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弗萊明知道卡梅倫死了是在SWAT集合之後了。被稱為維克多的警官在反復搜查無果之後宣布集合,隨後他們便收到了來自庫房地下二層的消息、安德魯?喬納森警司的消息。 卡梅倫警司在於目標爭鬥的過程中死亡,安德魯本人也被打斷了一條腿。喬治作為謀殺-劫案司的代表很快開始和維克多警官主持起工作,包括但不限於搜尋受害人的屍體、呼叫急救隊和法醫。 在最後,他還得回警局通知留在辦公室的保羅、應付那位難纏的加西亞夫人,並且代整個專案組向總警監威爾?科本進行匯報。 如是在幾日夜的忙碌後,他才有時間回到市中心的醫院去見自己的老上司安德魯?約翰尼。 “頭兒,我來了。” 市醫院的病房門鎖著。他立在門口猶豫了一會,也沒敲門,直接推門進去了。 單間的印花窗簾被拉開,如薄霧般的氤氳陽光柔軟地從樓外照進來,空氣裡彌漫著清晰的消毒水味。幾位護士正圍著一條腿打上石膏的病人在說著什麼,大概是對他以後修養的一些囑咐。 安德魯?喬納森沒什麼表情,隻是點頭。一夜無眠的他眼窩深陷,麵色蒼白而枯燥,嘴唇因為沒蘸水起皮,回答的聲音虛弱得比紙都要薄。 “要注意的便是這幾點了,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的要問,你的主治醫師在八點鐘會過來一趟。”護士長將筆插回口袋中,收起文件夾離開。 “清楚了,麻煩你們了。”安德魯說。 他旁邊等候已久的喬治拉著椅子坐了過來,端起一旁的水壺替他倒了一杯溫水。 “哦,喬治,你來了啊?工作可還順利?”安德魯接過喬治遞來的玻璃杯。 “先喝口水吧,頭兒。” “還輪不到你來對我說三道四。” 他是這麼說的,但還是姑且喝了一口水。 安德魯?喬納森用未插針的右手撓了撓他繚亂的黑發,寬闊的袖管中手臂頗顯枯瘦。他的頭被磕破了,給醫生在上麵蒙了紗布,一眼看上去顯得淒涼異常。 喬治在一旁試探著問道:“您這是傷得怎麼樣了?” “腿是已經廢了。你知道的,被整個摔折了,剛巧這裡之前受過傷,以後走路怕是都不好使,”他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但是其他倒還好,不至於死人。至少撿回了一條命不是嗎?” “抱歉……” 安德魯斜眼一瞥喬治:“你在這裡說個什麼?你倒是好運氣,我本來是要你跟著我一起走的,這下看來如果你真的跟著我了,你也撈不著好。” “我們收拾了現場……”喬治低頭想了想,忽然說。 “嗯,我在聽。” “您倒下的位置後麵就是喬伊斯?霍普金斯用來關押那些受害人的地方。那裡的角落裡有一個現代化的廚房,我們搜查過排水口,發現了大量留下的頭發、未處理乾凈的碎肉,還有其他幾具被剜心的屍體,這些基本完好的屍體大概能找到家人來認領。我們還發現了之前被抓走日本人的一隻耳朵……嗯,我就不把照片給您看了。” 安德魯還是接過了喬治將要收回的那張照片。照片上是那隻鮮活的還能顫動的人耳,他盯著耳廓上的一個痣出神,懷疑他是否在那個可憐的亞洲人耳朵上看到這麼個標記。 “他們被他吃了。” “應該是那樣。” “看樣子我們應該稱呼他為‘漢尼拔?萊克特’博士,而不是水手了。”安德魯不甚驚奇,甚至可以說是厭倦地將那張照片遞交給喬治。 “您這個……” 門外忽然傳來三輕一重的敲門聲。 安德魯和喬治對視了一眼,隨後示意年輕人過去開門。 “請進。”他在床上喊道。 “安德魯,你還好嗎?”門後是總警監威爾?科本敦實厚重的身軀,他詫異地見到了堵在門前的喬治,稍微和年輕人握了握手,“喬治,你也來了啊?” “是的,長官。”喬治推開幾步,拉過兩隻椅子給來人入座。 總警監進屋之後,還有一位四五十歲上下的白人男性進門了。這位陌生的男性穿著聯邦國土安全部的製服,鼻梁上夾著一副金絲眼鏡,胸前掛著銀色雕花的正教會十字,無論是行頭還是氣質都像是聯邦派來的人。 安德魯不由感到疑惑——什麼時候聯邦可以管到州裡麵來了?佐治亞州可沒有向華盛頓低頭的傳統,總警監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向他們屈服的? 總警監介紹道:“這位是德尼什先生,他來自……” “來自華盛頓,我知道。”安德魯打斷。 總警監威爾?科本似乎有些詫異安德魯的態度,不清楚安德魯是怎麼變得這麼硬氣的,居然不顧體麵地打斷了自己的介紹。他皺了皺眉頭,氣氛一時凝重了下來。喬治看到這情況,訕笑地就要上去搭話,好在聯邦的德尼什先生似乎是個好說話的,首先開了個小玩笑。 “不不不,我祖籍是羅馬尼亞,”德尼什先生笑了笑,“從技術層麵來講,我是個羅馬尼亞人。” “哦,那麼在您講之前我還真不清楚,謝謝您了。”安德魯半躺在靠背上,譏笑似地點了點頭。 德尼什也微微頷首,然後示意一旁坐著的總警監威爾?科本。 總警監跨坐在椅子上,用手背抹了一把脖子,說:“安德魯,這件案子的影響可不小,最近還在西海岸的洛城見報了。德尼什專員有一些問題需要問你。” “問題?” “對,關於你在地下的那些事。” “可是我已經匯報了,我被人從地下扛上來之後就第一時間匯報了,”安德魯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眼睛裡如寒星般閃過一道冷光,轉頭看向局促地坐在一旁的喬治,“喬治,我和你說的那些情況你沒有匯報給我們的總警監大人嗎?我想我已經說過了一遍吧?” 喬治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說不準話。 “頭兒,我……”他剛要解釋便被一旁的總警監打斷了。 “這和喬治沒什麼關係。喬治,你先出去吧,”總警監手向下虛壓,“我們要問的是你。不是說信不過喬治,但是專員需要拿到的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消息。” 一旁的喬治?弗萊明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安德魯嘆了口氣,厭倦朝他擺了擺手。 於是門無聲地合上了。 “我這裡沒什麼可供你們了解的,所有東西我都已經說過了。當然如果你想了解那些不重要的,我也不是不可以說——我三天去地下是穿的是黑色的四角內褲。” “你知道我們不是來問你這個的。”總警監說。 “我倒覺得沒什麼好再說的,”他低頭抿了一口手中的熱水,用小指懶散地撓了撓左手的針口附近,“您說我知道,我不怎麼不知道我知道。” 總警監示意德尼什專員提問。 “在您的匯報裡,您和卡梅倫先生在庫房負一層待了有近一個小時。而紡織廠地下負一層區域僅有五百平方米,我們很懷疑二位究竟在乾什麼。”德尼什專員攤開手中的檔案夾,問道。 “首先,不隻是負一層還有負二層。其次,您看了我們拍的照片嗎?” 德尼什先生取出了一張混凝土裸露的地下停車場照片。 “您再仔細看一下就知道為什麼了,”安德魯百無聊賴地翻找起床頭的抽屜,“您一定沒有上過一線吧?不過也不怪您,您來自華盛頓嘛。” 總警監從旁提醒:“安德魯,注意,我可不想再聽到你對專員的身份進行質疑。” “您不想聽到還真挺多的。”病人隨意地擺了個手勢,示意德尼什繼續問。 “聽著安德魯,我知道你現在感覺很糟糕,因為卡梅倫、還有你自己的事,”總警監威爾?科本深吸了一口氣,“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還沒有解決,喬伊斯?霍普金斯作為一個警察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覺得已經解決了,”安德魯曲著身子敲了敲右腿上的石膏,“我瘸了、卡梅倫死了,那個水手也踏馬死了,挺好的,皆大歡喜。還是說你認為兇手沒死,或者認為是我殺了卡梅倫?” “我沒暗示這個。” “您暗示的可多了去了。” 窗外的樹枝上俏立著一隻喜鵲,春光正好的時候蹦蹦跳跳地往窗臺上跳,隔著網格狀的鐵絲窗探頭瞧屋子裡頭,待床邊的二人的目光隨著安德魯落到它身上時,又展展翅飛開了。 安德魯低頭注視著杯底的殘水是如何順暢地滑過杯壁,隨手抖落在一旁的垃圾桶裡。 德尼什先生摘下了金絲眼鏡,將鏡腿一合,插入了胸前的口袋。他站起身,“您和已故的卡梅倫先生關係如何?” “一般吧,問總警監。” “……您是怎麼殺死他的。” “他?” “喬伊斯?霍普金斯。” “我們有兩個人兩把槍,就這樣。” “能不能具體描述一下過程?” “我說過了,在他殺死卡梅倫之後,我在旁邊開槍射死了他,”安德魯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從背後清空了彈匣,就這樣。” “為什麼在卡梅倫死後才開槍?” “我當時不知道他會死得那麼快,其他的我不認為你不清楚,如果還不清楚的話問總警監。” 總警監威爾?科本在一旁補充道:“你不能在兩個人纏鬥在一起時開槍,因為你不知道你會不會擊中自己的同事。” 德尼什先生理解地點頭,他似乎還想再問什麼。但是門後忽然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所有人都一時被它吸引了注意。總警監還以為是喬治,剛要開口讓門外的人先回去。 “453號,查房了。” 是主治醫生。安德魯?約翰尼瞥了眼鐘,上麵已經是八點鐘了。 “……真不巧,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了,”德尼什專員合上文件夾,主動上來和安德魯握手,“約翰尼先生,好好養傷,我們會再見的。” 主治醫師帶著護士們進屋,開始查看他的病歷。兩位來客則正要離開這件病房。 安德魯示意幾位護士稍微站開一些。他遠遠地沖著門外二人的背影喊道:“不會再見了。威爾?科本,我廢了,不乾了,乾不了。你們的垃圾案子從此以後也與我無關。” ……………… 走廊的轉角,總警監威爾?科本看到了喬治?弗萊明。年輕人忙著和他打招呼,但他隻是冷著臉跟在德尼什專員身後下樓。 “你們把屍體一般存在樓下,對吧?” “我們在醫院租了一個房間,很多年前租的。” “納提雅姐妹在那裡嗎? 威爾?科本點了點頭,“她先一步下去了。” 兩人爬下樓梯到負一層的位置,靠近太平間的地方是總局租用的解剖室。門上的磨砂厚玻璃勉強透過點光,門把手冰冷,房間裡滲出一股陰濕、腐爛和化學製劑的詭異氣味。德尼什上前敲了三聲門,隨後握著胸前的十字進屋。 房間裡開著冷氣,慘白的燈光直接仰躺著的喬伊斯?霍普金斯的屍體身上。那位格魯吉亞的修女隨意坐在解剖臺上,將鴿籠放在腳邊,低頭讀菲茨傑拉德的短篇小說集。 “德尼什,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都在哥倫布市啊,”羅馬尼亞的德尼什靠近屍體,“隻不過昨日在與羅德島州的兄弟們交接,不曾來迎接主教大人和你。” 解剖臺上的屍體足足有六點三英尺高,四百八十五磅。德尼什伸手撫上喬伊斯?霍普金斯那結實的腹斜肌、胸肌、脖頸、咬肌以及他鮮血淋漓的耳後,並拿起一旁的刀具試圖劃開他的腹部。 刀刃像是抵在了堅韌的皮革上,當德尼什移開時,隻能看到他腹部上一道淡淡的白痕。他贊嘆著說:“果然是遵從古道的希臘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真是強壯啊,這就是亞歷山大和赫拉克勒斯的肉體之美嗎?” 納提雅修女接過德尼什手中的手術刀,冷漠地評價道:“比起赫拉克勒斯,其實更像是阿喀琉斯。” 她拿起死人的一隻手腕,隨後用刀鋒順著他的手腕劃了一圈。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刀刃雖說在開始一樣未能割破他的皮膚,但是在轉到手腕內側時,德尼什卻看到了血液從手術刀上滴落。 “他無法在身前被殺死。” 德尼什再次摸了摸屍體的耳後,那裡曾經有一個納提雅之前劃開的口子,但是現在已經幾乎愈合了。他撚了撚手中的鮮血,隨後說:“但是在後麵可以被殺死?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確實符合那位警察說的話。” “你認為這又是馬其頓人的什麼法門?”他抬起那隻手,發現腕部的損傷也在愈合。 “我不清楚,”納提雅修女說,“也許是安條克的法門?我聽說馬其頓人認為的邪法隻有三條。” “他們一般稱之為塞琉古的法門,不過都一樣。我還是不認為一個凡人可以用槍殺死一個已經刀槍不入的怪物。” “除非……” “除非他們是故意的,故意犧牲一個已經成火候的戰士,”德尼什側身看了一眼從進屋開始就昏倒在地下的總警監威爾?科本。他長籲了口氣,對納提雅修女說道:“我知道他目前很忙,但是還請記得和賽吉奧主教大人匯報。” 納提雅修女無所謂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鴿籠。鴿子在籠中振翅,尖銳嘹亮的鳴聲在冷光中的解剖室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