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救人(1 / 1)

萬花樓的反應很快,須臾片刻,已有七八個壯漢從後院沖出來,將六人分開圍住。   “好大的膽子,敢在萬花樓鬧事,也不問問這是誰的產業。”話音剛落,一個神色從容,美韻豐腴的老婦從樓上款步而下,她的發鬢很高,以此來彰顯在花樓中的地位。   美婦人慵懶著打量幾人,掃過裴武時,眼睛一亮,春心竟有些蕩漾。   裴武猜測這是萬花樓的老鴇,立馬先發製人道:“諸位實在抱歉,我旁邊這位是南陽郡王,今日我們闖入萬花樓,驚擾樓主,實乃不得已之舉。”又指著推事院的兩名招子,“此賊子二人意圖行刺郡王,還請樓主將他們抓起來。”   兩名推事院招子聞言不甘示弱,拿出腰符道:“該死的豿雜,休要胡說八道,推事院辦案,擋者死!老鴇子,讓你的人閃開!”   聽聞是郡王,樓中眾人還在思索,但聽說是推事院的招子,卻紛紛退了幾步。   美婦人見了腰符後,收起眉眼間的慵懶,微微皺眉。   武延基看在眼裡,頓時急得跳腳,也亮出令牌道:“魏王府令在此,爾等若敢幫了他們,明日便讓洛陽縣令帶人抄了這萬花樓。”   “魏王府?”推事院其中一個招子也感覺到事情不妙。   另一個卻不怕:“魏王府又如何,我們隻需殺了李元勤,其餘的不用管,自有來相給我們兜底。”   兩人轉頭冷眼相看李元勤,目光毒辣。   萬花樓的女郎們並沒有因此慌亂,反而呢喃細語的安撫堂上賓客。   “萬花樓開門做生意,來的都是客,今兒來砸場子,倒是第一回見,諸位口氣不小。”美婦人嗔怒,眉心的花鈿泛起漣漪。   她先是看了一眼武延基,神色冷淡,道:“今日萬花樓的損失算在郡王頭上如何?”   武延基哪受得了一個鴇子指手畫腳,正準備發作,裴武卻替他應道:“自然,郡王今夜得萬花樓相助,必有重謝。”   武延基嘀咕道:“瞎了她的豿眼,她算什麼東西?”   “愣頭青,看不清局勢嗎?萬花樓已經給了我們臺階下了。”裴武給他一肘子。   “本王需要臺階嗎?”   裴武見美婦人目光掃過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回應,把武延基遮在身後,“別特麼犯愣,二愣子。”   美婦人不由自主的往裴武掃去,越發覺得眼前的少年身材精致。   按耐住心中‘發現寶貝’的喜悅,轉過頭對推事院的招子道:“許多年沒有人敢叫我老鴇子了,嘴上的汙言碎語臟了我的耳朵,說了多少個字,就扇他多少耳刮子!”   兩個大漢怒道:“誰敢,不要命了,推事院的人你也敢動。”   美婦人笑道:“動了你又如何,萬花樓是公主產業,即便殺了你們算什麼。”   公主?先不說兩個大漢眼神閃爍,即便是武延基也蔫了下來。   在神都,最尊貴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聖人,一個是公主。而‘公主’特指太平公主,其餘皇女皆需在公主前麵加上封號。   年初,太平公主向聖人敬獻了姘夫張昌宗。張昌宗又獻了哥哥張易之,兩兄弟雖然出身名門,但皆為花叢老手,十天內,竟然讓聖人不再早朝,改而在上陽宮議政。時稱五郎、六郎,太平公主借此深得聖人寵愛,權勢滔天。   “給我扇!”美婦人喝道,行事風格倒不像是做生意的老鴇,反而像宮中的女官。   “啪啪啪!”護院卯著勁,巴掌響亮,兩個推事院的大漢卻不敢求饒。   裴武暗道‘公主’座下如此霸道,不知本人是否也這般刁蠻。   “既如此,多謝樓主幫助,改日定會重謝。”   美婦人婀娜著身子走到裴武身旁,見武延基眼有害怕之色,有些不屑,對裴武鎮定自若的神態更添好感。   嘴唇勾起笑意道:“‘樓主’這個詞兒新鮮,小郎君客氣,叫我袁媽媽就好,還請問小郎君名諱。”   “我叫裴武,是郡王的朋友。”裴武不敢提李府,勾欄消息靈通,萬一她們知道李昭德下獄的消息,必然生出麻煩。   袁媽媽看向武延基,故意的頓著聲音,“是嗎,郡王?”   武延基當即道:“是,是的。”   袁媽媽聽到這裡,便不再繼續盤問,而是笑盈盈的道:“郡王和幾位小郎君請自便吧!追你們的兩個招子,明日我會讓人打的半死丟在推事院,就當我們交個朋友。”   幾人當即告離,有一瞬間,覺得這個袁媽媽比推事院的招子更加可怕。   見裴武等人的背影消失,一個龜公上前道:“媽媽,上等貨色,怎麼不直接留下,可是擔心他出自河東裴家?”   袁媽媽尋找著人海中的背影,道:“裴家算什麼?公主年初進獻了心頭肉張五郎入內供奉服侍聖人,想來有兩三月有餘了,唉,我如何不知公主寂寞啊。但一個不知情趣的小郎子如何能入公主的眼,既知他是武延基身邊人,事情便好辦。”   龜公點頭道:“媽媽是想教他情趣。”   袁媽媽露骨道:“自然是床上功夫,總之,玉不琢不成器。”   …………   熙鳳院。侯思止和朱南山已經在後院的廂房內觀察了盈娘母女半晌。   聽到院外似乎有喊‘李大郎’的聲音,侯思止不由皺眉,不敢打擾朱南山的雅興,提著袍衫出門招呼左右。   “門外兩個新做事的靠不靠譜?若非上午咱們的人和李昭德的家仆打得掛彩,豈會帶這兩個人蠢漢。”   “錄事放心,這兩人手底有案子捏在我們的手裡,應該不敢出岔子。”   “剛聽見外麵有聲音,你去看看。”侯思止搖搖頭,暗想李元勤應該不會這麼快便到,東宮校書芝麻大的小官,金吾衛不會給麵子通融。   交代完,轉身入了房間,見盈娘護著女兒坐在床上,桌旁的朱南山一邊喝著茶一邊目不轉睛。   “哥哥覺得如何?”侯思止坐了下來。   朱南山捋著他的精修過的八字胡,感嘆道:“確實與眾不同,如此美人兒,可惜嫁作人婦。”   侯思止追問道:“哥哥莫怪我粗鄙,我初時覺得此女豐腴美艷,瞧久了也不耐看,尚未看出門道來。”   朱南山敲著桌子未回答,對盈娘道:“娘子何方人士啊?”   盈娘倔強的咬著唇,將茵兒抱在懷中不說話。   房間氣氛頓時有些冷,侯思止趕忙替盈娘答道:“從河內郡來的商人之女,家境殷實,因生意攀上李餘福,這才與李家結了親。”   “李大郎好福氣呀,可惜底太薄,守不住福氣。”朱南山笑容玩味。   又道:“告訴你也無妨,此女最具特色的是唇小眼大,且麵容飽滿,可欲可甜,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我見猶憐,白裡透紅的雙頰吹彈可破。”   “但這些隻能說是難得的美貌,最具特色是她的頸處,精致的如同天鵝。”   侯思止聽的頻頻點頭。   最後,朱南山總結一句,“鵝女一隻,甚好。”   侯思止眼珠子狠狠的剜了眼盈娘的脖頸,又露出笑容道:“哥哥,這事可成了?”   “侯老弟啊,你大功一件,你離升官不遠了。”朱南山摸著八字胡,失笑著喟嘆。   侯思止大喜。   朱南山指著盈娘道:“送給來相之前,得驗明正身,萬一私藏兇器,一樁好事變壞事。”   “哥哥不妥吧,畢竟是送給來相,不如讓女郎來辦。”   “胡鬧!涉及來相,我豈可假手於人。”朱南山臉色不愉。   侯思止應了一聲,做了一個叉手禮。對盈娘道:“剛聽見了,這位大人要檢查你的身體,瞧一瞧你是否私藏兇器,小孩子不懂事,萬一傷了她,隻怕你做娘的也不忍。”   “把孩子給我!”   茵兒見侯思止逼近,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阿娘,阿娘!”   茵兒哭聲越發的大。   盈娘趕忙站起身,將茵兒護在身後,噙著淚強裝鎮定道:“你們要乾什麼!乾什麼!”   侯思止被茵兒哭聲鬧的心煩,厲喝道:“小孩子不懂,你也不懂嗎?”   盈娘不由自主倚在床幃上,再也繃不住,“你們怎麼敢!郎君不會放過你們的!”   “別過來!別過來!”   侯思止停下,笑道:“本官也不逼你,須知你男人已經死了,本來他還可以活,但臨走前全禦史特意交代田奢,要命不要人。”   “這會兒算時間……你已是寡婦了,恩,哈哈哈。也不怕告訴你,你公爺犯了謀逆之罪,府中男子皆會處死,女眷嘛免不了充入教坊司,賣給花樓肉窯為妓,屆時你和女兒又該如何自處呢?”   “盈娘子,本官這是送你一樁榮華富貴,將來發達了可要記得報答我呀。”   侯思止得意。   一番恐嚇,盈娘麵如死灰,顫抖的跌滑在床上。   茵兒也哭喊著:“阿爺,我要阿爺!”   朱南山則急不可耐,在後麵等的有些惱怒。   “侏儒,休要逞威風,帶小女郎出去。”   聽見朱南山翻臉嗬斥,侯思止也不廢話,拽住茵兒轉身就走。   盈娘沒料到他突然發難,撲了過去,卻隻拉住茵兒的衣角,侯思止身子靈活,輕輕一撇,盈娘噗通倒地。   房門吱嘎關上,朱南山憐香惜玉的蹲在地上,安慰道:“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想要保住榮華富貴很簡單,乖乖聽我的話好嗎。”   “起來,讓我好好看看。”朱南山幾乎用命令的口吻,見盈娘依舊癱倒在地,一雙手伸了過去……   房間外,侯思止正被茵兒撓著臉,想要教訓下小女郎,有人急匆匆奔來。   他以為是剛去查看情況的心腹,但來人卻是探查嘉慶房的侍從。   “錄事,田奢死了!”   侯思止張著瞳孔,將茵兒交給另一心腹看管,領著幾人到了亭榭,以免驚擾朱南山,這才冷著臉道:“具體說!”   “屬下奉命探查嘉慶房,入了坊門,直奔李元勤宅,門虛掩著,大堂裡滿地是血,從現場打鬥的痕跡來看,當時至少有三人在場。”   侯思止沉著臉,問道:“好膽!真是好膽,莫非是東宮出手了?難道真如全曹所料,不可能呀。”轉過頭問道:“可問過坊署的武侯?”   “問了,武侯說,暮鼓第一通時,有見李元勤、李元紅兄弟倆和一個貌美的小郎君出坊。”   “貌美?”   “呃……乃武侯原話,說同行的小郎君五官美似雲海,生的不凡。”   侯思止琢磨著,大概猜到事情的經過。李元紅逃出李府,在嘉興房和李元勤一起殺了田奢。   實際上田奢死了反而更好,更加證實了東宮謀反因而殺人滅口,要知道李元勤可是東宮校書。   隻是這小郎子是誰,東宮的人嗎?   隨即眼睛一亮,莫非是他!   他腦海中想起要送給千金公主的美少年,思考著他出現在坊外的理由。   此人被李昭德所救,感念李府救命之恩,因此和李元紅一同救人。   侯思止猛地睜開眼,頓時念頭通達,一念通,百念通。   他看向朱南山所在的房間,滿意道:“好呀,兩樁事皆心想事成,天助我也!”   他本以為美少年入了李府,內衛查抄下,基本等於死人了。   可此子竟然逃了出來,意味著重新擒了送給千金公主,又是大功一件。   朱南山曾指出其中的風險,不過隻要給千金公主點明,此子家世涉及當年謀逆大案,千金公主必不敢分享給聖人。   “爾等速去推事院見全禦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以推事院之令讓金吾衛搜查各橋頭、坊口,特別是玉雞坊這裡,務必要找到李大郎。”   “還有,東宮外布置人馬,以防太子插手,萬不能讓李大郎入東宮求援。”   “喏!”一隊人馬奔馳而去。   侯思止安排好諸事,奇怪剛出去的侍從也未回來,對門口的心腹道:“兔崽子,見了勾欄的姑娘就走不動路是吧!你去,把它們通通叫回來。”   侍從將嚎啕大哭的茵兒遞給了侯思止,領命離去。   他似是故意將侍從支遠,見一旁無人,立即捂著茵兒的嘴,附耳窺聽房中的動靜。   忽然眼前一黑,他感受到黑暗從頭頂沒入,他張開嘴想要大叫,細長的帕子勒住他的嘴角,一直栓到後腦勺。未反應過來,手中的茵兒已被人搶開,他隨即被人從後麵拉著猛地向後拖。   他想要掙紮,悶棍在他的頭上炸響,當即暈厥過去。   “我……殺了他!”李元紅看著倒地的侯思止,顫抖的提著棍子道。   武延基罵道:“嗬,這都看不出來?他隻是暈過去了。”   裴武道:“別耽擱,李大郎進去了,不攔著要出事。”   三人丟下侯思止,進了屋。   屋內一片血腥,盈娘衣衫不整的縮在墻角,胸前露出大塊的白膩,她光著腳眼裡噙著淚,目光怔愣,所幸腰帶仍然係的很緊,並沒有被朱南山得逞。   李元勤粗喘著氣,將朱南山死死的按到在地,還在用匕首瘋狂的捅著。   “豿東西!我捅死你,捅死你!”   “讓你動她,我捅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