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啪”地一聲，南城身子一顫，強忍下身上的痛苦，隻發出一聲悶哼。 　　見南城這般倔強的模樣，瘸子更加使勁的揮起鞋子，又是一聲脆響。見南城還是強忍著，不肯服軟，瘸子心中的怒火愈盛，又一連打了幾下。 　　在一旁看著的聾子露出不忍的神色，忍不住伸出手攔在了瘸子高高揚起的手腕上勸道。 　　“行了，瘸子！差不多行了，孩子還小，哪兒能經得住你這麼打？” 　　瘸子聞言手臂一甩，隨後氣沖沖的沖著聾子說道。 　　“別攔老子，這小子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裡，今天不讓他長個記性，日後免不得在這上麵吃虧！” 　　說著他又高高揚起手中的破鞋沖著南城的屁股揮去。 　　聾子雖然聽不到瘸子在說什麼，卻也能感受到他強硬的態度，當下隻能耐著性子看著瘸子又打了幾下。 　　隻是看了一會兒，聾子臉色有些怪異地看了眼瘸子便沒再出手阻攔，隻因他發現瘸子雖然看起來打的極重，但每一次下手都暗藏著技巧，破鞋落下去雖然很痛，卻不至於傷了孩子筋骨，手腕每一次揮下都蘊含著勁力，化解鞋子造成的傷害，隻是可能要苦了這個孩子了。 　　看著在瘸子破鞋攻勢下仍咬牙硬撐，不肯呼痛的南城，聾子眼中暗含著贊許，這個孩子平日裡看起來大大咧咧，沒想到骨子裡也是個犟種。 　　瘸子看著一聲不吭的南城，眼中透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眼下他心裡也知道，隻靠打，這孩子是認識不到自己錯誤的，當即也是將破鞋放到一邊開口說道。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不聽警告，偷摸帶小潁去河邊玩，何況你也沒有帶她下水，隻在岸邊玩了會兒。這點你沒做錯，我也犯不著因為這去打你！” 　　聞言，被打的滿頭冒汗的南城有些不解地看著瘸子，卻並沒有出聲，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 　　“我打你，也不是我跟他們家裡有什麼仇，因為你救了他們，我心生不滿！” 　　見自己想錯，南城隻得充滿疑惑地看向瘸子，等他告訴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我打你是因為你不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看著南城滿是不解地樣子，瘸子兀自解釋了起來。 　　“我問你，你先前會水嗎？” 　　南城聞言搖了搖頭。 　　“你是入水後才堪堪學會的鳧（fu）水，是吧？” 　　南城點了點頭。 　　瘸子見他還不明白，當即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那個平子經常在水裡耍，可以說是在水裡長大的！連他都被拽的差點回不來！那麼多從小在水裡長到大的孩子站在岸邊連動都不動，不就是怕救人的時候自己被拽下去？你算哪根蔥？用得著你個不會水的呆頭鵝下水！” 　　聞言南城不忿地扭過頭，不再搭理瘸子。 　　“好好好，還不明白是吧？” 　　說著他又揮起破鞋打了下去，南城隻得咬牙硬撐。 　　“這次算是那個平子聰明，沒有伸出手去拽你！不然你小子有幾條命都丟裡麵了！” 　　南城不忿地看著瘸子梗著脖子反駁道。 　　“那我救人還有錯了嗎？那兩條命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值錢嗎！” 　　此刻南城還不知道，其實瘸子說的都是對的。那個時候幸虧平子還存著一絲理智，強行壓下本能，沒有伸出手去拽他，不然就他那半吊子，有幾條命都不夠丟的！ 　　“救人本身並沒錯，你錯在不該在自己學藝不精的情況下逞強伸手！這次你確實救回來了兩條命，可你有沒想過！” 　　瘸子的咆哮聲在南城耳邊回蕩。 　　“萬一你沒有把他們救回來！連帶著你自己都沉到河裡，那樣丟的就是三條命！你自己或許不覺得有什麼！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沒了，站在岸邊的小潁該怎麼辦！這會不會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 　　“她會不會覺得，都怪自己，進而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活在愧疚中！” 　　“中！” 　　瘸子憤怒的咆哮聲在南城耳邊環繞，南城不由得陷入呆滯當中，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小丫頭抱著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樣。是呀，自己當時憑著一腔熱血就直沖河裡，卻全然沒想過岸上小丫頭的感受，這次自己確實僥幸成功，救回來了兩條生命，可若是自己沒能回來呢？ 　　以小家夥那脆弱的性子，自己溺水那一幕會不會一直徘徊在她腦海裡，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呢？ 　　瘸子看南城低著頭沉默的樣子，心裡明白，這個犟種算是轉過來彎了，可是這還不夠，還不足以讓他銘記。 　　所以他又是高高舉起破鞋，狠狠地揮了下去！ 　　在接連不斷的抽打聲中，南城就這麼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 　　見狀，瘸子隨手扔掉了手中的破鞋，就這麼光著腳站在地上，神色復雜的看著南城，他這麼憤怒並不隻是為了教南城這麼一個道理。 　　更多的是，他在南城身上看到了他們一群人曾經的身影，以一腔熱血堅守著那可笑的正義！最後落得個這般淒慘的模樣，在那無人知曉的地方，在那所謂地“正義”當中，無知的投入了自己那頗為可笑的一生。 　　瘸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位三師兄，那位曾狠狠地嘲笑自己崇高理想的三師兄，同時也暗恨當時抱著理想的，天真的自己…… 　　聾子見瘸子就那麼頓在那裡，神色黯然，心中也隱隱地猜到了幾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上前將被抽的昏了過去的南城橫抱起來，放到裡屋的床上。隨後，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褪下了南城的褲子，見那屁股上隻有微微泛紅的印子，當即也是鬆了口氣。 　　隨後他走向一側的偏房，從破爛的木板床底下抽出了一個爛木箱，從中翻出了一個小盒子，從裡麵擓（kuai地區方言，抿，抓）了一抹乳白色的藥膏出來，隨後將蓋子扣好，又回到裡屋，將藥膏抹在手上，隨後運氣將藥膏化開，塗抹到南城的小屁屁上，隨著不斷的搓揉，藥膏散出一抹清香，南城屁股上那淺淺的紅印子也飛快的消了下去。 　　做好這些，聾子也沒再幫南城把褲子穿上，而是索性將褲子脫下，隨手扔到床邊，把被子蓋好後，才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瞧見蕙蘭滿身疲憊的走了進來，此時正在院裡呆呆地站著的瘸子才堪堪回過神來。 　　見蕙蘭回來，他有些心虛地將身前橫著的長凳給遮掩了起來，注意到聾子走出屋門，他趕緊給聾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蕙蘭看著在院裡站著的兩人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麼晚了，你們在院裡晃悠什麼呢？” 　　說著順勢走到裡屋，將手上提著的手提包給放到屋裡，她自然看到了瘸子身後的長凳，卻隻是以為瘸子他們煙癮犯了，怕熏著孩子，才在外麵坐著。 　　隨手將包放到了條機櫃（地區方言，可以理解為桌子）上麵，隨後坐在床上將紮頭發的皮筋給鬆了下來，乾了一天活，皮筋把頭皮揪的生疼。 　　此時，歇了一會兒的她，才注意到床邊聾子隨手扔在那裡的褲子，她伸手本想把褲子疊起來放在一側，誰料借著月光，她發現褲子上疊雜的鞋印子，這時她才看看反應過來，那條長凳子的真正用途。 　　當即她掀開被子，見南城裸露的屁股上沒有絲毫印記，心下也是鬆了口氣，她就怕瘸子沒輕沒重的，再把孩子身體給打壞。 　　但她想了想還是拿著布滿鞋印的褲子走了出去，見瘸子畏畏縮縮地偷摸的把凳子藏到角落，她也沒有出聲，就那麼靜靜地倚著門框看著。 　　等瘸子麻利的藏好長凳，一轉身便瞅見倚著門框，手中拿著南城褲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蕙蘭。 　　瘸子見狀，訕訕地看著蕙蘭手裡提著的褲子，借著月色，上麵連片的鞋印顯得格外明顯。聾子見狀，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引得瘸子對他怒目而視，你個沒良心的，看你瘸哥吃癟就這麼高興？ 　　見蕙蘭還在直勾勾的看著他，他隻能像鵪鶉一樣低著頭訕訕地走到蕙蘭身旁。蕙蘭平日裡最是反對用棍棒教育孩子，哪怕是別人訓他們的孩子，蕙蘭看到都有些不忍，何況是自家的呢？雖然南城是被瞎子撿回來的，可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家人，在蕙蘭眼裡就是自家的孩子。 　　蕙蘭伸手指了指堂屋裡的桌子，瘸子當即乖乖的點了點頭，圍著桌子坐到床邊。見聾子還在那裡呲著牙笑，蕙蘭白了他一眼，一腳輕輕的踢在了聾子大腿側。聾子也是臉色一僵，悶悶地坐在瘸子身旁。 　　見聾子也被訓了過來，瘸子也是沒忍住，呲著牙笑了起來，聾子見狀輕輕用腳尖點了一下瘸子的小腿，頓時讓瘸子覺得獨腿發麻，再也笑不出來。 　　蕙蘭隨著二人坐在那裡，哪怕她的個子並不高，隻是個女子，此時的她繃起臉來，還是把瘸子和聾子二人壓的有些喘不過氣。 　　蕙蘭掂了掂南城的褲子，指著上麵的腳印對瘸子說道。 　　“瘸哥，小城他做了什麼惹到你了？能把他打成這個樣子？” 　　聞言，瘸子有些不滿的喃喃道。 　　“他偷偷帶小潁出去玩，我這打的還是輕了！” 　　蕙蘭先前便查看了南城的屁股，心裡也知道瘸子手下有分寸，但她反對的是這種棍棒教育孩子的方式。 　　“瘸哥，我想，你並不是因為這個打孩子的吧？你知道，瞞不過我的……” 　　蕙蘭就這麼一詐，瘸子還以為她在回來的路上就知道這件事了，當即也是把為什麼打南城的事情給說了出來，隻不過，他隻說是因為這孩子做事不考慮自己的安危，他才生的氣。 　　聞言，蕙蘭也是有些理解瘸子的心思，南城這孩子這事辦的著實有些魯莽。她心裡也是對他這種不顧個人安危的做法有些生氣，可一想到他是為了救人，心中也隱隱有些欣慰。 　　什麼都不知道的聾子則是就那麼瞪大眼睛看著瘸子，瘸子無奈，隻得用手語把事情給說了一遍。聾子見狀點了點頭，他算是明白了瘸子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他們之前不也是這麼一副傻樣子嘛！ 　　蕙蘭當然不可能就這麼簡單的揭過這件事，又沖著瘸子二人嘮叨了半個小時，看著瘸子被訓的虛頭巴腦的樣子，聾子此刻竟有些慶幸，還好自己什麼都聽不見。 　　又過了會，蕙蘭才堪堪停住了口中的話語，見瘸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一副知錯了的乖寶寶模樣，蕙蘭強忍著笑意，將手中的褲子扔給瘸子說道。 　　“小城的褲子是你打臟的，就罰你明天把小城的褲子洗出來，以後不許再動手了，知道了嗎！” 　　聽著蕙蘭的安排，瘸子如蒙大赦，急忙點了點頭表示沒問題。 　　蕙蘭這才回到裡屋，剛準備休息，見南城不知何時翻過了身，小腿半露在被子外麵，蕙蘭好笑的搖了搖頭，心中不由得想道，這個孩子平日裡看起來頗為懂事，內裡也是個犟種，不過倒是勇氣可嘉。 　　她走到床上，躺在了南城和酣睡的小潁中間，側過身把南城露在外麵的小腿收了回來，又掖了掖被子，剛收過身，誰料不小心碰到了個軟趴趴的小東西，她先是一驚，隨後臉色有些泛紅，鬼使神差的屈指彈了下南城的小蟲蟲，感受到那東西又彈了回來，當即也是有些好笑的點了點南城的額頭，扭過身去，摟著小潁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南城被窗外透過的晨輝給曬醒了過來，當即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自己的小屁屁，昨晚的疼痛真的讓他刻骨銘心，沒想到才一個晚上，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了，看向身側，蘭姨一大早就出去趕著班車上班了，隻剩下早就醒過來，在被窩裡呆呆地看著他的小丫頭。 　　見南城醒來，小丫頭眼眶又迅速的紅了起來，圓圓的眼睛裡不住地落下晶瑩的淚珠，看來昨天那一幕真的給小丫頭嚇了個夠嗆。 　　南城又是哄了個小半天才把小丫頭給哄得笑了起來，見時間差不多該起床了，伸手幫小家夥穿好衣服後，他也從床上站了起來，被子從他身上滑落，南城身上猛的一涼。 　　他疑惑的低頭看去，隻見自己下身光禿禿的，本該套在身上的秋褲也不見了蹤影，他詫異的找起了四周，卻不小心瞥到小丫頭呆呆地看著自己晃悠的小蟲蟲，有些震驚的張開了小嘴。此時才堪堪反應過來的他，連忙捂著下身又坐回了被窩裡，臉頰不好意思的紅了起來。 　　隻見那小家夥還是震驚地看了看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根，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似是在想為什麼城哥有的我沒有？為什麼我們不一樣？ 　　南城見狀有些尷尬的咳了咳，掃視一周，根本沒有找到自己的褲子，原來那身衣服還在床尾的繩子上掛著。他心中也是無奈，隻能麻煩小丫頭，讓她幫忙把褲子拿過來。 　　此時的小丫頭好像給自己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答案，肯定是因為城哥年齡比自己大，所以他才有小蟲蟲，我也要聽瘸叔的，多吃飯，長高高，我也要小蟲蟲！ 　　當下聽到南城讓自己去拿褲子，剛好她早就穿好了衣服，小腿噔噔地跑下床，穿上鞋子，踩到凳子上把褲子給南城遞了過去。 　　南城此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小家夥盯著自己布靈布靈的大眼睛，將褲子塞進被窩裡，動作輕巧地穿了起來。 　　見看不到自己期待的小蟲蟲，小丫頭不免有些失望，待南城穿戴好衣服、鞋子後，牽著南城走了出去，剛走出裡屋，隻見堂屋裡擺著幾箱吃的，桌子上還放著些水果和幾條煙。 　　見狀南城不免有些驚訝，心中暗道，瘸子他們發財了？他實在想不通一向節儉的瘸子他們怎麼會想起來買這些東西。 　　牽著小丫頭走出門，洗了把臉後又從灶臺上熱著的鍋裡盛出兩碗飯，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夾了些菜，端了出去。剛出去，小丫頭便搬了個凳子乖巧的坐到了那裡。 　　二人吃過飯後，聾子背著柴火從外麵走了回來，見南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說道。 　　“你的褲子今天一大早瘸子就洗出來了，在外麵繩子上掛著呢，屋子裡的那些東西，是平子和一鳴他們家裡拿過來的，那時候你還沒醒，瘸子招待了他們一番就背著箱子出去了。” 　　一鳴就是那個最先溺水的小孩子。 　　見南城了然的點了點頭，聾子不由得想起瘸子一大早就背著箱子著急忙慌的走了出去，他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昨晚動手的時候也沒見他覺得不好意思…… 　　南城也沒想那麼多，隻是悶頭吃起了飯，大早上的沒看到瘸子更好，省的見到他尷尬的沒地去，昨晚那陣刻骨銘心的破鞋鞭笞，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 　　吃過飯後，南城和小丫頭便幫著聾子劈起了柴火，快入冬了，要多囤點柴火，瘸子他們冬季全靠這東西取暖呢。 　　忙完後，一大兩小搬著凳子，姿勢統一地靠著墻，美美的曬起了太陽。 　　入秋已有段時間了，外麵的樹葉都落了不少，今天的天氣還算可以，哪怕快到了中午，這太陽還是暖洋洋的，一點都不曬人。 　　許久，曬著太陽的南城朦朦朧朧的聽見棍子輕點路麵的聲音，一睜開眼便看到瞎子俯身開門的身影，瞎子回來了！ 　　此時的小丫頭自然也看到了瞎子的身影，當即蹦蹦跳跳地沖著瞎子跑去，驚喜的喊道。 　　“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