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當太陽的最後一絲曙光降落在地平線上後，黑夜的帷幕便降臨在了這片大地上，當然，也包括阿爾道夫皇家學院的天文觀星臺上。 　　雅各布仰望著頭頂暗淡下來的夜空，無數的星辰在他的頭頂旋轉著，它們之間流星滑躍而過，帶著長長的尾巴消失在黑暗的天空遠方。 　　雅各布望著那些星星，正如，下麵的矮人們也望著那般，隻不過他們不知道，自己遙望的天空與觀星臺上，還站著一個人，所以他們的談話也一如既往的如隻有矮人們在一起時那般肆無忌憚。 　　同時，毫不掩飾。 　　“那個人類崽子會來嗎？”某個矮人說道，他是雅各布在之前辦公室中沒有太多注意的一位，他留著比其他矮人更多的胡子，以及頭發，蓬鬆的褐色頭發，就仿佛是棉花糖那般膨脹起來，但你不會想吃一口的，因為太臟了。 　　老實說，這些矮人都好不到哪裡去，與在帝國城市中，雅各布見過的那些歸化矮人都不同，後者可不會和這些人一樣，穿著簡單，而又臟兮兮的大衣，而是穿著精美華貴的訂做服飾，在銀行之中招搖過市。 　　他們坐擁著整個阿爾道夫的銀行業，也可能還有大半個帝國的，但這些矮人，他們不同，雅各布看著他們再將一個個行李撞上他們所騎乘矮種馬的鞍囊，那是非常獨特的馬匹，隻有人的胸口那麼高，但對於矮人們而言則正合適。 　　“你想賭一把嗎？嘿，邦博，你賭什麼？他會來嗎？我建議2枚銅幣起拍。”戴著寬大毛氈帽子的矮人說著，抱著一盒東西從人群中間走了過去，他率先往箱子裡扔了幾枚銅幣，而他的同伴們也附和了起來。 　　他們一一將錢幣扔進箱子裡，並符合上了對於不同選擇的賭注，從雅各布在上麵聽下來，除了巴林之外沒人相信他會跟上他們。 　　“哦，巴林，我的老夥計，這次你可得輸慘了，賭注現在是9:1，還有人要入局嗎？奇克，你們哥倆呢？” 　　“夠了。”就在毛氈帽矮人準備去尋找矮人兄弟時，那個矮人，黑發的英武矮人走了上去，一把從他的箱子裡把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他握著那些錢，將其全部扔給了身後那個最強壯的，背著一把斧頭的禿頂矮人。 　　“與其有這個閑工夫，不如準備好出發，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我已經受夠了人類和精靈雜交的城市了。” 　　“同意。”禿頭矮人說著，將前收好後正了正斧頭，跟上了那名黑發矮人，在他身後戴著毛氈帽的矮人則抱怨了起來，“那我的錢呢？你們至少得退給我吧！” 　　“既然你這麼熱心的拿出來了，那就當作所有人渡過瑞克河的船費吧，想必你還有很多錢，多到能拿出來賭博。” 　　黑發矮人說罷，所有的矮人都笑了起來，他們互相推搡著，用矮人的粗魯語言互相交談著，並開始步調一致的整理起來，行李被一個個裝好，馬匹也被安好了韁繩，就連那些武器，也已經掛在了每個人身上。 　　雅各布看著他們，看著年輕的矮人兄弟們互相檢查著彼此的裝備，更加高大一些的金發矮人拉了拉他兄弟的弓箭箭筒袋子，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豎起了大拇指，兩人都一同大笑了起來。 　　“真讓人懷念對嗎？” 　　一個人說道，並正從觀星臺的階梯下麵走上來，雅各布看向他，他知道來的人會是誰，也隻有他，會在這時候來這裡，知道該去哪裡找自己。 　　“教授。”“私下裡就叫我斯德洛克吧，我更願意把你當作我的小弟弟，而不是學生，雅各布，就像你母親把你交到我手上時那樣。” 　　斯德洛克說著，來到了雅各布身邊，與他一起靠在觀星臺上，並一起仰望著頭頂的星空，“很那晚的天色一樣，北鬥星在正北方閃爍著，天狼星則與巨蟹座排列成一排。” 　　“你還記得那晚嗎？”“當然記得，我被交到你手上那晚。”“哦，那可真是熱鬧的一晚啊，不是嗎？”“可不嗎？我差點害死了整個宴會的客人，還有你。”“嗯，隻可惜還差了點，不然討厭的博爾奇教授就不會在咱們頭上吱吱呀呀了。”“的確。” 　　兩人說著，都笑了起來，斯德洛克背靠在雅各布身邊低聲說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對嗎？”“你想勸我跟他們一起走？去對付那頭龍，然後被燒成灰？”“嗯，前半截沒錯，但後半截沒對，不，雅各布，我不會讓你去參與一場自殺行動，我不是這麼答應你母親的。” 　　“我答應她，會照顧好你，讓你好好的活著，但......我現在越來越難做到這一點了。”斯德洛克說著，瞥了一眼下麵，此刻兩名瑞克守衛正從這裡經過，並注意到了矮人們，他們帶著警惕與懷疑的目光準備靠近過來，接著與那名禿頭矮人的而目光對上了。 　　不出片刻，那兩名瑞克守衛便轉身離去了，走的相當匆忙，不得不說，能見到他們這麼狼狽雅各布的心情還不錯。 　　但斯德洛克要說的，則不是如見到的那般，如此愉快的事情。 　　“瑞克守衛們的出現不是巧合，雅各布，那晚上的意外隻是給了選帝侯一個很好的借口而已。”斯德洛克說道，並看向了學院一旁，隻有一水之隔的選帝侯宮殿，“他早就無法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這麼一個不服管理的地方了。” 　　的確，學院一直是自由的代名詞，學術自由，宗教自由，與信仰自由，你在這裡可以去追隨任何自己想追隨的東西，做自己想要做，並渴望獲得成果與成功的事業。 　　但以上這些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選帝侯，以及他身後的政治勢力們所能容忍的，別的不說，就說學院裡關於西格瑪成聖論的研究，就足以讓西格瑪大主教暴跳如雷，雅各布早就聽說過，後者已經在幾次帝國會議上主張廢除皇家學院了。 　　隻是因為政治中的博弈問題，他沒有得到足夠多有投票權的領主，以及自治城市市長們的支持，尤其是其中的尤裡克教派代表，更是不遺餘力的，樂意在任何問題上找西格瑪教派的麻煩，其中還有自由市的市長們，但他們是因為別的問題那麼選擇的。 　　但其中沒有一個人，是因為真心喜歡學院，並覺得自由言論與學術自由，是一件可貴的，需要捍衛的東西而投下那票的。 　　而現在，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變化。 　　“西格瑪教會的問題暫且不說，至於願意暫時幫著我們的自由市市長們，越來越眼紅學院壟斷的學術資源，尤其是冶金，工業技術，以及鍛造技術等，他們巴不得，整個學院解散後，無處可去的學生，與掌握相關技術的教授們隻能去找他們，然後用最低的價格把他們全部雇到自己手下去。” 　　“而尤裡克教派的大祭司嘛，他依舊在支持我們，但也僅僅隻是出於宗教目的，談不上多喜歡我們，尤其是前陣子，歷史學院發布了關於尤裡克與米爾米迪雅到底是誰在抄襲誰的論文後，我想大祭司也不是很喜歡我們了。” 　　“所以，情況很糟？”“是的，很糟，雅各布，尤其是對一些本來就不太被帝國所容納的人而言。”斯德洛克說著，悄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再說誰對嗎？” 　　“是的，我知道，抱歉我把學院的屋頂炸飛了。”雅各布說著，別過臉去，趴在扶手上看著下麵的矮人們，斯德洛克則笑著摁了摁他的肩，“我沒在怪你，孩子，你試圖掌握自己的力量，這沒什麼錯的，隻有掌握了它，那才能變成可用的力量，而不是毀滅之力。” 　　“這沒什麼錯的。”“就算我炸飛了學院的屋頂，並點著了選帝侯的花園，給了他口實？”“哦，好吧，這的確是個問題。” 　　斯德洛克也沒繃住的尷尬笑了出來，他撓了撓頭，“為了瞞住這事，我給院長編了一套......非常令人信服的借口，雖然就苦了阿爾文了，煉金學院的院長。” 　　是啊，他們為了這事被痛罵了一頓，而且更騷的你知道是什麼嗎？阿爾文院長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手下的某個實驗室爆炸了，畢竟，他們之前老是乾類似的事，所以這一次，也就稀裡糊塗的扛下了這口鍋。 　　雅各布笑了出來，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是啊，有點，但問題不在這裡。” 　　斯德洛克嘆息道，終於說到了那個很久以前我們就知道會發生，但現在，已經無法忽視的問題了，“但院長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至少不是完全不知道，他是個可敬的人，願意庇護那些被世俗目光所驅趕的人，但現在，他也快要素手無策了。” 　　“選帝侯的絞索正在收緊，我的朋友，而這次，他不會在放過這次機會了。”斯德洛克說著，與雅各布一起看了眼不遠處的瑞克守衛，他們沒有走遠，而是在不遠處看著矮人們，而且人數，正在越來越多。 　　矮人們自然不怕他們，這些矮小，但卻彪悍的人紛紛拿起了武器，似乎漫不經心的準備著出發，但目光，卻一刻不停的掃視著守衛們，那雙強壯的胳膊，也看似漫不經心的搭在武器的手柄上。 　　今晚會發生沖突嗎？我不知道，但如果矮人們在這裡多呆一晚，或者一個早晨，我想那就是遲早的問題了。 　　“他們要走了，你也應該跟他們一起走。”斯德洛克說道，拍了拍雅各布的肩，“我恐怕沒法在保護你了，以及任何人，我，也要走了。” 　　“什麼？”雅各布有些驚訝的回頭看來，斯德洛克則笑著聳了聳肩，看起來不覺得那是什麼壞事，“要走的不隻有我，你沒聽說嗎？很快學院選舉季就要到了，而選帝侯，已經找到了足夠多數的，願意為了一些錢財而妥協的教授們，會在下一次選舉中推選上一位更加願意聽取選帝侯命令的院長。” 　　啊，是啊，政治選舉，任何地方，任何存在這種製度的地方，都永遠不會缺少這種人，他們往往與真正的精英相去甚遠，隻會為了眼前的一點點癮頭小利而爭的頭破血流，但是，這種人就是很多，多到足以改變局勢。 　　所以，學院的開明時代要結束了？伴隨著院長一起？雅各布想著，有些傷感，因為這意味著，無論他們願不願意，這裡都不在是以前的學院了，不在是，他們的家了。 　　他們必須離開，就和斯德洛克一樣。 　　“但別為我擔心，我要去的是個好地方，奴恩大學邀請我過去，那裡是咱們這個帝國最後的一處學術庇護地了。” 　　“但是。”斯德洛克說出了那個但是，“他們隻給了我一個名額，僅此，一個，你明白什麼意思嗎？” 　　“明白.........”雅各布當然明白，他早就明白了，他很久以前就預料到了這一天，隻不過，沒想到這麼快。 　　他有些消沉，一想到這裡就快消失了，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的安身之所，消沉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斯德洛克則很樂觀的拍了拍他的肩。 　　“別這麼悲觀，那不是因為你的問題，就算沒有你這麼一茬，他們也會找到其他理由的，我是說，你真覺得咱們學院裡的人，不會再下周弄出更大的問題嗎？那就不是把選帝侯大人的花園點著那麼簡單的事了。” 　　“誰讓他把城堡修在咱們邊上呢？”斯德洛克笑著，雅各布也被逗樂了，低沉的情緒被笑容所驅散了，兩人對視一眼後，一起看向了下麵的矮人們。 　　“我該跟他們走嗎？”雅各布問道，斯德洛克則點了點頭，“是啊，你的確該跟他們走，矮人有很多缺點，暴躁，固執又粗魯，但是，他們很守誓約，巴林答應我會照顧好你，他會的，我知道。” 　　有一句諺語，矮人會為了朋友上絞刑架，這句話不是吹牛而已，也許對於歸化矮人不是如此，但對於真正的矮人，承諾，是比任何東西都要可貴的東西，哪怕，是自己的命。 　　“還是那句話，別擔心，我不是讓你去跟他們送死，也許你不信，他們其實可怕死了。”斯德洛克小聲的說道，撇著矮人們，似乎生怕讓他們聽見似得，“他們不會承認的，但，他們有很多活著的理由，尤其是索爾，他還沒到想去死的時候，他還不能死.........” 　　“所以，是的，他們有辦法對付那巨龍，但，他們也的確需要你的幫助，去北方，去，諾斯卡。” 　　“這是次機會，我的朋友，跟上他們吧，和他們一起，去尋找到一個新的家園，也許，在這過程中你可以獲得他們的友誼，那麼，你的一生就不會再有任何憂慮了。” 　　“你確定能嗎？”雅各布笑道，斯德洛克也沒忍住那故作莊重的神情，一下子沒繃住的呲笑了出來，“也許吧，有點難，但那會物有所值的，相信我，矮人的友情，比這世上的的任何財報，城池與財富都更加可貴。” 　　斯德洛克說道，摁住了雅各布的肩膀，“那之後，獵巫人，西格瑪教會，以及那一切世俗威脅就不會再威脅你了，你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一生，真正的一次，你自己選擇的一生，而現在，我把選擇權給你。” 　　他說著，將那份合同放在了扶手上，那裡，已經簽上了雅各布的預簽名，而在下麵，是標記著確認的一行，以及一支筆。 　　簽下它，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他會踏上一場旅行，一場或是開啟燦爛未來，也可能是，被燒成灰的直通票。 　　“選擇權在你，一如既往，但簽下這個名字後，你就得靠自己的孩子。”斯德洛克說著，起身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膀，“你也長大了，自己做自己的抉擇，並為之負責吧。” 　　他走了，雅各布記得，斯德洛克說完後轉身就走了，他還說了什麼嗎？他記不清了，當時他太困了，看著那片星辰，那份合同，以及不停的在搬運，敲打，與喧鬧的矮人們，困得逐漸的進入了夢鄉。 　　黑暗，深沉的黑暗逐漸的又被打破了，一片明亮的光芒，從那裂開的縫隙中刺入了雅各布的眼睛，他懵懂的睜開了眼睛，環顧著四周，空無一人，隻有晨間覓食著的鳥兒的天文臺。 　　他看著四周的東西，最後眼睛向下，看見了自己手中的筆，以及，那揮毫潑墨簽下的名字，突然間，他想起了一切，他想起了，最晚在合上眼睛前他最後做的一件事。 　　“見鬼！等等我！”雅各布跳了起來，他抓著手中的合同，快速的跳下了天文臺的臺階，他穿著身上的這休閑衣服，從學院的路上跑過，他的聲音，回蕩在學院的路上，引起了在盛夏之門處，正在與伊凡交換通行證的黑發矮人的注意。 　　他在馬背上抬起頭來，回頭看著身後跑來的，氣喘籲籲的雅各布，他在跑到了矮人們馬隊邊上後停了下來，撐著膝蓋，氣喘籲籲的將手中的合同遞給了巴林。 　　後者接過了合同，握著一副眼鏡，沒帶上鼻梁的看了看合同上的內容後，笑著將那合同卷好後放進了自己的袖子裡，“看來一切合乎程序，那麼，歡迎加入，找書苑 wｗw．ｚhaoshuｙuaｎ.com 夏爾金先生。” 　　“叫我雅各布就好。”“那就給夏爾金姥爺一匹馬。”黑發的矮人說道，將簽好的通行證收了回去，“你運氣不錯，我們剛還有一匹托運行李的正常馬。” 　　“哦等等！”雅各布借過了一旁戴著毛氈帽矮人遞來的韁繩後，恍然大悟一般的吼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扭頭看向了身後的宿舍樓，“我的行李還在哪兒！” 　　“別擔心，夏爾金姥爺。”黑發矮人說著，勒起了韁繩，“我們會給你弄一些合適的，感謝波菲吧，他自願貢獻出了自己的錢給巴林，而現在，我想巴林不會拒絕將它們貢獻出來，給你用。” 　　還沒等雅各布反應，他就被左右各一隻強壯的隔壁拎了起來，騎在馬背上的矮人們，在更高的位置把他拽了起來，隨後馱馬向前走，更好的讓他坐在了馬鞍上。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我的朋友。”巴林笑著，用合同拍了拍雅各布的胸口，隨後一把接住了飛來的錢袋，隨後笑嗬嗬的將它與合同一起收入了袖口裡。 　　“順便一提，我就是波菲，希望你用我的錢用的開心。”另一邊的，戴著毛氈帽的矮人笑著，與雅各布握了握手，用那，滿是還沒擦乾酒水的手。 　　雅各布沒得選，隻得苦笑的與他握了握手，隨後點頭道，“我希望是的，很高心認識你，波菲先生。” 　　“那麼，走吧。”黑發矮人，或者，雅各布該正式的叫他索林閣下了？畢竟，他就是這支隊伍的首領不是嗎？瞧，他正在發布命令呢。 　　“目標，諾斯卡-巨龍山脈，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