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念天地之悠悠(1 / 1)

裴武心到了嗓子眼,但還好麵子上還不算失態,喝了一口酒壓了壓驚,搖頭道:“魚丟了,伯玉兄,咱們魚頭酒喝不成了。”   陳子昂驚訝道:“哪來的魚,天地之間,隻有我們二人,豈不知莊周夢蝶?剛才我們不過浮遊天地,大夢一場,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唯一,從始至終,隻有日月與我們才是真實的。”   裴武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對之對飲,問道:“我聽聞伯玉兄隨軍征討契丹,如今契丹新敗,為何不隨大軍凱旋而歸,竟然獨自回了神都。”   陳子昂道:“裴郎對我有所了解,尚未告訴你,我已辭官。”   “辭官?”裴武有些驚訝。   陳子昂道:“我與行軍大總管武攸宜素來不和,他身為征北主帥,每逢戰事便畏葸不前,任由孫萬斬一路勢如破竹,大肆屠殺邊鎮軍民,我諫言不成反被排擠。若非我朝聯盟了突厥的默啜襲擊了契丹的後方,此戰勝負實在難料。”   裴武對戰事不太了解,故而疑惑道:“這等草包,朝廷為何派他去!”   陳子昂眼神一黯,嘆道:“這就是政治關係了,說來復雜,總之聖人也知道武攸宜不堪大用,幸而有婁師德、何迦密領了精銳與默啜前後夾擊,這才贏了此戰。”   “武攸宜在帳前把我貶為軍曹,孫萬斬伏誅後,我便辭了官獨自回了神都,實在是對武攸宜這種無能小人卻身居高位的朝政之事傷透了心。”   他眼中帶著迷茫,喃喃道:“聖人真的老了嗎?”   裴武打趣道:“我聽說聖人還禦的動美男子,該是精力充沛。”   陳子昂忠君思想較深,並不覺得好笑。   裴武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又想著他剛才的不懼風浪,笑道:“伯玉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也好,唯有山間的明月和江上的清風,可以慰籍人心。”   陳子昂點頭,又想起了什麼,振奮道:“不過狄師和婁師德快回朝了,有他們在聖人身邊的小人也不能一手遮天。”   裴武道:“狄仁傑?”   陳子昂眼底浮現笑意:“是啊,有機會,我替你引薦狄師。”   “好!”   兩人再次痛飲。   他們的小舟遊離在數之不清的樓船巨艦之中,磕磕跘跘隨著水流自然滑動。   陳子昂拔出劍,舞劍道:“裴郎,我詩興大發,我要與你對詩。”   裴武也不懼他,兩人並非是為了裝大,才在這裡以詩會友,如同陳子昂說的天地之間隻有他們兩人,所謂的文抄公又或者震驚世人沒有任何的意義。   對詩,這是屬於華夏人獨有的浪漫,這是大唐盛世下文化的自信,是中華兒女血脈裡翻滾的基因,翻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這就是文明之璀璨,不朽的精神食糧。   所以裴武也很自信,嘗試去融入這個浩盛的時代,去感受歷史的溫度,在洛水倒影中,他正青春。   陳子昂一手舞劍,一手提著酒壇,吟唱道:“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何以解憂?”   裴武答道:“唯有杜康。”   兩人狂笑痛飲。   一人念:“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另一人答道:“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又共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他們擊節而誦,聲音悠揚。   兩人一唱一和,不知東方之既黑。   高昂的聲音再起:“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裴武倚倒,醉意上湧,指著陳子昂歪歪倒倒的身影,唱到:“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陳子昂擼起袖子,佇劍而立:“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又相互攙扶的對吼道:“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此情此景,兩人遂大哭。   酒不醉人人自醉,月兒高掛,不知今夕何夕。   “裴郎,前方已是分渠碼頭,今日酒盡,實在酣暢淋漓。臨別之際,我贈詩一首予你。”   裴武雙頰通紅,惺忪的睜開眼,道:“我已酒醉,但伯玉兄贈詩,自當打起精神來!”   陳子昂閉上眼,在舟中任由夜風呼嘯。   “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裴武起身贊嘆道:“此詩,我背過,我背過。”   陳子昂豎起耳朵道:“裴郎,你說大聲些,聽不見!”   裴武有些神誌不清了,雖然陳子昂帶的小紅槽度數很低,但是架不住喝的多。   又解釋道:“我說!這首詩,我記得是你寫的!”   “你醉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裴郎。”   “彼此,彼此!”   兩人上岸,此時宵禁,街麵上空無一人,陳子昂道:“前麵有個小寺,我們過去將就一晚,主持與我熟絡,每次喝酒醉了,我都會到此借宿。”   裴武同意,大晚上被金吾衛逮到也是個麻煩事,輕則鞭笞百鞭,重則落獄重罪。   進了寺廟,如陳子昂所說,亦未驚動主持,守院的小沙彌認識陳子昂,便直接安排了兩間客房。   半夜時分。   裴武熟睡,有鬼鬼祟祟的人從窗外吹了迷香,將裴武小心翼翼的背走,並留下了‘先走一步’的紙條,偽裝成自行離開的假象。   一個臉上潔白無須的男子道:“你輕點,萬一把他驚醒了,袁媽媽活扒了我們兩個的皮。”   另一個孔武有力的武夫道:“放心,不礙事,他喝的爛醉如泥,加上這種迷香我可是向西域的一個行腳僧人買的,我在玉雞坊的勾欄裡試過,特別好用,包教他神識清醒也醒不過來。”   無須男子啐罵道:“別提你那些齷齪事,把他身上仔細擦拭乾凈了,萬不能有一絲酒味。”   “活了大半輩子,今日第一次為男子清理身子,你替我保密,否則我實在沒臉再去耍玉雞坊小娘子。”武夫一臉的嫌棄,手上卻認真的起清理著。   無須男子嗬斥道:“少廢話,袁媽媽說了,今夜公主有了興致,得把他送去,不能出一點差錯,明白嗎?”   兩人在房間裡搗拾良久,武夫將裴武架在身上,催促道:“走吧,別讓公主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