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巖壁,長滿青苔的亂石堆。 天光從一處幽幽洞口照進來,整個洞中彌漫著動物長期居住留下的臭味,不遠處還能看見大量進食後啃棄的殘骨。 洞中一隻兩米多高的棕熊,身上插著一柄斷戟,早已死去多時,連流出的血跡都快變得乾涸。 …… 霍玄瀾怔癡良久,才逐漸接受自己從一個現代人,穿越成古代鏢師的事實。 大盛國、平延鏢局、同門相殘、掉落懸崖、妖詭肆虐…… 種種記憶,像一波波潮水般襲來,令他痛不欲生,冷汗淋漓,甚至忍不住抱頭低叫: “啊……” 混著汗水的鮮血,從額頭不斷滲入眼中,令霍玄瀾恨不得將一雙眼珠子挖出來! 道道若隱若現,似虛似實的血紅文字,閃爍飄忽地呈入眼中: 【世有劫……潮……三載……小劫……九載大劫……神靈……當……滅……】 【你當……前……總壽……九十二……餘壽七……十一……】 所有文字斷斷續續。 赫然如同蟲書鳥篆一樣,古怪晦澀,又似蝌蚪符籙一樣,蠕動不停。 仔細一看,竟不是世上任何一種已知文字。 但,霍玄瀾偏偏認得。 “是血魘劫瞳,是它……該死,好痛!” 前身記憶如烈火烹油,劇烈沸騰,無孔不入。 霍玄瀾隻記起:祖上有言,此術詭譎兇厲,以血浴目,方見血魘。 凝演劫法相之後,一旦使用,造殺孽無盡……必有巨大劫數醞釀,最後下場淒慘,死無葬身之地。 而這瞳中幻文,便被稱作“血魘劫籙”。 …… “呼!” 劇痛掙紮良久,洞中傳來一聲喘息。 霍玄瀾吐出濁氣,隻覺得整個人鬆弛下來,宛如一場劫後餘生,汗出如漿,濕透全身。 就在此時。 洞穴深處黑暗角落,竟然傳出一個小孩子的笑聲: “呀,你居然又活了過來?我都差點以為你要死了,沒想到遭人圍攻,受傷墜崖之後,還能這麼活蹦亂跳。” “誰?”霍玄瀾抬眸,悚然一驚。 直至此時。 他才發覺洞中還有另外之人! “你那師兄真是愚蠢,對付你這種高手,居然隻動用那麼點人,哈哈哈……可笑~” 男童笑得樂不可支。 話裡話外之間,極盡嘲諷奚落。明明看似不過一個六七歲的男童,但嗓音透露著與外表不符的蒼老。 以及……狡詐! 那雙眸子穿過昏暗,直勾勾地盯著霍玄瀾。 一股詭異陰森的氣質,從他身上升起。 “是你?” 霍玄瀾臉色微改,有一絲心悸。 隨即是惱怒。 前身祖上習武,傳至他這一代,早已家道中落。在十多年前的一場肆虐全縣的妖禍中,一家老小更是無一活口,全部慘死。 至此,前身隻剩一人。 迫於生計,他攜一柄祖傳方天畫戟,帶藝拜師,投於臨淵縣赫赫有名的鏢師平延門下,成為其六弟子。 幾年來,隨其走南闖北,行走江湖,歷風波無數,倒是闖下一片偌大名聲。 然,因其天資卓越,行事又過於正派,故一直遭其餘鏢局弟子排擠。 這一切。 隨著平延將其視為衣缽傳人,屢托重任,而愈發變得不加掩飾…… 直至不久前。 平延公開放言,要將其女平紫芙許配給霍玄瀾,鏢頭的位置也將在百年後傳給他時…… 積壓的矛盾,終於徹底爆發。 當夜,鏢局大師兄羋朗便在宴會上不發一言,臉色陰沉,拂袖而去! 半月後。 霍玄瀾與平延、平紫芙三人,便發現羋朗假借押鏢運貨之名,偷偷販賣人口,而背後……似與妖魔勾結在了一起! 如此喪盡天良,人神共憤之事。 當即引來平延勃然大怒。 但就當平延、霍玄瀾等人率隊,追到押箱鏢隊時,羋朗卻反過來率一幫鏢局兄弟……對他們痛下殺手! 霍玄瀾在押鏢箱子中,發現了包括男童在內的母子三人。 就在其即將交貨之時,出手救之。 隨即遭至圍攻,竟被打下懸崖。 但到了這時。 霍玄瀾哪還看不出來?這男童絕非常人,甚至自己之所以淪落至此,也可能是被他算計的! “你究竟是誰?!” 一股徹頭徹尾被欺騙的憤怒感,令霍玄瀾腦仁突突地脹痛。 他試圖壓製前身的那股憤怒。 但,無濟於事。 越揉眉心與太陽穴。 染血瞳孔中的血魘劫籙,越發變得清晰完整。 “我,我當然就是你救的人啊,磔磔磔……你看,連我妹妹和母親也被你救了呢。” 男童磔磔怪笑,手伸向背後,拖出來一個瘦成皮包骨的五歲女童,楚楚可憐地叫他“哥哥”。 那母親則是死得不能再死,兩眼泛白,四肢詭異攣縮,關節扭曲成一種不似人形的邪氣森然之狀…… 像極乾枯的樹枝,又宛如退化的獸臂……全部皮膚均已變得暗紅粗糙,長滿細毛! 霍玄瀾心中寒氣大冒。 “嗬嗬,幸好你殺掉了這隻熊,保護了我和妹妹。不然我估計也撐不到現在。我真的很感激你呢~” 男童的舉動讓霍玄瀾警惕大作,下一刻……更是有了一絲毛骨悚然! 隻見其邪異怪笑。 伸出一根手指,便刺進女人麵部的眼眶。 那手指末端,瞬間出現大量如同線蟲般的蠕動肉絲,包裹住女人眼珠,將其汲取殆盡。 而男童喉嚨裡“咕噥”一聲,竟仿佛憑空將眼珠吞下,整個人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他呻吟道:“真是美味,嗬嗬,想不到過了幾百年,我如今還得靠這東西恢復氣力。” 霍玄瀾忍不住汗毛豎起。 幾百年? 普通人……怎麼可能活幾百年? 霍玄瀾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難看:“你究竟是什麼怪物?邪修?” “你也知命途?嗬嗬,罷了……與一個死人說又有什麼意義?” 男童先是一陣微微驚喜,旋即意興闌珊,便擺了擺手,感覺就算與霍玄瀾說了也沒什麼用。 “等等!我救了你,你不會還想恩將仇報吧?” 霍玄瀾眼睛一瞪,忽然反應過來。 看著男童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神,他莫名地感到背脊發涼。 一下子,大致讀懂了那層意思。 他竟既感到一陣心驚,心中又騰騰地升起一股火氣! 媽的,什麼意思? 好不容易穿個越,遇上這破爛事…… 你把我坑成這樣,小爺救了你一命。 結果……你反倒還想把小爺吃了不成?? 那男童看著他,嘴角詭笑幾乎喪心病狂,忍不住仰頭大嘲: “好人啊,你確實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極其聰穎的好人! 可好人又有什麼用呢?在這洶洶亂世,最後都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既然別人吃也是吃,那還不如便宜我!” 男童瞳眸微落,霎時變得森寒無比: “凡胎武人裡像你這般年輕,武功又如此厲害的,就算不曾踏入命途,氣血仍堪稱大補!” 話音未落。 他單手一點。 大量詭異蠕動肉絲,如萬千弩箭破空,伴隨“嗤嗤”細響……竟爭先恐後地鉆入那頭熊屍之內。 原本早已死去多時的熊屍,赫然顫顫巍巍爬起。 嘴中發出“吼”的嗚咽,涎水滴落,朝著霍玄瀾轉頭看來! “吼——” 熊屍死瞳猶如一汪毫無感情的潭水,渾濁泛白地看向霍玄瀾。 霍玄瀾心中一震,感到頭皮發麻,大怒:“艸,你馬勒戈壁的……真想吃我?” 霍玄瀾驚悚莫名。 下一刻,寒毛乍起。 霍玄瀾頂著劇痛的身體,竟“唰”地一聲……朝旁邊巖壁滾開! “嗖!!”地麵碎礪中,赫然早有一隻長滿肉絲的小毒蛇,潛伏而至……一口咬向霍玄瀾頸部! “你個狗東西,能不能講點道理?!” 霍玄瀾緊緊抓住手裡的小毒蛇,實在不敢置信……氣得當場爆粗! “我就知道你不好對付。哼——”男童眼神乍陰,圖窮匕見,猛地低叱一聲。 見到毒蛇沒有成功。 他立刻動用另一手段! 那頭頸上仍插著斷戟的熊屍,頓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吼”,搖搖晃晃地朝霍玄瀾,急速奔來! 女童淒弱喊叫:“哥哥——” 竟被男童一把扼住喉嚨,微微提起! 男童猙獰森笑,緊盯霍玄瀾。 霍玄瀾捏死手中毒蛇,大吼一聲,踉蹌著站立起身,眼中滿是燃燒怒意: “你真以為吃定我了?” 熊屍蠻橫沖來,四足刨地,龐大身軀震起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巖壁土石撲簌狂落,好似冰雹雷雨! “吼——” 熊屍一撞而至,霍玄瀾急忙閃開。 但被羋朗等人下毒圍攻之後,掉落懸崖,遍體鱗傷,處處骨折……落地又與這棕熊廝殺一番,早已精疲力盡。 這殘敗之軀,豈能盡如人意? “砰!!” 躲過熊屍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被熊掌掃中。 剎那間。 霍玄瀾的整個人便似斷線風箏一樣,高高拋起,然後飛出! 身在半空,他即“噗”地吐出大口鮮血,感到眼冒金星,天旋地轉……全身骨骼都要散架一樣,險些原地去世! “磔磔,你已是強弩之末。再垂死掙紮又有何用?放棄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道爺保證不會忘記你的奉獻的。” 男童發出毫無人性的笑。 他手中所掐女童,可憐地喊著“哥哥”,氣若遊絲,終於不再苦苦掙紮。 這畜牲連個小女孩都不放過,又豈能放過他? 一想到要被這詭異男童,當作祭品,被那些肉絲吞噬掉身體,吃掉眼珠…… 霍玄瀾眼眶微紅,嘴角溢血。 他終於忍不住暴怒起來! “噫!” 男童雙目微滯,這才發現,那柄插在熊屍頸中斷戟……赫然已到霍玄瀾手中,被死死抓住! 他眸光微詫: “你——” “好好好,你個狗雜種,要這麼玩是吧?那老子就陪你玩!!” 事已至此。 逃無可逃,既然無法逃……那就隻能拚他個生死高下! 眼下之計,必須動用前身秘術。 “踏馬的小雜種,記住了,這是你逼老子的——” 霍玄瀾心中一聲爆喝,狠下決斷,竟當即以指沾血,抹過眸間:“血魘劫瞳,給我開!演劫法相,凝——” 伴隨那道腥血沖沸入眸。 霍玄瀾悶哼一聲,眼前“嗡”的一下,赫然爆開無邊璀璨虛幻的星夜煙火……整個世界化作一片廣袤無際的曠野幻象! 頭頂億萬星辰幻滅,腳下大地移轉如盤。 無數劫氣自漆黑蒼穹落,如隕如雨…… 數之不盡的血魘劫籙,浩浩湯湯,從中而誕……最終化作穴脈丹田,凝聚起一團團氤氳扭曲的巨大人形氣韻! “轟——!!”
一、霍玄瀾、男童、血魘劫瞳(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