是一個大嗓門, 就算壓低了也是比正常人說話略低的音量,所以周偉也可以隱約聽清她說了些什麼。 周偉和張蓉也了解到鄰家阿婆最喜歡八卦的性格,於是兩人心裡自有思量, 周偉將張蓉拉近, 作為多年的老夫老妻,張蓉也瞬間秒懂周偉的意思。 她迅速擠出一絲笑對著鄰家大娘說, 沒什麼,婆婆隻是說自己有一點不舒服,暫時不想見人。 周偉對大家夥們笑笑,渾厚地聲音像給大家夥吃了一劑定心丸。 “沒什麼事,大家夥都散了,散了吧。” 眾人見周偉信誓旦旦地模樣,多半是周神婆沒有事情, 也沒什麼稀奇古怪可以看, 就都一哄而散,各自去忙自己的活計去了。 而一邊的周憶雪沒有出門,她眼神空洞和,在地上坐著發了好一會呆, 終於接受了奶奶暴斃的事實,她直起身子在屋子裡反復踱步, 似乎想找出奶奶暴斃的蛛絲馬跡,地上到處都是血跡, 空氣中還遍布著屍體腐爛的味道。隻有幾個模糊的有規律的血跡, 估計是什麼陣法, 周憶雪越看越熟悉,突然她眉心一跳,這不就是前一天晚上她看到的那幾個陣法嗎? “聚魂陣,散魄陣,移魂陣。” 周憶雪喃喃低語。 但三個陣法好像卻被最後一筆血跡直接貫穿,周憶雪也不懂是什麼意思, 隻是覺得約莫是改變了布局。 周憶雪小心地避開血跡,以免踩到,卻不想鞋子的後一小部分,還是沾到一小步血跡。 突然周憶雪頭痛欲裂,像是進入了一個不同維度的世界。 麵前有一個女子穿著紅色旗袍像是民國的服飾坐在梳妝臺前, 她回眸對著周憶雪粲然一笑,又逐步像周憶雪靠近。 她美的就像畫上的仙女,頭發挽起,還細致地別了一朵紅色牡丹花, 牛奶似的肌膚,儂麗的妝容配上她那張國色天香的臉更是相得益彰, 她左眼角的一顆淚痣更讓她增添了些許妖媚。 因為周憶雪和她一樣左眼角都有一顆淚痣,不由多注意了幾分。 視線下移,她未穿鞋襪與她這身華麗的裝束有些格格不入, 她每向周憶雪前進一步,她羊脂玉上的雙腿上便會出現一道劃痕, 很快她嫩藕似的雙腳上傷痕遍布。 但女子隻最開始微蹙了蹙楊柳似的細眉,她每走一步臉色都會慘白一分, 但她卻置若罔聞,仿佛靠近周憶雪是她最重要的事。 女子察覺到她的視線,隻微微一笑地盯著周憶雪。 她輕輕開口, “小朋友,姐姐的鞋子掉了。你能幫我找一下姐姐的鞋子嗎?” 周憶雪雖對麵前貌比西施,又有著些許嬌弱的美人有了些許同情, 但她想起奶奶所說的話,不要輕易答應鬼怪的話,以免踉成不可估計的後果。 所以她隻是低下頭,不去看女子的眼神,並不答話。 美人見她不答話也不看她,她珠玉相撞的聲音又再次想起,隻不過這次卻帶有啜泣聲。 “小朋友,你真當是好狠的心。不過姐姐也不怪你, 那你能讓姐姐短暫地附一下你的身,找一下姐姐的鞋子嗎?” “不願意。” 周憶雪猛然抬頭,說話聲音鏗鏘有力。 周憶雪企圖用胡思亂想來掩蓋自己的慌張,為自己打打氣, 她想這位女子剛剛走過來,像是安徒生童話裡的美人魚的故事, 小美人魚為救王子,走的每一步像是在刀尖舞蹈,不過可惜, 女子不是美人魚,她自己也不是什麼王子。 女子仔細打量著周憶雪的神色,發現並沒有一絲猶豫的神色。 她突然開始大笑,狂笑,瘋笑起來,她嘴角都笑裂了。 她身後的梳妝臺已然消失不見,女子和周憶雪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她的牛奶似的肌膚迅速龜裂,露出血絲遍布的溝槽, 她的雙腳也迅速布滿鱗片, 長出蛟龍似的尾巴,她左半張臉依舊美麗驚人, 但是另外右半張臉則是像是被燒毀過的潰爛臉,她的頭頂也長出了小的龍角。 她的眼珠一隻眼睛是全黑,一隻眼睛是全白, 她的頭發迅速宛若一個瘋婦般散開,亂糟糟的。 她精心製作的紅色蔻丹指甲也迅速長得老長,她的紅色旗袍嫁衣也變得破破爛爛。 她左半張臉的淚痣依舊保留,但從淺褐色變成了紅色,顯得她那張臉格外妖異。 “你以為我是在請求你嗎? 小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天真,我是在通知你。” 如果說她方才還宛若神仙妃子,隻是有一些似妖似仙的朦朧氣質; 此刻她便是完全妖化,隻有左半張臉還留著人的特質,但也布滿了血色的溝槽。 她拚命上前,周憶雪拚命後退, 但在一瞬間,周憶雪被固定住,不能動彈,甚至嘴巴像封了膠帶一樣不能張嘴。 隨著女子的不斷靠近,周憶雪之前的強裝鎮定的表情此刻龜裂, 她終於露出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驚懼表情。 但約莫距離周憶雪一厘米的位置,女子卻再也不能靠近一步, 更別說附身,像是一張無形的屏障將她們兩個隔絕。 女子拚命狂錘著眼前的屏障, 她的長紅色指甲感覺隨時都會碰到周憶雪, 但卻始終無法靠近,她絕望的怒吼著。 就差一步的勝利果實卻無法實現,她無力地慢慢滑倒在地, 原本囂張至極的神色裡,明明她的眼睛隻有純色的眼白, 但周憶雪卻從裡麵看出了幾分茫然與無措。 但女子卻很快振作起來, 她直起身子, 用自己的龍尾瘋狂打擊著眼前的無形屏障, 但很快她的龍尾便因劇痛而收回,她的龍尾似被燒灼了,都冒出了些許黑煙。 但這仍不能打擊她的鬥誌。 她嘴角不一會又勾起了鬼魅的弧度。 “走著瞧,小朋友。” 她的聲音突然像冷氣一樣吹向周憶雪耳邊。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我叫阿雪。小朋友,我們還會再見的。” “阿雪。” 周憶雪想著,好像奶奶跟自己說過什麼, 自己的雪就是阿雪的雪, 阿雪是奶奶很重要的人。 還來不及細想,周憶雪隻覺得一下子有一些頭暈目眩, 她渾身傳來劇痛, 目之所及是一間臥室,周憶雪迅速判斷,是奶奶的臥室! 她抬起自己的雙手,發現是一雙布滿皺紋的老人手, 但周憶雪卻忍住了想哭的感覺, 這雙手的每一個溝壑周憶雪分外熟悉, 因為是奶奶的雙手! 周憶雪看著六個紙人前來對著自己瘋狂撕扯,自己身上爬滿毒蟲, 還有些鬼正在撕咬著自己的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但自己此時卻不能動彈, 還有一個小鬼將周憶雪的肚子撕開, 爬進了肚子, 但很快它的手便從周憶雪喉嚨裡伸出來。 突然周憶雪能動了, 她瘋狂的扣著自己的喉嚨,直至摳出鮮血。 張蓉和周偉一進門就看見周憶雪坐在血泊中,雙手死命地摳著自己的喉嚨。 張蓉驚叫一聲,迅速捂住嘴巴。 周憶雪聽見張蓉的尖叫聲,回過神來, 她回頭瞥了張蓉和周偉一眼,緊接著她就暈過去了,倒在血泊中。 張蓉迅速抱起女兒,帶著女兒簡單清洗過後,便直奔醫院。 張蓉卻沒注意到的是鮮血沾滿了自己的雙手,有的鮮血被自己的皮膚吸收掉了。 周偉也覺得一頭亂麻,先是母親死去,後是女兒中邪, 為什麼壞事都輪到自己了, 自己明明那麼老實本分,也從未做過什麼惡事。 但周偉此時也顧不得自怨自艾, 他拿出手機預訂了一個棺材送到家門口,將現場的血跡打掃乾凈, 他為了讓地麵打掃乾凈,將奶奶抱起放在椅子上, 但奶奶身上卻不斷滴著除了血跡之外還有腥臭的淺綠液體不知道是屍水還是湖水而且他餘光瞥見奶奶的碎布衣衫下的森森骨架連腹腔裡的內臟也不見了, 腹腔內像被人啃食過隻留下一些些許肉末。 這不明的腥臭液體具有腐蝕性,沾染在周偉的衣服上便會像硫酸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響。幸好周偉清理很多東西的時候,習慣性的會穿上長袖長褲還會戴上手套,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周偉突然想起自己幼時覺得神婆工作很神氣, 跟自己母親周皎皎提出自己日後想做和她一樣的工作, 但被周皎皎一口拒絕, 她告訴周偉說, 她這個工作雖然看起來是受人尊崇的,但這隻是最淺層的表麵而已, 做她這個工作的人大多結局都不能善終。 也許命運在那一刻便被自己母親周皎皎一語成讖,命運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 周偉忍著淚水不從臉頰上滾落,待棺材到門口的時候,屋子裡也收拾乾凈了。 抬棺材的人問他出什麼事。 堅毅的漢子此時像找到了一些支柱似的但為了不引起村民們的恐慌, 他還是隻稍微啜泣了一下又收起自己的哭喪臉: “我娘她過世了······” 周邊抬棺材的人忙問他怎麼回事,周偉清了清哭嗓:“今早我媽說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自己躺一會,讓我們不要隨意打擾她。 但我問她中午想吃什麼的時候,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敲門,她卻不應聲。 我意識到可能出事了,我推開門,見她很安靜的睡著。” “但你們也知道,我媽是從事神婆那樣的工作,她睡覺自我記事開始都是很淺的。 不可能我推門並詢問的時候她毫無動靜,於是, 我便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發現她豪無氣息了。” 抬棺材的人大多都是周偉相熟的人,他們也是頭一次見周偉這個堅毅得像鋼鐵似的男人哭泣。 他們趕忙笨口拙舌地安慰著: “你母親今年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七十多歲了,也該去了。” “周偉哥,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什麼需要兄弟幫忙的說一聲。” “周偉我家老娘也在前幾年去世,所以我現在也特能理解你現悲痛的心情。 有些話不方便跟媳婦女兒說的,跟哥說,哥一定洗乾凈耳朵聽你說話。” “對了,周偉。” 他們才想起正事, “真不需要我們幫你抬進去啊。這棺材還是有些重的” “不需要。我周某人什麼都沒有,一絲力氣還是有的。” 周偉擺擺手拒絕。 他們也沒再堅持,因為可能進去後周偉就會止不住的哭泣,畢竟是自己母親。 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哭泣的窘態,自己都是男人,自己也是懂得的。 還有就是周家神婆或許有什麼忌諱,還是不要輕易犯的好,以免弄巧成拙。 想到這些,他們也迅速識趣地退出周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