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鷹視狼顧(1 / 1)

推事院,麗景門大牢。   來俊臣看著剛從刑床上下來嘔吐不止的崔湜,嫌惡的揮了揮手,兩個獄卒熟練的沖上前去狠狠的抽打鞭子。   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來俊臣皺了皺眉,失了興致般離開麗景門。   此番在牢中審訊,不僅是崔湜,還有侯思止府上的管事侯六、李昭德派去河東查明裴武身份的家仆,以及虯髯漢的兩個手下。   根據他們招供,來俊臣大致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判斷出了裴武的真實身份。   如侯六所言,侯思止從萬花樓領回了他在推事院的下屬後,囚殺嫁禍東宮,那麼所謂的太子死士便成了無中生有,沿著這條線索,可以推斷出裴武言及有‘東宮死士’這一說法,乃是荒謬大謊,既然如此,田奢便是李元勤、李元紅、裴武三人所殺。   可侯思止為什麼要隱瞞真相?若和裴武有值得包庇的交情,此時也不會死於非命。   難道因為他的師弟朱南山,朱南山曾和侯思止一同前往玉雞坊,按照侯思止所言他公務在身,本要前往嘉慶坊查探,是師弟南山逼著他陪往。   來俊臣邊走邊沉吟,電光火石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恐怕南山之死和侯思止脫不了關係,侯思止為了脫罪,選擇了撒謊,可恨他這般撒謊,倒讓裴武找到了破綻,編織出一遭彌天大謊來騙過了他。   侯思止該死!   可死在裴武手中,便是對推事院赤裸裸的挑釁,對他來俊臣的大不敬。   以崔湜和虯髯漢手下的供詞來看,裴武紅牌樓借刀殺人之計,並不巧妙,過程做的不精細,甚至可以說是粗鄙。能糊弄過洛陽縣衙門裡的庸碌之輩,卻瞞不過他一雙慧眼。   裴武讓他最為忌憚的一點,其竟能猜到了東宮的反應,料準了東宮會以和離的方式收場,裴武利用這一點,完美的騙過了他。   此子,心智之高,平生罕見。   隻是那兩個婢女不知身份,除此疑點外,唯一沒有想通的便是武延基,裴武一介官奴,怎會若認識南陽郡王,而李元勤在武承嗣的手中是否真實。   他已命全曹率人前去李府捉拿裴武以此試探,看魏王府是否有動作,他懷疑裴武杜撰了與魏王府的關係,而李元勤則未在武承嗣的手中。   李元勤仍是扳倒東宮的關鍵,他和魏王府麵和心不和,李元勤落入武承嗣手中,他自然不好過問,但若不在魏王府,那推事院必須知道他的下落。   又念及朱南山,不禁心痛。   南山,南山,不管是誰害了你,我來俊臣都要他血債血償!   回到推事院官廨,許久不在神都的王弘義、郭霸、衛遂忠三人圍了上來。   幾人風塵仆仆,顯然剛從聖人處述職回來,春秋兩季,朝廷會委派官員巡查各道州縣百官,以禦史充任巡按,監察天下。春季稱之為‘風俗’,秋季為‘廉察’。   “如何?”來俊臣問道。   他從麗景門回來時有些意興闌珊,此刻眼中卻燃著熾熱之色。光憑這兩個字,便知接下來商討的不是什麼政事。   王弘義上前,挺著大肚子。   早年前他被李昭德大罵為白兔禦史,據說曾去瓜田白討瓜果,瓜農未多孝敬,遂說瓜田裡有兔子,以捉兔子之名摘完了瓜田裡所有瓜果,為人自私貪婪。   “來相,我等此次‘風俗’收獲不少,我們特意去了房州,已得廬陵王大罪!”   “哦?”來俊臣眼光灼灼,身體傾至王弘義麵前。   三人密謀良久,錄事李仁敬敲門稟告道:“來相,全禦史回來了。”   郭霸一口泛黑的黃牙道:“我們都聽說了此事,全曹、侯思止庸碌之輩,竟然使我們布局多年的謀劃功虧一簣。”   “來相,我以為侯思止死不足惜……應當嚴懲全曹!”   來俊臣皺眉,郭霸人稱‘郭大糞’,此人極為鉆營,未起家前為了討好上司魏元忠,曾在其生病期間嘗魏元忠的糞便得醫治之方,不曾想依舊被魏元忠所惡,因而轉投了來俊臣。   受到了重用後,郭霸便盯緊了魏元忠,日夜想要魏元忠死,以此來洗刷嘗糞的恥辱。   此前魏元忠落罪,便是他親手操辦,可惜魏元忠和斷眉有交情,未能如願的在牢中殺了他,今日回京後又聽聞魏元忠因為裴武官復原職,氣急敗壞下,將憎恨轉嫁在全曹和侯思止的無能上。   來俊臣見郭霸滿口老黃牙,便想起往事,仿佛郭霸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噴糞。   衛遂忠擅長審時度勢,頗有口才,自詡三寸不爛之舌,與來俊臣交好,每當酒醉後以兄弟相稱。   見來俊臣不喜,頓時打斷郭霸道:“來相,東宮欺我們不在神都,因而膽敢反抗,雖坑殺李昭德不成,但也使太子和離外戚,威望人心皆失,我以為東宮已至最虛弱之際。此番回京,定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來俊臣舒展點頭,在四人的注視下,全曹入內,他胡茬淩亂,神色頹喪。   “你抓的人呢?”來俊臣皺起了眉頭。   全曹見衛遂忠幾人皆在,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言明,模棱兩可道:“稟來相,人未帶回來,屬下還受了傷。”   來俊臣眼神陰晴不定的道:“可是魏王府出手了?我交代過,除非有魏王府的人在場,否則即便有魏王府的手令,仍舊把人帶回來。”   全曹聽到這裡,便知來俊臣並不打算隱瞞剛回京的三人。   低頭道:“並非是魏王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是公主府,那兩個婢女是太平公主的人。”   來俊臣霍然站起,沉吟片刻道:“竟然是公主府,這小子幾時又傍上了公主!”   全曹嚅囁道:“他還有話帶給來相,說,過不了幾日,來相你定然會去李府求見他。”   “什麼?”王弘義等人也紛紛相覷。   幾人對神都近日來發生的事偶有聽聞,但裴武的囂張跋扈此刻才算是領教到,他們剛回京便像被人用巴掌呼在臉上,推事院何時被一個稚子欺負到如此地步。   來俊臣枯槁的臉上紋線抽動,浮現狠辣之色,“好啊,我倒要看看,他傍上的公主,能得意幾時。”   揮退李仁敬,來俊臣掃視堂中四人,狂熱道:“越來越多的人不把推事院放在眼裡了,聖人老了,不想拿起屠刀了。可我們依舊鋒利,我們要見血,要讓他們戰栗,要讓天下人對我們恐懼。”   “太平公主和武承嗣不是一路人,裴武既然能投奔公主,那說明和魏王府的關係,僅限於武延基。如此李元勤必不在武承嗣手裡,把人馬全部灑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李元勤。可笑裴武好手段,推事院、魏王府、公主府三頭通吃,但我不妨教教他,通吃三頭。”   “不管他有何手段,傍上何人,焉知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五人皆露出猙獰的笑容,頓時朋比為奸,黨豹沆瀣。   來俊臣握住腰間的龜符,像是握住了宰執天下的權柄,隱有鷹視狼顧之色,喃喃道:“從現在開始,凡是和我作對的,不死不休了!”