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1 / 1)

裴武念完文天祥的《正氣歌》,凜然生出無畏無懼的氣勢,古代先哲的慷慨義氣泛著光輝有如實質的照耀著他,使他整個人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來俊臣已然臉色大變,喃喃跟著他的語氣念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全曹驚駭欲絕,若此抨擊推事院的詩詞流出去,推事院必將成為風口浪尖,而隨著這首詩流傳,推事院也將被釘在恥辱柱上。   可寫的太好了,他看向黑漆漆的周圍,真的能捂的住嗎?   黑暗中有鎖鏈聲微動,全曹連忙向後看去,牢裡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   他不由想起一句話,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你。   頃刻間,狂笑聲在牢裡大作,無數被關押在麗景門的冤屈者抖動著鎖鏈,毫不掩飾內心的暢快。   離裴武較近的牢房,一個聲音蒼老的囚犯大喝道:“痛快!痛快啊!好久沒有聽到如此令人暢快的詩了!”   “山河破碎,冤魂不死!何以解憂,唯有此詩!”   頓時麗景門牢內囚犯們瘋魔般大笑,“好詩!好詩!”   這些囚犯大多是李唐的皇親國戚,遺賢孤老,世家忠門,精忠報國卻被推事院陷害下獄,皆是寧死不屈之輩,聽見裴武所念的《正氣歌》,聯想到自己的遭遇,沒有不感觸的,頓時胸腔澎湃熱血,難以自已。   蒼老的囚犯胸腔極速的噴薄,以身子為大圭、刑鎖為鐘鼓,唱道:“辛苦遭逢起一經,乾戈寥落四周星。”   他的聲音滄桑而嘹亮,氣勢比裴武更足,一嗓子下去,回聲響起。   不,不是回聲,是無數個冤屈者對不公,對無辜迫害的抗議。   裴武感受著聲音的聚集和震動,如同深海裡即將隕落的巨鯨,鯨落而萬物生,他們不怕死,所以勇於反抗,期冀用淋漓的鮮血蕩滌世間渾濁。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牢頭說惶恐,零丁釜裡嘆零丁。”   囚徒們忘乎所以,聲音成山成海,大笑著,悲慟著,臥棲冰寒,難涼熱血。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負汗青,九死無悔,快哉,快哉啊!”   來俊臣大怒,夜梟般的聲音嘶吼道:“不準念!不準念。”   “敢再念者,鞭刑!鞭刑!”   剛才領頭的囚犯卻置若罔聞,對裴武喊道:“小郎子,可還有詩!若能再得這般佳作,老夫引頸就戮,死而無憾!”   裴武心中一動,叉手道:“諸位,今日裴武困於牢中,同為天涯淪落人。值此命運多舛,前路未卜之時,吟詩以陳情,送與諸位!”   甕中的溫度越發的高,裴武汗如雨下。   他全然不顧來俊臣的喝喊,閉眼念道:“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囚犯頓時大笑,激動的大喊道:“此詩憐我,懂我!老夫雖死無憾,痛快!痛快!”   火把在獄卒的手裡‘劈啪’燃燒,一隊隊獄卒將火把插進璧簷,整個牢房倏然亮了起來。   獄卒沖進參與和唱的牢房,鞭子無情的抽打著囚犯,而囚犯們猶自念著。   裴武睜開眼看著酷吏禍亂的景象,內心不忍。   來俊臣麵色猙獰,指著他道:“把他帶下來,換個地方審!”   “喏!”獄卒遂熄滅了爐火,架起角梯。   甕底的鞋子、褲子、袍子都已經焦乾,隻剩上麵的白色褻衣,褻衣中還有李元勤的陳情書,裴武遂將陳情書裹在袖子裡係好,又圍在腰間遮住隱私部位。   來俊臣冷著臉領路在前,全曹在後麵對著囚犯們大罵著,裴武趁此機會,在明亮的火光中尋找著李昭德的身影。   左右一排排看去,囚犯多如螻蟻,且一個個身上沾滿了血汙,並不容易辨認。   裴武沉著氣,耐心的觀察著,果然,在中間的一處陰暗的牢房內看見了李昭德。   李昭德此時手腳被鐵鏈烤著成一個大字型,身穿囚服,臉上胸前沁著血漬,他此時還在閉眼的大喊著:“……我自橫刀向天笑……”   鞭打他的獄卒頓時發了狠,“讓你笑!讓你笑!無卵豿。”   “把眼睛睜開,見了爺爺,還笑得出來!”   李昭德忍著劇痛睜開眼想破口大罵,恰好見到遠處廊上的裴武。   裴武眼神給他示意,手指不易察覺的指了指褲襠上。他定眼看去,見裴武的褲襠上用灰炭畫了一個簡易的圖形,一張口包裹著一隻四腳獸。   “狗?”李昭德想著,他曾官至宰相,又是匠作名家,對結構拆解十分擅長,口包住狗。   他眼睛一亮,狗亦換做是犬,犬和太子極為相似,那就是說口包住太子?   保太子?不對,是咬太子!   他雖未明白意味著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昨日李餘福來找他,亦讓他誣陷太子謀反。他本期待聖人召見,他再行拿出裴武的陳情書,便可讓聖人知道真相。   可進了麗景門,除了獄卒的嚴刑逼問,聖人再沒有過問半句,不給他麵聖的機會。   聖人自從有了寵男張宗昌和張易之,心思就不再這些瑣事上,任由推事院胡作非為,麵聖無望也就罷了,就連裴武的陳情書也被搜了去,燃在灰燼裡。   裴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前方,劇烈的疼痛感將他拉回眼前,窮兇極惡的獄卒大罵道:“笑啊!怎麼不笑了。”   李昭德發狠念道:“……去留肝膽兩昆侖!”   “肝膽是吧?來,給他肝膽上點強度!”   …………   麗景門外,裴武用手上口水粘連的炭沫糊在褻衣的圖像上,頓時留下黑烏烏一片。   來俊臣將他帶回了廨署,給了一身普通的襴袍穿上。這才沉著臉道:“崔湜作詩遠不如你,但哪天我若在坊間聽見這些詩和推事院有關,你會死的很慘。”   裴武不接話,反而道:“來相,既然我證明和魏王府交情不淺,現在可以我放了吧!”   來俊臣頓時笑了起來,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直視道:“這就想走了?你身上的疑點太多,即便和左相有關,那你有沒有背著左相做一些吃裡扒外的事?”   “你和李元紅去東宮報信!這一點,否認不了,所以本官有理由相信,你欺瞞左相以資東宮,若屬實!我便替左相清理門戶。”   “小子,生死之局尚未結束,遊戲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